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年何處歸》
三樓窗臺那盆茉莉花又出現了。
白色小瓣在風里抖著,老周到底從上海女兒的樓房里溜了回來。
才半個月,他說,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草窩。
這年頭,多少老人被子女接進城里,住進亮堂的電梯房,卻總像被困住的鳥。
想腌點醬菜,怕年輕人嫌氣味重;想清早起身,怕打擾小輩睡夢;連在陽臺晾件舊衣,都仿佛做錯了什么事。
養(yǎng)老院呢?有護工貼心照料,三餐不愁,可總覺得哪里不對。
王姨躺在養(yǎng)老院床上對我說,聽見外頭麻雀叫,想湊近看看,卻發(fā)現窗戶是封死的;聞到樓下油餅香,等護工幫忙下樓,小攤早已收走了。
人到晚年,究竟何處是歸途?
一、只屬于自己的小宇宙
錢阿姨82歲時,兒子要接她去深圳。
她拒絕了,說舍不得胡同口那棵老槐樹。
她在胡同深處租了個小單間,刷了豆綠色的墻,擺上養(yǎng)了十年的茉莉。
“晚上聞著花香,聽著外頭的動靜,好像自己還沒老?!彼f。
在子女家里,老人常常活得很小心。
那個搪瓷缸用了三十年,媳婦說太舊該扔了;想煮碗油潑面,兒女說對健康不好。
但在自己的小天地里,老人就是絕對的主人。
老張頭租了個帶院的平房,種了十幾種草藥,墻上掛滿火車模型。
“鄰居都叫我老張頭,問我今天又搗鼓什么——這日子,比開火車還有勁?!?/p>
二、幾個能說瘋話的老伴
社區(qū)活動中心里,李奶奶正和幾個老人“吵架”。
這個說孫子買的蜂蜜太甜,那個說女兒帶的芝麻糊太苦,李奶奶揮著手說上周釣魚的趣事。
他們笑得像孩子,哪像八九十歲的人。
有些老人天天“趕場子”,跳舞、打牌、唱歌,回家卻覺得空虛。
場面上的寒暄,總隔著一層距離。
真正的老友,聊天可以沒有意義,可以突然沉默,可以說著說著打起盹來。
劉大爺和幾個老戰(zhàn)友組了“騎行隊”,騎著二八杠自行車,車筐里裝著保溫杯和咸菜罐,周末就往京郊跑。
“我們當年送公糧,一天百多里地,這點坡算啥?”
這樣的老朋友,有三五個便是福氣。
一個眼神就懂了你,一句話就接住了你。
他們是你口袋里的老懷表,滴答滴答地走著,全是歲月的回音。
三、讓日子發(fā)光的那些事
社區(qū)醫(yī)院的護士說,老人最缺的不是藥,是“念想”。
病房里,很多老人整天嘆氣,問他們“以前喜歡什么”,眼睛突然就亮了:“修自行車!”“養(yǎng)蘭花!”“拉二胡!”
人老了,怕的不是身體不好,是沒了盼頭。
孫爺爺78歲,每天到公園寫地書。
大毛筆蘸水,在地上寫,寫完就干。
別人問圖什么,他說:“寫‘松’字要慢慢來,像過日子,急不得?!?/p>
對門的陳姨迷上舊物改造。
舊毛衣拆了織杯墊,破碗粘成花盆,牛仔褲改成布包。
“社區(qū)主任夸我的包好看,我高興得一晚沒睡——這比跳廣場舞有意思?!?/p>
種棵蔥,養(yǎng)缸魚,寫幾行字,整理老照片。
做這些事時,忘了時間,忘了年紀,只覺得“今天沒白過”。
歸處
一位奶奶把養(yǎng)老院房間布置成老家模樣:舊年畫,藍花被,從老家?guī)淼耐痢?/p>
女兒說她折騰,她笑:“這是我的家,我愛怎樣就怎樣?!?/p>
衣柜最上層,收著兒女的舊玩具。
“想孫子了就看看?!彼f。
其實她想看的,是孩子們小時候的模樣。
晚年最好的歸宿,不是多孝順的兒女,多高級的養(yǎng)老院,而是還能做自己。
住在熟悉的地方,和老朋友說說話,有點喜歡的事——這些,才是晚年的“頂配”。
《詩經》說:“樂只君子,萬壽無疆?!?/p>
樂的不是富貴,是按自己的心意活,和喜歡的人相處,做開心的事。
愿我們老了,能在自己的小窩曬太陽剝青菜,能和好友在公園“吵架”,能寫地書忘了時間。
這世上最好的歸宿,從來不是“去哪里”,而是“活成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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