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江蘇邳州的男娃,養(yǎng)父對他不好,有時候還動手。養(yǎng)母偷偷給他糖吃,對他好。他心里頭,模模糊糊有個影子,一個給他梳頭的女人,還有一個騎摩托車的男人。他不曉得那是誰。。。。。。但他總覺得,那才是他要去的地方。
他記得一些事。
那些零零散-碎的念頭,就像夜里的星星,不多,但亮。他記得家門口有棵樹,開紅色的花。他還記得一個男人后背的溫度,很暖和。這些事,他不敢跟養(yǎng)父母說,只能自己一個人想,偷偷地想。
事情的轉(zhuǎn)機,來自網(wǎng)上。一個不認識的人,發(fā)了三張照片給一個叫彭高峰的男人。照片里的娃,穿著破舊的棉襖,眼神里有不該有的東西。彭高峰的手都在抖,他把照片放大,再放大。。。。。??吹搅?!那顆左邊眉毛上的痣,跟黃豆一樣大!沒錯!
就是這顆痣,跟他兒子彭文樂生下來的時候,一模一樣!
彭高峰瘋了一樣,開著車就往江蘇邳州趕。十二個鐘頭,不吃不喝,眼睛熬得通紅。心里就一個念頭:快點,再快點!找到那個村子,找到那個娃。警察幫著他,把地方給鎖定了。
那天早上,天還有點冷。彭高峰一眼就看到了村口那個娃,手里拿著半根糖。那娃也看到了他,愣住了,手里的糖“啪嗒”一下掉在了地上。兩個人就這么看著,時間好像停了。
突然,那娃甩開身邊大人的手,瘋了一樣沖了過來!
“爸爸!媽媽!”
這一聲喊,穿透了在場所有人的心。彭高峰這個大男人,一下子就蹲在了地上,張開胳膊,把那個跑過來的小身體,緊緊地。。。。。。緊緊地抱在了懷里。三年了,他終于又抱到自己的兒子了。
娃趴在他爹的肩膀上,小聲說:“爸爸,我每天都想你?!彼f,他記得媽媽,記得爸爸的摩托車。這些記憶,支撐著他過了那么多個夜晚。
事情要從2008年3月25號說起。他爹彭高峰,一個湖北來的漢子,在深圳寶安區(qū)開個小賣鋪,叫“高峰電話超市”。就那么一轉(zhuǎn)眼的工夫,在門口玩玻璃珠的三歲兒子。。。。。。沒了。
監(jiān)控里看得清清楚楚,一個戴口罩的男人,把娃抱上了一輛沒牌的面包車。娃手里的珠子撒了一地。就23秒,一個家就塌了。彭高峰反反復復看那段錄像,看到眼淚都流干了。
從那天起,彭高峰不做生意了。
他把那個小賣鋪,不賣東西了,全貼滿了尋人啟事。墻上,貨架上,全是兒子彭文樂的照片。他說,店可以不開,錢可以不掙,兒子不能不找!
他老婆熊依妮跟著他,跑遍了廣東大大小小的火車站,看見人就發(fā)傳單。年三十的晚上,別人家團圓,他倆就在廣州火車站舉著牌子,求人家給點線索。
后來,他認識了另一個找孩子的爹,孫海洋。兩個大男人,在深圳的大街上,抱著哭了一場。哭完,擦干眼淚,兩個人租了輛破面包車,把失蹤娃的照片全噴在車身上,開著車就上路了。
一個省一個省地跑,一個城市一個城市地喊。彭高峰拿著大喇叭喊:“我是湖北彭高峰,我兒子彭文樂被人抱走了。。。。。。”喊到嗓子啞了,說不出話了,孫海洋就接過去繼續(xù)喊。
車開了十三個省,腿都跑細了。
有人跟他說,上網(wǎng)試試。他就在天涯論壇上寫東西,把自己找兒子的事一天天記下來。后來干脆開了個網(wǎng)吧,叫“高峰尋子網(wǎng)咖”,每臺電腦一開機,就是兒子的照片和聲音:“爸爸媽媽,我想回家。”
是那個養(yǎng)母聯(lián)系的彭高峰。
原來,把文樂買走的那個男人姓張,后來得了癌癥,臨死前才跟他老婆王秀英說了實話。他說,娃不是親戚家的,是買來的。王秀英當時就蒙了,她一直以為娃是個可憐的孤兒。
她心里難受,但她覺得,必須讓娃回到親爹親媽身邊去。
在派出所,王秀英哭得不成樣子。她拿出一個鐵盒子,里頭全是彭文樂這三年的東西,獎狀、畫的畫。。。。。。有一張畫,畫著一家三口,那個“媽媽”就是她。彭高峰看著那幅畫,心里說不出的滋味。
DNA結(jié)果出來那天,彭高峰在醫(yī)院走廊的地上,跪了十幾分鐘。他什么話也沒說,就是緊緊攥著兒子的手。
三年,整整1050天。
回到深圳的家,彭文樂花了三個月,才敢一個人睡一個屋。彭高峰就在兒子床頭安了個小夜燈,每天晚上,等兒子睡著了,他都去看看,摸摸兒子脖子上被養(yǎng)父掐出來的疤。
日子一天天過去,文樂慢慢地好了起來。弟弟文軒也天天陪著他玩。家里的笑聲,又回來了。
時間過得真快啊!
2022年,彭文樂長成了一米八五的大小伙子。他考上了武漢大學的計算機學院,一個頂好的學校。
彭文樂,高考632分。
這個分數(shù),是這個家所有苦難的終點,也是新生活的起點。彭高峰夫婦看著報到現(xiàn)場的兒子,穿著干凈的白襯衫,跟同學有說有笑,眼睛里全是光。
現(xiàn)在,彭高峰那個電話超市早就不開了。但是他的手機里,存著一千多個跟他一樣找孩子的家庭的電話。一到周末,他就和他老婆去公園,幫別的家長發(fā)傳單。
那個尋人啟事上三歲的彭文樂,還在。旁邊又多了一張新照片——穿著學士服的彭文樂,笑得比天上的太陽還燦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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