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658年冬,玉華寺山路結冰。一個身影踉蹌在雪地中,背負著千卷佛經與一身病痛。
李治的詔令早已發(fā)出,大慈恩寺已非其歸處。
一場圍繞譯經權,與信仰立場的暗戰(zhàn),在長安悄然推進。
政治環(huán)境與健康惡化
顯慶三年,唐高宗李治在權力穩(wěn)固后,逐步調整宗教政策。
道教被推向首位,佛門退居其次,大慈恩寺原本為國家級譯經場,玄奘主持多年,弟子百余人。
詔令一下,譯場削編三分之二,僅保留形式。
上表請求恢復佛法優(yōu)先,未獲回應。
詔書回復寥寥十七字,“佛宜安禪,道可安民”。
玄奘所修《瑜伽師地論》暫緩審閱,已有經卷被轉至道藏館封存。
同年冬,轉移之命抵達,玄奘被“禮送”至西明寺,此寺規(guī)制簡陋,無譯經專室,壁龕亦不設佛像。
原本七十余名經師,僅十余人應命隨行。
局勢被動,為避干擾,玄奘請求遷至玉華寺。
該寺原為太子行宮,偏離長安二百里,無行政干預。獲準遷居后,自設簡陋譯場,日夜操勞,常用槐葉煎水緩解咳血。
麟德元年初,舊疾復發(fā)。長年久坐,關節(jié)變形,翻身需人攙扶。
冬季陰冷,膝蓋浮腫,走數步即氣喘。弟子為其裹膝草布,夜中頻起換敷。
玄奘對外少言,日中譯經十余小時。所食多為麥粥與干蘿卜,偶得香菇已屬奢侈。
一日所服草藥多達七味,有時手抖到無法研磨,僅能以指攪動。
《大般若經》尚余百卷未譯。玄奘筆下曾記:“經部甚巨,力不終也?!贝司涑霈F在卷首自序,為唯一直言病痛之語。
旁人不敢提“休息”二字,唯有窺基在夜中代筆,盡量減輕其負擔。
翻譯過程中,曾三日未眠,僅閉目坐定,弟子許渾備夜中見其手抖落筆,撿起時指節(jié)已紅腫裂口。
西明寺數次催促玄奘交還未譯經稿,均被拖延。
李治遣官詢問進度,僅回一句:“未畢。”政務中斷,譯事沉重,身體亦難支撐。玉華寺清冷,火爐生煙,氣息混濁,咳聲入夜不止。
弟子質疑與孤立困境
永徽六年,辯機案爆出。高陽公主與僧侶私通,終以“破戒不軌”罪腰斬,轟動長安。
辯機為玄奘最倚重門人,曾協(xié)助定稿多部經卷。
此事后,官署開始介入佛門內部紀律。
玄奘被問責“教徒不嚴”,譯經場所增加駐兵,通傳需報備。
更有傳言稱玄奘“縱容弟子沉迷外事”。
被迫為武皇妃祈子,更被令在法會上頌禱繁文。此舉嚴重損害其威望。
此后,部分弟子悄然離寺。原本每日譯場滿人,如今僅剩三五者守席,部分弟子公開質疑其“棄教弘揚、執(zhí)于文句”。
《成唯識論》完成后流傳極少。因理論艱深,含梵文原意對照,僧眾多稱“難通”,斥其“非為眾講,徒增混亂”。玄奘無作辯解,僅將經書整理封卷,不再刊印。
玉華寺翻譯工作繼續(xù),但已無外援。每章需校核三次,玄奘親閱,常至子夜方歇。
每日例行修訂,翻至卷尾往往手中沾墨已干。旁人問起講法,玄奘僅答:“經未竟?!贝苏Z成為常用答復,眾弟子日漸疏遠。
至麟德年間,常駐弟子僅十人,且多為長隨舊識。
窺基與許渾備日夜守譯場。兩人每日先抄錄舊經,晚間隨玄奘復核。常有人夢中驚起,手執(zhí)筆尚未放下。
外界傳言玄奘所譯不足百卷。
麟德初年,其遺囑由窺基整理后,方得知實際已達1335卷,共74部經。從未示人,僅作交接備份,抄本散見于各寺。
這一數據震驚眾人,長安僧錄署未曾掌握真實進度。玄奘未就成果做宣告,僅遺言一句:“此生譯經,不言名?!?/p>
跌倒事件與臨終過程
麟德元年正月初九,清晨,玄奘堅持完成晨課后,獨自前往玉華寺后山石窟禮佛。
他本已腿疾難行,但當日陰霾低垂,空氣潮濕,山路泥濘。
他未攜弟子隨行,僅用木杖支撐前行。后山小徑由冰雪融水沖刷出溝壑數條,碎石遍布,腳步踏錯即滑。
他在返途中路過一處未整修小溝,腳下打滑,身體側傾墜入坑中,左腿著地,右側頭部磕傷,昏厥當場。
此地人跡罕至,山風穿林,呼救無應。
三日后,弟子許渾備與窺基因玄奘連日未出譯場,循跡至后山,在山腰低洼處發(fā)現其遺落的木杖,再行百步,方見玄奘臥于溝底,面色青灰,衣衫泥濘。
將其背回玉華寺途中,玄奘一度清醒,口中斷斷續(xù)續(xù)低語“后卷未成,吾有憾事”。
回寺后,他再未離榻。弟子為其熬制藥湯,他僅以唇觸杯沿,吞咽困難。
左膝紅腫潰爛,皮膚翻卷,滲出黃色膿液。眼瞼下垂,胸部呼吸斷續(xù)。
當晚,寺中傳出誦經之聲不止,探病僧人絡繹。
翌日,弟子慧立私下講述夢境:前夜見佛像自臺座傾倒,塵土四起。
玄奘聽聞后無言,僅閉眼嘆氣,手指輕掐念珠,他在意識清醒時,要求弟子將未完成部分的《大般若經》草卷妥善封存,不得擅自釋義。
自初十起,玄奘陷入間歇性昏迷。間醒時常念經偈或回憶西域所歷路段。
一次夢中驚坐,自言見蓮池盛放,萬人持香相迎,后忽然自失神情。
弟子記錄稱,夢境極像貞觀十九年歸國場面,只是這一回,他知再無歸途。
至正月廿四,寺中將其臥榻移至正殿北側偏室,日夜守護。
每日兩次用布擦拭其身,保持清凈。其體溫持續(xù)上升,雙足冰涼,額頭滾燙,脈象沉浮不定。
廿七日夜,寺外暴雪突降。屋檐滴水成冰,柴薪已盡,僅以經紙殘卷和舊袍為燃,勉力維溫。
遺言“得生”與圓寂
二月初一,窺基、許渾備等人輪流侍奉。夜間玄奘略有清醒,睜眼望向屋梁,低聲言:“昔求法于天竺,歸后唯恐未盡己責?!闭Z畢即沉默良久。
初四日午后,窺基試探問其心志:“和尚所愿,可往兜率彌勒內院否?”
玄奘睜眼,唇微動,發(fā)音輕若蚊蠅,僅聽見“得生”二字。弟子記之于案,傳為遺言。
當日晚,玄奘不再進食,僅囑清水潤喉。
身體轉側困難,由弟子協(xié)助以佛教“吉祥臥”方式安置,右肋著榻,左足略彎,雙手交疊置胸前,面朝西南,閉目不語。
初五夜半,房內風息。窺基察覺其呼吸停止,手探鼻端,無氣息出入。再觸脈搏,已斷。
時辰記為戌時后,麟德元年二月初五夜,玄奘圓寂,享年六十三歲。
遺體停放三日。玄奘生前無身后安排,僅言“以草席裹,葬山林?!钡茏影创藴蕚洳菹c青布,原擬就地葬于寺旁山道北嶺。
消息傳至長安,宮中震動。
武則天雖尚未稱帝,當時已居中主政,特令將遺體移葬乾陵附近龍泉山。
李治親筆題寫碑銘:“大乘佛教三藏圣教玄奘法師之塔”。其靈塔原建于山側,唐末兵亂中損毀,現所見塔為宋代重修。
其譯經藏本由弟子分別藏于西明、大慈恩等數寺。因未統(tǒng)一刊刻,后代多為抄本流傳。
玄奘所遺手跡絕大多數佚失,今僅存斷簡零札,散見于敦煌殘卷與長安石經院。
其死引發(fā)當時僧團短暫凝聚。其弟子窺基將《成唯識論》進一步釋解,建立法相宗體系;
而政局風云變幻,佛道之爭仍不斷輪替。
玉華寺因之成為佛教重要記憶之地,但其譯經房所在偏殿,多次重修已難存原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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