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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事的那天，是2025年8月14日。四川樂山，天還未亮透。鄭金城起得很早，他向同行的朋友們揮了揮手。老人說想去大渡河邊走走，順便游個泳。時間大約是早上七點半。

這是夏天。雨季將近尾聲，可河水依然渾濁湍急。樂山冬泳廣場附近，不少晨練的人還在河堤上做操。鄭金城做了一些簡單拉伸。他帶的裝備不多——一頂泳帽和一副護目鏡。平日里，他總習慣這樣出發(fā)。

實際上，這已經(jīng)是鄭金城自駕環(huán)游的最后一站。六月中旬時，他從貴州老家出發(fā)。途中繞道青海湖騎行，繞行川西高原。和幾個朋友一同，走走停停。八月初，終于經(jīng)過四川，抵達樂山。

這條路，他此前從未走過。如果不出意外，原本計劃第二天一早返程回貴陽。

可事情沒有如果。

當鄭金城下水的時候，河面上泛起淡淡薄霧。據(jù)現(xiàn)場一位晨練者回憶，老人動作利索，下水后很快向河中心游去。對于常年冬泳的人來說，這不算什么。

樂山城區(qū)肖公嘴三江匯流的地方，表面看上去平靜無波?？蓪嶋H上，水下的情況很復雜。那是三條大江——大渡河、青衣江和岷江的交匯口。每年雨水季，漲水、暗流、漩渦大增。外地人很難一眼看穿這里的險惡。

老人游到離岸三十多米處時，突然停下。岸上的朋友察覺不對勁。有人大聲喊了一句‘快上來’，但水聲很大，老人似乎沒有回應(yīng)。下一刻，他的身影在水面亂了一下。接著，迅速往下游漂去。

彼時，離出事剛過了十分鐘。

岸上有圍觀者報警。老人的朋友嘗試下水救援，卻被河水推回岸邊。幾分鐘后，鄭金城的身影已經(jīng)消失在視線盡頭。有人遠遠望見，他被沖到了樂山大佛腳下的江心地帶。可是那里水流速度更急，再沒人能靠近了。

消息傳回貴州家里。鄭金城的女兒鄭女士那天正好在上海出差。接到電話后，她立刻買票趕往樂山。與此同時，樂山公安、海事、救援隊紛紛出動。8月14日當天，冬泳廣場附近的沿江地帶都貼滿了尋人啟事。鄭女士把父親的照片、年齡、落水時間地點、聯(lián)系方式一一寫明。

到8月16日，官方救援進展不大。鄭女士又通過網(wǎng)絡(luò)聯(lián)系到黑豹應(yīng)急救援隊，對方派來兩艘船和六名隊員，分組從下游排查。無人機和熱成像設(shè)備也派上用場。大渡河下游五十公里范圍內(nèi)，每隔幾百米就有人沿岸仔細搜尋。

搜救工作一直持續(xù)到8月18日。這天午后，樂山下游岷江犍為段，有人在江灘一處亂石堆發(fā)現(xiàn)一具遺體。是鄭金城。

屆時，距離老人下水，已過去整整五天。

遺體發(fā)現(xiàn)地，距離下水點大約五十公里。人們不禁聯(lián)想，在失聯(lián)的這段時間里，老人究竟經(jīng)歷了什么。

事情曝光后，原本不少人為這位老人感到嘆惋。但很快，輿論風向變了。

在網(wǎng)絡(luò)平臺的評論區(qū)，沒有多少憐憫之詞。不少四川本地網(wǎng)友直接表示：‘外地人不知道這里的水有多急，敢下水就是拿命開玩笑?！?/strong>還有人說，這個地方以前連大船都能翻，老人七十多歲了沒安全裝備，簡直就是胡來。

網(wǎng)友們的態(tài)度很鮮明。一邊倒地指責。理由很簡單：七十七歲的老人，外地游客，人生地不熟。不顧家人勸阻，在三江匯流處下水。

結(jié)果釀成慘劇，還動用大量社會救援力量，費時費錢，得不償失。甚至有抨擊說，現(xiàn)在不少老人自恃身體健康，有點積蓄，不顧后果，行為冒險。有人話更重，稱‘不值得同情’。

社會討論漸漸變成了爭議：個人自由和公共安全，個人決定與社會責任，究竟哪個更重？

但現(xiàn)實終結(jié)于一個簡單的結(jié)論。一切努力，抵不過人的渺小和水的無情。

回頭看鄭金城這個人。他從小生活在貴州山區(qū)，農(nóng)民出身。年輕時吃過苦，退休后逐漸迷上戶外運動。騎行、徒步、冬泳，每年都給自己定小目標。熟悉他的人私下評價，‘這人太擰，認準的事誰勸都沒用’。

他不怕辛苦，訥于言辭。女兒曾經(jīng)問他：‘爸，七十多歲了，能不能別總折騰？’他只是笑笑：‘命是自己的?！?/strong>

殊不知，這份對生命的把控欲，有時就是悲劇的根源。

五天過去。鄭金城的遺體由家人領(lǐng)回貴州。喪事辦得很簡單。女兒沉默許久，始終無淚。有人勸慰，她搖了搖頭，只說：‘我勸過很多次。還是沒攔住。’

對于外人，這只是一宗普通的老人意外身亡。對于家屬，卻是一道難以愈合的傷痕。

網(wǎng)友的指責刺耳?？蓪κ耪邅碚f，這一切都失去了意義。

正如那天早上，老人在江面緩緩下滑的身影，一頭扎進了湍急冷冽的水流，再無蹤影。

有人說，生命之于河流，就是一葉浮萍。終要隨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