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gòu)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關(guān)聯(lián)
“三十五塊錢,一粒?!?/p>
那個聲音穿過八月黏膩的空氣,像一把生了銹的刀子。
杜文舟看著眼前一老一少,一個哭,一個笑,他知道自己掉進(jìn)了一個用花生鋪成的陷阱里。
“我們也不跟你多算,湊個整,十五萬。”男人的聲音充滿了不容置疑的輕蔑,“要么,給錢走人,你辦你的大事去。要么,我們就在這兒耗著,我反正有的是時間。你自己選。”
杜文舟看了一眼手機屏幕上不斷跳動的催促來電,又看了一眼車?yán)锬欠輿Q定公司生死的合同。
他知道,自己沒得選。
本以為這筆屈辱的交易,就是故事的結(jié)局。
可誰知,隔天一通陌生的電話,才讓他明白,昨天發(fā)生的一切,不是敲詐的終點,而是一個更致命游戲的開端...
01、
杜文舟的車?yán)锖軟隹?,他把空調(diào)開到了最大。出風(fēng)口吹出的冷氣讓他因緊張而微微出汗的后背感到一陣舒適。
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下午兩點十五分。
距離簽約還有四十五分鐘,時間綽綽有余,他心里稍微松快了一些,手指在方向盤上輕輕敲擊著。
“前方三百米匯入輔路,目的地在您的右側(cè)?!睂?dǎo)航里那個沒有感情的女聲響了起來。
杜文舟應(yīng)了一聲,仿佛在回答一個真人。
“知道了?!彼吐曊f,目光落在副駕駛座上那個黑色的真皮文件夾上,里面裝著他奮斗了三年的全部希望。
那份合同的每一個字,他都能背下來。
只要簽了它,公司就能從懸崖邊上被拉回來,幾十個兄弟下個月的飯碗就保住了。
他長長地呼出一口氣,試圖把胸口那種既興奮又焦慮的感覺壓下去。
車子平穩(wěn)地滑下高架,拐進(jìn)了一條狹窄的城郊公路,路兩邊的景象讓他微微皺眉。
灰撲撲的自建房毫無規(guī)劃地擠在一起,墻角堆著廢棄的家具和建筑垃圾,空氣里那股柏油的焦糊味,被一股說不清的、混合著垃圾和塵土的霉味取代了。
就在這時,他看見了羅老太。
她蹲在馬路中間,背對著他的車。她的背很駝,穿著一件藍(lán)色的舊布衫,身前是一大片在柏油路上攤開的花生,陽光直直地曬在上面,那些果實看起來油光發(fā)亮的。
這條路本來就只夠兩輛車勉強會車,她這么一攤,直接占了一半。
杜文舟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他放慢了車速,腳從油門上抬了起來。
他看見羅老太手里拿著一根小木棍,一下一下地?fù)芘切┗ㄉ?,動作緩慢而專注,仿佛在完成一件神圣的儀式。
杜文舟心里有點煩躁,但還是把車盡量往路邊靠,他不想惹任何麻煩,尤其是在今天。
車子像蝸牛一樣往前挪。
就在他的車頭即將越過那片花生的邊緣時,一個紅色的皮球“砰”的一聲,從路邊一個黑漆漆的巷口里彈了出來,滾到了馬路中央。杜文舟的神經(jīng)猛地一跳。
緊接著,一個穿著開襠褲的小男孩笑著叫著從巷子里沖了出來,直奔皮球而去。
杜文舟的瞳孔驟然收縮,他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大腦里一片空白,唯一的本能就是向右打方向盤。
他甚至聽到了自己因為緊張而發(fā)出的粗重呼吸聲。
車頭險險地擦著男孩的身體躲了過去,但右邊的車輪卻結(jié)結(jié)實實地壓上了那片花生的海洋。
“咯吱咯吱——”一陣密集的、讓人牙酸的碎裂聲響起。
那聲音很清脆,通過輪胎和底盤傳進(jìn)車?yán)铮盼闹鄹杏X自己的頭皮都麻了。
他猛地踩下剎車,車子停住了。
那個男孩撿起皮球,咯咯笑著跑回了巷子,仿佛什么都沒發(fā)生。
杜文舟解開安全帶,推開車門,一股熱浪夾雜著花生被碾碎后的油脂氣味,撲面而來。
他看著車輪下那一攤模糊的、混著瀝青碎渣的爛泥,心里只有一個念頭:完了。
02、
羅老太還保持著蹲著的姿勢,像一尊凝固的雕像。
她沒有立刻回頭,而是僵硬地、一寸一寸地轉(zhuǎn)動脖子,看向杜文舟的車輪。
她的目光在那片被壓成醬的花生上停留了足足有十秒鐘。
杜文舟看到她的嘴唇開始無法控制地哆嗦起來,臉上的皺紋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用力地揉搓著。
“阿姨,對不起,實在是對不起?!倍盼闹劭觳阶哌^去,聲音里充滿了歉意,“我剛才為了躲一個小孩,沒看到這邊,真不是故意的?!?/p>
他一邊說,一邊從錢包里掏錢,準(zhǔn)備用最快的方式解決問題。
但羅老太根本沒聽他說話。她伸出一只干枯的手,指著那片狼藉,喉嚨里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尖叫。
然后,她一屁股坐在滾燙的柏油地上,開始用手掌大力拍打地面。
“天殺的?。∥业幕ㄉ∥业拿影?!”她嚎啕大哭起來,聲音又高又亮,帶著一種奇特的節(jié)奏感,“你把我撞死算了!你為什么要壓我的花生??!沒法活了啊!”
她的哭喊像一個信號彈,周圍的平房里立刻有人探出頭來,幾個閑漢和婦女也從巷子里走了出來,很快就圍成了一個圈。
“怎么回事?。俊?/p>
“喲,車壓到羅老太的花生了?!?/p>
“這小伙子看著挺斯文的,怎么開車不長眼?!?/p>
議論聲像蚊子一樣在杜文舟耳邊嗡嗡作響。他感覺自己的臉在發(fā)燙,不是因為熱,而是因為窘迫和焦急。
他蹲下身,試圖跟羅老太講道理。
“阿姨,您先起來,地上燙。您看這樣行不行,這些花生多少錢一斤,我按市場價,不,我按市場價五倍賠給您。您別哭了,好不好?”
他把錢包里所有的一千多塊現(xiàn)金都掏了出來,遞到羅老太面前。
“我身上就這么多現(xiàn)金,您先拿著。不夠的我再給您轉(zhuǎn)賬,兩千塊,您看行嗎?”
羅老太斜著眼睛瞥了一眼他手里的紅色鈔票,哭聲反而拔高了一個調(diào)。
她猛地一揮手,把杜文舟手里的錢打翻在地。
鈔票像紅色的蝴蝶一樣散落一地。
“兩千塊?你打發(fā)要飯的呢?”她尖叫著,然后用一種極其緩慢而鄭重的動作,從那堆花生爛泥里,用兩根手指捏起一粒已經(jīng)被壓扁、沾滿了黑油的果實。
她把它舉到杜文舟的眼前,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瞪著他。
“我告訴你!我這花生,不是給你吃的!”她的聲音突然變得清晰而銳利,“你知道這是什么花生嗎?這是給我孫子治病的‘仙丹’!托了多少人,從多遠(yuǎn)的廟里求來的種子!一粒都不能少!”
杜文舟被她這套說辭搞得一愣一愣的。
“阿姨,您別開玩笑了。花生就是花生,怎么……”
“誰跟你開玩笑!”羅老太打斷他,用那粒爛花生指著他的鼻子,一字一句地喊道:“我這花生,三十五塊錢,一粒!”
03、
“三十五一粒?”杜文舟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因為太熱而出現(xiàn)了幻聽,“阿姨,您說什么?您再說一遍?”
“我說,三十五塊錢,一粒!”羅老太把那個“?!弊忠У锰貏e重,唾沫星子都噴到了杜文舟的臉上,“你壓壞了多少,你自己數(shù)!一粒都不能少!這是給我孫子救命的!你賠我孫子的命!”
她的話讓周圍的議論聲更大了。
“瘋了吧?花生按粒賣?還是三十五一粒?”
“這不就是訛人嗎?”
“說不準(zhǔn)呢,萬一真是啥特殊的種子呢……”
杜文舟感覺自己的耐心正在被這八月的酷暑和眼前荒誕的場景一點點烤干。
他站起身,臉色沉了下來。
“阿姨,做人不能這么不講道理。您要是覺得我賠的錢少,我們可以商量。但您這么說,就是敲詐。您要再這樣,我就只能報警了?!?/p>
“報警?好啊!你報??!我看警察來了是幫你還是幫我這個老婆子!”
羅老太一聽報警,非但沒怕,反而更加激動,似乎這是她期待的環(huán)節(jié)。
就在這時,一個粗野的男聲從人群后面插了進(jìn)來:“誰要報警???”
人群自動讓開一條道。一個穿著黑色緊身T恤,脖子上戴著金鏈子的光頭男人走了進(jìn)來。
他徑直走到羅老太身邊,一把將她從地上拽了起來。
“媽,跟這種人有什么好說的。
”他拍了拍羅老太身上的土,然后轉(zhuǎn)過頭,一雙小眼睛上下打量著杜文舟,目光最后停在他的車上,嘴角勾起一絲冷笑。
他就是羅兵,羅老太的兒子。
“你想報警?”羅兵歪著頭問杜文舟,語氣充滿了挑釁,“行啊。你現(xiàn)在打。警察來了,先問情況,再做筆錄,然后扣車,拖到停車場去。我們再去交通隊。你覺得這一套流程走下來,要多久?今天能搞完嗎?”
杜文舟的心猛地一沉。他的手機就在這時不合時宜地響了,屏幕上跳動著“張總”兩個字。
他沒敢接,按了靜音。
羅兵顯然看到了他這個小動作,臉上的笑容更深了。
“喲,挺忙???看你這著急的樣子,是有什么天大的事要辦吧?”他向前走了一步,壓低了聲音,但音量又剛好能讓周圍一圈人聽到,“兄弟,我勸你一句,花錢消災(zāi)。我媽這花生,你也聽到了,是給她孫子治病的。我們也不跟你多算,這一片,就算四千三百粒吧。零頭我們給你抹了,你給個十五萬,這事就算了了。你現(xiàn)在拿錢,現(xiàn)在就開車走人。怎么樣?”
“十五萬?”杜文舟像被雷劈了一樣,“你這是搶劫!”
“搶劫?”羅兵哈哈大笑起來,“說話要講證據(jù)。是你自己開車壓了我們的東西。我給你兩個選擇,要么,給錢走人,你辦你的大事去。要么,我們就在這兒耗著,報警,去交通隊,我天天去你公司找你,我反正有的是時間。你自己選。”
04、
杜文舟的手機在口袋里持續(xù)震動著,像一個催命的符咒。
他能想象到張總此刻坐在會議室里,皺著眉頭看表的場景。他也能想象到自己公司的員工,正眼巴巴地等著他簽約成功的好消息。
他看了一眼手表,距離約定的時間只剩下不到半小時了。
十五分鐘開車,他必須在十五分鐘內(nèi)解決眼前這個爛攤子。
他的目光從羅兵那張寫滿“無賴”的臉上,移到羅老太那張似乎真的悲痛欲絕的臉上,又掃過周圍那些麻木的、看熱鬧不嫌事大的面孔。
他感到一陣徹骨的寒冷,盡管他渾身都在冒汗。
他知道,自己掉進(jìn)了一個網(wǎng)里。講道理是行不通的,報警的代價他承受不起。
“你們……你們就不怕遭報應(yīng)嗎?”
他從牙縫里擠出這句話,聲音里帶著他自己都能聽到的顫抖。
“報應(yīng)?”羅兵像是聽到了最好笑的笑話,“我這人就不信報應(yīng)。我只信錢。怎么樣,兄弟,想好了嗎?你的時間可不多了?!?/p>
杜ar舟閉上了眼睛。他腦子里飛快地計算著。十五萬,是他公司賬上僅剩的流動資金的一部分,給了這筆錢,下個月的房租和水電都成問題。但是,如果錯過了今天的簽約,公司會立刻破產(chǎn),他個人將背上數(shù)百萬的債務(wù)。兩害相權(quán)取其輕。這是一個屈辱到極點的選擇題,但他別無選擇。
“好。”他睜開眼,眼睛里布滿了血絲,“我給。把你的賬號給我?!?/p>
聽到這個“好”字,羅兵的眼睛瞬間爆發(fā)出貪婪的光芒。他立刻熟練地報出了一串銀行卡號。
杜文舟拿出手機,手指因為屈辱和憤怒而抖得幾乎握不住手機。
他打開銀行APP,點開轉(zhuǎn)賬,輸入賬號,然后在金額欄里,一個一個數(shù)字地輸入:1、5、0、0、0、0。每輸入一個數(shù)字,他的心就像被針扎了一下。
他點擊了“確認(rèn)轉(zhuǎn)賬”。
幾乎是同時,羅兵口袋里的手機“?!钡仨懥艘宦?。
羅兵掏出手機,看了一眼屏幕,臉上笑開了花。
“哈哈哈,兄弟,爽快!”他走上前,大力地拍了拍杜文舟的肩膀,“這就對了嘛!做生意的人,最重要的是什么?是效率!你看,這不就解決了嗎?和氣生財,和氣生財!”
他拉起他媽的手,對著周圍的人得意地?fù)P了揚下巴。
“都散了吧,沒事了!”
說完,他拽著羅老太,像一個得勝的將軍,頭也不回地擠進(jìn)人群,鉆進(jìn)了那個黑漆漆的巷子。
人群見錢貨兩清,好戲收場,也都議論著漸漸散去。
轉(zhuǎn)眼間,馬路上只剩下杜文舟一個人,和他的車,以及車輪下那攤已經(jīng)開始散發(fā)出餿味的、價值十五萬的花生醬。
他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氣一樣,坐回車?yán)铮吭诜较虮P上,一動不動。
05、
第二天,公司賬戶上只剩下幾千塊錢。合作伙伴因為他的失約,已經(jīng)正式通知他合作取消。他坐在空蕩蕩的辦公室里,手里攥著一份準(zhǔn)備簽發(fā)的公司解散通知。
就在他感覺自己的人生已經(jīng)徹底完蛋的時候,一個陌生的號碼打了進(jìn)來。
他木然地接通,以為又是哪個來催債的。“喂?”
電話那頭沒有立刻說話,只有一陣微弱的電流音。
杜文舟沒什么耐心地又問了一句:“哪位?有事嗎?”
“請問……是昨天在福安路,賠了花生錢的杜先生嗎?”
一個女人的聲音響了起來,杜文舟的心一下子提了起來,昨天的屈辱和憤怒重新涌上心頭。
“是我。你是誰?錢我已經(jīng)給了,你們還想干什么?我告訴你們,我一分錢都沒有了!”
“不!不!你誤會了!”電話那頭的女人急忙否認(rèn),“我不是跟他們一伙的!我打電話給你,是想告訴你,你……你趕緊離開這個城市,走得越遠(yuǎn)越好!”
杜文舟的大腦嗡的一聲,他完全沒搞懂對方的意思。
“你到底在說什么?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