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我是貼紙的狂熱愛好者。因為母親是幼兒園老師,家里永遠有各種貼紙,每次跟她去商場給小朋友采購教學用品時,我總能趁機給自己買一堆,挑選、收集的過程讓我無比快樂。長大后,這種習慣沒有變,只是收集的東西更多了:收據(jù)、車票、包裝紙、撕下來的商標貼紙,只是別人隨手扔掉的垃圾,可我總是留下,也許這就是“垃圾佬”稱呼的由來。
這種習慣讓我天然地喜歡上手賬。我從不把它當作一本整潔的日記,對我來說像是擁有一個完全自由的世界,可以在一張紙上隨便拼貼、亂畫,毫無規(guī)則卻充滿樂趣。
手賬的出現(xiàn),是我讓記憶“落地”的方式。像是一個記憶游戲,小紙片和圖像自由地分布在紙上,雖不講章法,但每一張都有屬于它的故事。因為一直喜歡收集和拼貼,手賬就成了我最自然的表達。
攝影是我的另一種習慣。我走到哪兒都拍照,每次旅行都要帶很多設(shè)備,把當下的景色和情緒留下來。但我慢慢發(fā)現(xiàn)光是拍照不夠,相冊里堆滿了照片,很多年都沒再打開過。視頻又太麻煩,出門還要多帶設(shè)備。而文字雖然能記錄事件,卻捕捉不到當時的顏色和情緒。
于是我想,干脆把我喜歡的東西都放進同一本本子里:照片、紙片、手繪,和旅程一起拼貼出新的形狀。那才是我理解一座城市的方式。
我的手賬從不在旅途中進行。我更喜歡先看、先去感受,回到家再把這些記憶一點點“拼起來”。這是一個讓我反復回味旅程的過程,不是任務(wù),而是一種愉悅的二次旅行。
01
不真實的藍色記憶
南法是我手賬創(chuàng)作的第一頁。那里的海和我以往生活在中國日照的海邊看到的完全不同。陽光灑下來,大海確如其蔚藍海岸的名稱般,海與山連在一起,山城層疊著落向海岸,像一幅沒有邏輯的畫。我一度懷疑網(wǎng)上的照片都是濾鏡,直到站在那里,才知道那是真的。
我在南法留下了大量素材:展覽門票、餐廳收據(jù)、超市包裝紙……每一張紙都帶著氣味和觸感。我去看了很多很難到達的藝術(shù)展,因為要不在深山要不交通不便,這種跨越“艱難險阻”到達的感覺,更使我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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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也看了馬蒂斯、夏加爾,還發(fā)現(xiàn)了喜歡的藝術(shù)家 Hélène Delprat。我?guī)缀跏裁炊枷肓粢稽c下來,哪怕買的是電子票,我也會去現(xiàn)場問工作人員要一張實體票。它們不像照片那樣“干凈”,卻更真實,是旅途的點滴。還有一頁,寫滿了我住酒店時被前臺刁難、維權(quán)成功的小插曲。那是旅行中最“南法”的一刻,有點荒誕,也充滿戲劇感。
有時我的手賬并不完整。我拍了很多照片,但回家時發(fā)現(xiàn)有些紙質(zhì)的素材缺失。但我覺得這樣也好,記憶本來就有缺口,讓未來回憶時還能有“突然記起”的驚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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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夢游與清醒之間
德國讓我的感受是很不真實,那種不真實的感覺是一種精神上的。柏林尤其如此,曾經(jīng)的教堂甚至地下堡壘都可以是展覽空間,每次從美術(shù)館被藝術(shù)沖洗,剛出來,還沒回過神,就被街頭流浪漢問要大麻的荒謬打斷。那種夢游和情緒交錯的狀態(tài),很德國,也很柏林。在德國,看展覽是最震撼的經(jīng)歷。城市留給藝術(shù)的空間極大,比倫敦還自由。那些巨大的展廳讓作品有呼吸的距離,每位藝術(shù)家都能以最好的方式呈現(xiàn)自己的作品。我連著看了很多展覽,卻從沒覺得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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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國的建筑也很吸引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形容,但是就是在路邊一個隨便的建筑可能就會吸引我拍很多張照片。我的手賬里有一張拍攝于沃利茲的照片,是路邊轉(zhuǎn)角偶遇的一所廢棄幼兒園,里面還保留著廢棄的玩具和卡通雕塑,還有一些小孩子的用品,散落著,斜歪地插在地面,像一場突然終止的童年。當我把在德國看到展覽宣傳冊和自己畫的動物形象與照片結(jié)合,有人好奇,我的手賬部分和圖片有對應嗎,比如場館的宣傳冊,或者是找其他的某種聯(lián)系的圖像呢?我的答案是,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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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們可以是主題的呼應,也可以是色彩的對話。這一頁的動物元素和幼兒園場景有一種卡通化的荒涼感,就足以讓我把它們放在一起。
還有一頁,是包豪斯設(shè)計學院。那一頁,我用撕裂的黑色紙片拼貼出線條和紋理,像是我對“設(shè)計感”的一種想象。另一頁,我把柏林墻的照片和南·戈爾丁的展覽拼在一起。它們看似無關(guān),一個是冷戰(zhàn)和分裂的象征,一個講離家與暴力,但它們都帶著壓抑的情緒。情緒上的呼應也形成了一種新的聯(lián)系。
德國的手賬不多,因為素材不夠,但每一頁都像一段短暫的夢,介于清醒與失真之間。我很想再去一次,讓這本未完成的手賬繼續(xù)延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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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日常里的細微心境
倫敦是我生活了四年的城市,手賬素材多到難以整理。素材太多,跨越了不同時間、不同心境。最初的倫敦是驚喜和探索,后來是生活、學習、工作、四季更迭、朋友聚散。我的倫敦手賬像一堆無序的情緒碎片,不像旅行那樣清晰。
有些人喜歡看風景照,但我的倫敦手賬更像生活切片:街角咖啡的小票、地鐵站的海報、雨天路上拍的一張寶麗來。它們沒有美麗的風景,只是某一天的溫度和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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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春天,我試著重新找回初來倫敦時的好奇心。櫻花季,我?guī)е鄼C走出去,發(fā)現(xiàn)這座城市其實從未停止變化。街道、建筑,甚至我的心境,都在悄悄改寫我的記憶。手賬里的倫敦因此很零散,卻也是最真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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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DREAM ON"
西班牙的旅程太短,只有五天,兩天在畢爾巴鄂,三天在馬德里,像一場夢,還未到最精彩的片段,就被鬧鐘驟然叫醒。我的西班牙手賬因此略顯稀薄,只有幾頁。西班牙的部分沒有像南法那樣的票根與收據(jù),也沒有德國那樣的宣傳冊和手繪,而是圖像和簡短的文字拼貼,像是一次記憶與旅行的重組,被拼貼成一份未完成的草稿。
在畢爾巴鄂,我?guī)缀醢讶孔⒁饬Χ冀唤o了古根海姆。那是一種近乎獨占性的存在,讓我感受到整座城市都在圍繞這座博物館呼吸。走在博物館外,我不斷按下快門,記錄下鈦金屬表面與光影交錯的瞬間。
而馬德里讓我記住的不僅僅是博物館,還有散落在城市的建筑。我在城市里奔走,流連在展覽與建筑之間。那里的建筑像是夢境的片段,它們讓我覺得既不真實,又真實得無法忽視。
“DREAM ON” 恰好詮釋了我對做手賬的感受。想要補完手賬,卻遲遲沒有進展。許多細節(jié)已模糊,于是我只能借照片去回憶,在影像中重新走過那段旅程。播放喜歡的音樂,翻看照片,在腦海中自由拼貼那些殘缺的場景。這種過程讓我再次愛上了手賬,也明白了它的意義:它從來不是定格,而是一種延續(xù)。
05
未來的拼貼
與持續(xù)的創(chuàng)作
我的手賬創(chuàng)作一直在持續(xù),但它并不是一條清晰的線。和旅行一樣,它總會有一些腰斬的、未完的部分,也有一些“偏離原計劃”的突變時刻。比如西班牙旅行日記,我收集了很多,但始終沒有找到合適的方式把它們拼貼成完整的一頁。有時候是因為素材不夠,有時候是因為排版不合適,有時候則是我還沒準備好去講述那段經(jīng)歷。
早期的拼貼我習慣使用豎幅構(gòu)圖,那時候我還沒有考慮到排版和閱讀方式。后來,我逐漸偏愛橫向的構(gòu)圖,這也讓我不得不重新整理舊作品的節(jié)奏。
這些微小的改變,其實也反映了我對創(chuàng)作態(tài)度的變化:從單純記錄,變成有意識地“設(shè)計”和“思考”。有些完成了三分之二的作品,我寧愿暫時擱置,也不愿隨意收尾。
攝影在其中也發(fā)生了角色轉(zhuǎn)變。起初我是以攝影師的視角去攝影。但現(xiàn)在,攝影逐漸從獨立的記錄方式,轉(zhuǎn)變成了手賬拼貼的一部分。我會帶著“拼貼者”的視角去翻看自己的影像,從中挑出適合某頁手賬節(jié)奏的畫面。這種重新選擇的過程,甚至反過來影響了我拍攝的方式。現(xiàn)在,我更在意的是構(gòu)圖是否適合某一頁手賬中的空間、色彩是否能與素材形成對話。我不再去拍大家喜歡的畫面,而是拍我愿意留下的圖像。
在創(chuàng)作過程中,因為我并不能清楚地記得每一個事件的細節(jié),于是拼貼出來的畫面也會變得混亂、無序甚至模糊,就像記憶本身。我會根據(jù)記憶中的畫面和現(xiàn)有的素材重新排列組合,得到最后的結(jié)果。但我也很珍惜這種記憶的偏差。那正是我喜歡手賬的原因:它不追求清晰,也不需要邏輯。
在未來的創(chuàng)作中,我希望能夠把更多我腦海里的想法融入進去。不再局限于旅行和日常,我想把我喜歡的電影、動畫、聲音、甚至一些無法看見的感受都融入到手賬里。比如用我最喜歡的電影場景、動畫角色作為拼貼的背景,或者錄下旅途中聽到的聲音,讓手賬不僅是圖像和文字的組合,賦予手賬一種新的維度。
當然,寶麗來照片依舊是我最珍惜的部分。它的實體感、無法復制的隨機性,對我來說,是最真實的旅行證據(jù)。每一張寶麗來都是無法重現(xiàn)的瞬間。我喜歡把寶麗來貼進手賬,用繪畫與文字圍繞它。
我還有很多想做的拼貼、想講的故事、想去的地方。我知道它們不會都變成完整的作品,也許會在某一頁停頓很久,但這正是手賬的魅力。它沒有期限,沒有答案,也沒有標準的完成狀態(tài)。它只是跟著我的生活、我的記憶、我不斷變化的視角,一起慢慢往下走而已。
策劃/悅游編輯部
編輯 / 王學碩
作者 / 王建博@肇向奇
圖片 / 王建博@肇向奇(頭圖:倫敦)
版式設(shè)計/CNT ARTRO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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