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觀察者網(wǎng)專欄作者 于濱】
1960年,美國作家威廉·夏伊勒(William Shirer)的《第三帝國的興亡:納粹德國史》出版。這部四卷的史書中,最令我震撼的是一段卷頭語:
“千年易過,德國的罪孽難消?!保ˋ thousand years will pass and the guilt of Germany will not be erased)
1960第一版的英文版只有一卷,而1963年的中譯本是四卷(如圖)
幾十年來,我一直在等待英語世界中出現(xiàn)同樣動魄驚心的語句,來描述第三帝國的東方盟友日本。這不僅是由于日本打響了二戰(zhàn)第一槍(1931年9月18日),不僅是由于日軍在其鼎盛時期占據(jù)的地表面積(包括水面)遠超納粹德國在歐洲和北非的版圖;還因為日軍除對其交戰(zhàn)國軍民進行殘暴虐殺外,還大量使用歐戰(zhàn)中未有動用的化學和細菌武器;到了1945年8月間,這個地處亞洲大陸邊陲的島國,居然與三個大陸國家(中美蘇)同時處于交戰(zhàn)狀態(tài),而其最后的無條件投降也離不開原子彈的投下。日本在20世紀上半葉釋放的驚人和瘋狂的戰(zhàn)爭潛力,令人震撼,更為恐怖。
第三帝國與“榮譽白人”
然而,日本成為二戰(zhàn)的元兇,與西方的姑息、贊許、利用乃至縱容密不可分。1868年日本“脫亞入歐”后非凡的現(xiàn)代化轉(zhuǎn)型,尤其是日軍的效率與紀律(日本陸軍學習普魯士,海軍學習英國),深受西方欽佩,被視作非白人世界唯一成功實現(xiàn)現(xiàn)代化的范例,也迎合、滿足了西方/白人中心主義的自迷自戀情結(jié)。
日本在甲午海戰(zhàn)打敗清帝國,西方對日本軍事效能和戰(zhàn)術(shù)的驚嘆和贊許,遠多于對貧弱中國的同情。日俄戰(zhàn)爭(1905)更是打破了西方固有的種族優(yōu)越論,為日本贏得了“東方不列顛”(Britain of the East)的“美譽”(《紐約時報》1905年9月5日)。對俄國有敵意的英國和美國,更是把日本的勝利描述為一種進步敘事:一個“立憲”、“文明”的國家擊敗了一個“專制”、“落后”的帝國(俄國)。
在地緣政治層面,英國在戰(zhàn)前就與日本結(jié)盟(1902-1923年);美國則“黃雀在后”,在日俄兩敗俱傷后出面調(diào)停,日本得以殖民朝鮮50年;而美國則名利雙收:對菲律賓的殖民統(tǒng)治和小羅斯??偨y(tǒng)獲得諾貝爾和平獎(1906年)。作為“榮譽白人”的日本確信,武力是獲得國際尊重的最有效途徑。
然而,西方對日本崛起的贊譽和容忍是有條件的,即日本必須遵守西方主導的“規(guī)則”;一旦日本開始挑戰(zhàn)西方秩序(如1915年提出對華“二十一條”要求),稱贊就迅速轉(zhuǎn)變?yōu)榫韬筒话病?/p>
在1919年的巴黎和會上,西方(主要是英語國家)拒絕了日本提出的“種族平等”原則,即東方的日本應享有與西方列強同等的國際地位,這使日本精英對“威爾遜主義”(主張民族自決與公正和平)的幻想徹底破滅,也為日后所謂的“大東亞共榮圈”提供了意識形態(tài)上的借口——即日本必須將亞洲從西方帝國主義手中“解放”出來。1931年“九一八”事變后,國聯(lián)發(fā)布的調(diào)查報告對日本沒有任何約束力,后者索性在1933年退出國聯(lián),放手發(fā)動對華全面戰(zhàn)爭,最終南進,直接威脅到美英法等西方列強的勢力范圍。
從1895年到1945年的50年間,日本從西方眼中的“優(yōu)等生”和“榮譽白人”,變成“競爭者”和“挑戰(zhàn)者”,最終成為一個連日本自身都無法控制的戰(zhàn)爭怪物,而它所遵循的恰恰是19-20世紀殖民-帝國主義時代通行的“叢林法則”和揮之不去的種族主義。
1945年后日本再次“臣服”西方(日本迄今為止仍拒絕承認二戰(zhàn)敗于中國),成為一個百依百順、對西方“無害”的國度。去年,“日本原子彈氫彈受害者組織聯(lián)合會”(日本核彈協(xié)-Nihon Hidankyo)獲得諾貝爾和平獎,日本精英們彈冠相慶。幾十年喋喋不休地“賣慘”,如今日式“和平主義”終于修成正果。
如果《第三帝國的興亡》的作者夏伊勒(1904-1993)活到今天,也許很難理解同為二戰(zhàn)軸心國,為何(日耳曼/雅利安)白人為追求“效益”對另一類白人(猶太人)采取的“極終解決方式”(final solution,如毒氣室、焚尸爐等)不能容忍、忘卻,“雖久必誅”;而亞洲的日本在20世紀上半葉對其他亞洲國家無休止的征戰(zhàn)和殺戮,包括日軍屠城南京時以競技和娛樂為目的的“百人斬”(當時日本發(fā)行量最大的《東京日日新聞》的體育版每日跟蹤報道),卻在西方主導的語境中被淡化、回避和忘卻。
《東京日日新聞》的體育版
美日官官相護
日本二戰(zhàn)的“非罪化”,美日官方都是推手。
今年3月,美國防長赫格塞思在硫磺島參加一場美日二戰(zhàn)陣亡士兵悼念儀式時表示,要“銘記美日雙方士兵的勇敢精神”,稱這種精神“將永遠留存在美日盟友關(guān)系中”。8月,美國國務院發(fā)言人在廣島核爆80周年紀念日時說,“美國與日本結(jié)束了太平洋地區(qū)一場毀滅性的戰(zhàn)爭”。一前一后,美國官方的兩次表述,均模糊了侵略與反抗、加害者與被害者、戰(zhàn)勝者與戰(zhàn)敗方的界限。
其實早在10年前,即二戰(zhàn)結(jié)束70周年時,美國參眾兩院就邀請時任日本首相安倍晉三演講,后者則借機大力贊譽他的外祖父岸信介(原東條英機內(nèi)閣的軍備大臣,甲級戰(zhàn)犯,出獄后任日本第57屆首相,1957-1960),還鼎力推銷1945年硫磺島之戰(zhàn)的日軍總指揮、帝國陸軍大將栗林忠道。
硫磺島戰(zhàn)役是二戰(zhàn)太平洋戰(zhàn)場上最慘烈的一役,日軍在島上構(gòu)筑了復雜的防御工事,使登島美軍傷亡巨大(6821人陣亡,19200人負傷),這是美軍在對日島嶼爭奪戰(zhàn)中,唯一一次傷亡人數(shù)超過守島日軍的戰(zhàn)役。美軍原本計劃5天攻下硫磺島,結(jié)果花了36天才完成。
這場戰(zhàn)役中,栗林忠道本人戰(zhàn)死,但卻在1967年被追授一等旭日大勛章。安倍在精心準備的演講中還說,“我們直到今天還記得他(栗林忠道)的勇氣。”他同時提醒數(shù)百名美國參眾兩院議員,栗林忠道的外孫、時任日本議員新藤義孝,就在聽眾席就坐。
安倍力挺栗林忠道,迎合了美國人對日本武士傳統(tǒng)的迷戀和崇敬之心,卻刻意不提1941年12月栗林忠道指揮日本陸軍第23師團,在進攻香港時對平民和戰(zhàn)俘的暴行,包括用刺刀挑殺香港圣斯蒂芬學院里近百名英國傷病員,而英籍和中國女性醫(yī)護人員多被奸殺。
僅據(jù)不完全的統(tǒng)計,日軍在香港強奸了上萬名女性。如果栗林忠道不是戰(zhàn)死,就以日軍在香港的暴行,也逃脫不了東京審判的劫數(shù)。
栗林忠道
其實美方對日本的“非罪化”,始于80年前美軍占領(lǐng)日本的當天。麥克阿瑟以各種理由免除裕仁天皇的全部戰(zhàn)爭罪行和責任,同時對裕仁在戰(zhàn)時的所作所為進行徹頭徹尾的重新包裝。
在美國媒體和影視作品中,日本天皇不過是一個性格溫和的小個子男人,只對海洋學以及迪斯尼樂園的米老鼠感興趣;他對轟炸珍珠港一事一無所知,無力阻止南京大屠殺;反而是他的投降決定帶來了和平。
1947年冷戰(zhàn)開始,麥克阿瑟大幅調(diào)整了美國的對日占領(lǐng)政策,放棄戰(zhàn)后的“三D”政策(Democratization, Demilitarization, Decentralization,即民主化、去軍事化以及對日本經(jīng)濟體系去中央化),釋放大批日本戰(zhàn)時官員和軍人,同時再度武裝日本。借此,日本于80年代開始修改教科書,政客公開參拜靖國神社,不斷擴展《防衛(wèi)計劃大綱》的覆蓋范圍,在否認侵略歷史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一“白”遮百“丑”?
如果說美日官方粉飾日本二戰(zhàn)罪行還要趕上湊五逢十,以自由派或“白左”掌控的美國學界的“修正派”則是持久不竭(關(guān)于美國學界早期的修正學派力作,見《于濱:80年前,他駕駛B-29轟炸機向廣島投下原子彈》)。而最新的修正派力作,是哈佛大學出版社2020年底推出的《帝國囚徒:二戰(zhàn)日本戰(zhàn)俘營內(nèi)幕》(Prisoners of the Empire: Inside Japanese POW Camps)(下圖)。
這本書中,作者在經(jīng)過“廣泛深入”的實地調(diào)研后發(fā)現(xiàn),二戰(zhàn)時期日本在中國、印尼、緬甸、菲律賓等700余座日本關(guān)押盟軍戰(zhàn)俘營地中,造成14萬盟軍戰(zhàn)俘高達40%死亡率的主要原因,是日軍對關(guān)押如此多的戰(zhàn)俘缺乏準備,計劃不周,設備和經(jīng)驗不足,“沒有任何證據(jù)表明日軍虐俘是源自上級的指令和日本文化使然”(no evidence of any top-down directive or an inherent quality of Japanese culture)。
該書出版后,美日學界佳評如潮,認為該書具有“開創(chuàng)性”,扭轉(zhuǎn)了人們對日軍“特有的殘暴印象”,提供了很多迄今為止不為人所知的“細節(jié)和詳情”,揭露了日軍與戰(zhàn)俘之間都具有種族主義,為“重新審視”日本二戰(zhàn)期間的行為邁出了重要的一步。
不久前,筆者去日本京都大學開會,正好趕上該書作者、耶魯大學資深研究員薩拉·科夫納(Sarah Kovner)在校園的講座。原以為作者有新作和后續(xù),然而講座基本上是重復該書的要點。盡管如此,聽眾的反應相當積極,提問者踴躍。
直到筆者提問:如此“廣泛深入”的研究,為何沒有包括日軍關(guān)押中國戰(zhàn)俘的實例?而中國恰恰是日本侵占時間最久且侵占領(lǐng)土面積最大的國家。科夫納一時怔住,支吾地說,關(guān)押中國戰(zhàn)俘的營地不在她研究的選項之內(nèi)。筆者馬上替她解圍說,這不是她的錯,因為日軍在華期間,對被俘的中國軍人基本都是就地處決,當然也就不存在像樣的關(guān)押被俘中國軍人的戰(zhàn)俘營。
筆者隨后又問科夫納,如何解釋二戰(zhàn)期間日軍虐殺被俘美軍飛行員并食用其內(nèi)臟的事?1944年,駐守在硫磺島附近的父島的日軍,將8名被俘的美國海軍飛行員殘殺后食用他們肝臟。而在被擊落的美軍飛行員中,唯一的逃生者是一位20歲的年輕飛行員,也就是后來的美國總統(tǒng)老布什。2003年出版的《血色長空:美軍飛行員之殤》(Flyboys: A True Story of Courage)一書(下圖)對此有詳細記載。
《血色長空:美軍飛行員之殤》,作者詹姆斯·布拉德利,曾登上2003年美國暢銷書排行榜第一名
科夫納沉默良久后答道,她所研究的對象是日軍設立的正式戰(zhàn)俘營,而父島不在此例。然而,這位日本二戰(zhàn)史研究新星顫抖的手指顯然已經(jīng)表明,也許她自己都不相信這種牽強附會的說辭,更沒有料到在日本高等學府會被當眾打臉。
左上圖:老布什駕機起飛前的照片。右上圖:老布什跳傘落水后被美國海軍潛艇長須鯨號USS Finback救起。
2003年底,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wǎng)CNN播放了一期“特別節(jié)目”,講述美國前總統(tǒng)老布什1944年9月2日在日踞小笠元群島上空作戰(zhàn)中死里逃生的故事。老布什當年20歲,是美國海軍航空兵“復仇者”魚雷機駕駛員。當天的任務是炸毀日軍在父島(Chichi Jima)上的通訊和監(jiān)聽設施,為攻克該島以南240公里的硫磺島(Iwo Jima)作最后準備。
其實,日軍在二戰(zhàn)期間殘害中國軍民,食用包括美軍戰(zhàn)俘在內(nèi)的受害人肌體的實例,早有大量的人證、物證和著述。麻省理工學院的日本史學家約翰·道爾1999年出版的《擁抱戰(zhàn)敗》(Embracing Defeat)一書,記述了戰(zhàn)后在日本橫濱舉行的戰(zhàn)犯審判中,有一位年輕的日本女護士,其罪名是在戰(zhàn)時參與了日本九州大學(Kyushu University)用美軍戰(zhàn)俘飛行員做活體解剖實驗,并食用受害者肝臟(見下圖)。
一名日本女護士被指控在九州大學參與了活體解剖一名美軍飛行員并食用其肝臟。 圖自:《擁抱戰(zhàn)敗》,約翰·道爾,1999年出版。
如今打著學術(shù)、客觀旗號的美國學人對歷史選擇性遺忘,已經(jīng)在世界范圍內(nèi)、尤其是在壟斷國際話語權(quán)的英語世界里成為“正統(tǒng)”。2024年10月諾貝爾和平獎得主、日本長崎核爆幸存者組織代表田中照美(Tanaka Terumi)在授獎演講中,只字不提導致廣島、長崎核爆的根源,即日本明治維新以后對周邊國家無休止的征戰(zhàn)。2025年8月15日,聯(lián)合國秘書長古特雷斯向在廣島和平紀念館舉行的紀念儀式致辭中,也不提是誰向廣島投放了原子彈。
日本投降80年后,西方和日本的語境中,善惡、美丑、人性與獸欲、受害者與加害方之間的界限日趨混濁,是非顛倒。記得疫情前,美國哥倫比亞大學著名日本歷史學家卡羅爾·格盧克(Carol Gluck)在俄亥俄州立大學的一次演講中說,如今美日關(guān)系如此之好,以至絕大部分日本高中生都認為美日在二戰(zhàn)期間是同盟!如果按照這個并非完全荒謬的邏輯,任何與日本建立友好關(guān)系的國家,是否必須向1945年8月的美國那樣在日本“種蘑菇”?!
日本“和平主義”的迷陣(fog of peace)
致力于以自由主義“關(guān)愛”、改造和“提升”世界的西方白左們也許不曾料到,他們漂白、屏蔽、淡化日本罪惡侵略行徑、將戰(zhàn)后日本包裝成“和平主義”化身的得意之作,事實上正在幫助日本擺脫當年美國強加給日本的“和平憲法”。
更為令人匪夷所思的是,恰恰是在這個“和平憲法”的遮蔽下,日本已經(jīng)逐漸成為一個可以自主決定對外使用武力的“正常國家”。在日本日漸增長的常規(guī)力量背后,是一個逐漸邁向核門檻的日本。作為《不擴散核武器條約》的締約國,日本卻大量儲存可以用于制造核武器的分離钚,目前的持有量足以制造上千枚核彈頭。而10年前日本就有漏報640公斤钚的前科,令人對日本的核態(tài)度產(chǎn)生疑慮。與此同時,越來越多的日本人贊同修改“無核三原則”。
然而對日本心靈“凈化”最徹底的,還是日本左翼的“和平主義”。1995年初,二戰(zhàn)結(jié)束50周年前夕,日本著名和平運動宗教領(lǐng)袖行宗世森和尚發(fā)起一項“廢墟與光明——從奧斯維辛到廣島、為和平與生命之跨宗教圣旅”的火炬接力,把沒有任何因果關(guān)系的納粹“最終解決”猶太人的大屠殺,與受到美國原子彈轟炸的廣島相提并論。
行宗的接力歷時8個月,行程16,000公里,穿越18個國家(波蘭、捷克、塞爾維亞、匈牙利、以色列、巴勒斯坦、約旦、伊拉克、印度、馬來西亞、泰國、柬埔寨、越南、菲律賓、日本),唯獨沒有遭受日軍暴虐行徑最為深重的中國,也繞過了被日本殖民50年的朝鮮半島和中國臺灣。
在整整8個月的時間里,這位日本和尚日復一日地提醒世人,是誰在半個世紀前把奧斯維辛和廣島變成了人間地獄,是誰把無辜的受害者化為灰燼。行宗的邏輯無非是:猶太人和日本人是二戰(zhàn)的受害者,而納粹和美國則是加害者。
“We started our journey at one of the most tragic places of the war, where there was a massive killing industry; we ended it at the place where the first atomic bomb was dropped on human beings…” —Reverend Gyoshu Sasamori “我們的旅途始于二戰(zhàn)最為慘絕人寰的地方,這里是人類的屠場。我們止步之地是原子彈第一次殺戮人類的地方……” ——行宗世森法師
行宗世森
圖中長串的箭頭系火炬接力的線路。
然而行宗有意無意“省略”的,恰恰是日本遭受核報復的真正原因,即日本在20世紀上半葉對亞洲國家無休止的征戰(zhàn),最終與西方碰撞,引發(fā)了持續(xù)四年的太平洋戰(zhàn)爭。而每次戰(zhàn)爭的升級和擴大,都由日本挑起,從1931年的九一八事變,1937年的盧溝橋事變和南京大屠殺,到1941年的偷襲珍珠港。日軍鐵蹄所到之處,殺戮無度,其受害者是廣島長崎傷亡人數(shù)的數(shù)百倍(廣島和長崎的因核爆而直接死亡人數(shù)各為8萬左右)。而這一切,在行宗和尚精心安排的火炬接力中,沒有一絲一毫的痕跡。
此前筆者一直認為,像行宗和尚這樣知名的和平主義大師,至少應該不同于肆意閹割歷史、漂白罪行的日本右翼勢力;如今日本“和平人士”也如此“奸虐”歷史,顛倒邏輯,是筆者始料不及的。比之靖國神社游就館中赤裸裸的宣傳,這類打著和平幌子的日本人士所持有的混亂歷史觀更具欺騙性,更為荒唐,也更為危險。
結(jié)束語:菊與刀的誘惑
美國哥倫比亞大學人類學家魯思·本尼迪克特(Ruth Benedict)在她1946年的《菊與刀——日本文化的諸模式》一書中寫道:
“日本人既好斗又和善,既尚武又愛美,既蠻橫又文雅,既刻板又富有適應性,既順從又不甘任人擺布,既勇敢又膽怯,既保守又善于接受新事物,而且這一切相互矛盾的氣質(zhì)都是在最高程度上表現(xiàn)出來?!?br/>
任何一種文明都有其兩面性,然而像日本文化中二者差距如此之大、國民對兩個終極的追求又如此執(zhí)著,在世界文明中極為罕見。19世紀明治維新以后,日本國民性中的極端完美主義(perfectionism)成就了日本的現(xiàn)代化,也在西式社會達爾文主義的叢林中,把日本推上對外侵略的不歸之路;這個表面上最西化的亞洲國家,其民族之魂仍是中世紀的武士精神;它有令人贊嘆的制造業(yè)、高科技和高雅的茶道花道,也產(chǎn)出了諸如切腹自殺、慰安婦、百人斬、神風特攻隊、731細菌戰(zhàn)部隊等殘害生靈的反人類暴虐行徑。
而這曾使西方震撼和贊嘆的、比西方列強更為強悍的“榮譽白人”,如今又搖身一變,成為可憐的、溫順的、和平的象征和載體。然而,這個永遠在戰(zhàn)與和、美與丑、“正?!迸c“不正常”、在向死而生和為生而死之間進行零和式抉擇的日本所欠缺的,恰恰是它極力模仿而又不得入門的東方大國的中庸之道,和“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自我約束的道德根基。
這樣一個極具模仿性、隨意性、投機性和極端性的民族,可敬、可嘆,也很可怕。
對于日本的未來,本尼迪克特在《菊與刀》最后有如下預測:
“眼下日本人把軍國主義視為已熄滅的光。他們將拭目以待,看它在世界上的其他國家中是否也已熄滅。倘若沒有,日本恐怕會重新燃起其好戰(zhàn)的熱情,并表明日本將能夠大顯身手?!?br/>
近代日本窮兵黷武77年(1868-1945),在被迫“擁抱戰(zhàn)敗”80年后,國際局勢又面臨巨變,戰(zhàn)與和撲朔迷離,貿(mào)易戰(zhàn)此起彼伏,極端民粹主義大行其道,西式“自由國際秩序”岌岌可危。島國日本將何去何從,讓我們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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