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云祥抗戰(zhàn)往事回憶之反攻滇緬:我立即飛奔到高地營指揮所,見到犧牲的連長肖相琦和馬德銘還躺在陣地上,我立即把兩個連現存官兵并編為四個排,沖鋒槍集中使用。
解云祥時任第九師第二十六團一營三連上尉連長。這是他75歲時的口述回憶。
1944年12月,我軍反攻滇西力克日軍重要據點回龍山后,總部按預定戰(zhàn)略計劃,乘勝分兵向邊陲重鎮(zhèn)畹町挺進,以第六軍軍長甘麗初率該軍、第七十一軍軍長陳明仁率該軍主力部隊和第五軍之第二百師及第二軍之第七十六師為正面攻擊大軍會攻黑山門要隘,指向畹町,另以第二軍之第九師向東南奇襲,越過國境線進入緬甸,繞攻日軍指揮中樞隊略,策應正面大軍對敵形成腹背夾擊,會師畹町,驅敵于國門之外,打通中印公路,與我駐印軍聯成一氣,以擴大印緬盟軍戰(zhàn)果。
浴血奮戰(zhàn)連克十一峰
九師師長陳克非命二十七團強攻踞守黑猛隴之敵。團長高超命一營營長劉昌順率加強營執(zhí)行任務,在守敵頑強抵抗下,官兵視死如歸,不怕犧牲,卒將敵陣地攻克。但殘敵乘我軍立足未穩(wěn)傾力組織反攻,展開陣地爭奪戰(zhàn),十分激烈。
劉營長身先士卒,率領全營官兵拼力沖殺,終將殘敵擊潰,將陣地全部占領。劉營長在混戰(zhàn)中不幸犧牲,全營官兵悲痛之極。
二十七團攻克黑猛后,團長高超命三營營長王化洽率領該營向蠻竭梁子之敵選攻,在攻下蠻竭梁子第一高峰后,突遭回龍后山之敵平射炮側擊,全營傷亡很大,八連連長梁駒被炮彈擊中腹部,壯烈殉職。
高團長即命二營接替三營,迅速肅清殘存于陣地的日寇,營長龔國輝帶
傷指揮,卒將殘敵肅清。六連代連長陳本福在率部清掃戰(zhàn)場時,發(fā)現掩蔽壕內有個臥伏的日寇軍官,欲將其生擒之瞬間,日寇軍官突然拉響手榴彈自殺,從尸體上搜出手槍、望遠鏡、圖囊等物。
圖夾里有一張墨跡猶新的字條,寫有簡單的幾句話,多為中文,大意是:“連日遭敵強攻,官兵傷亡殆盡,已是彈盡糧絕,難以固守……”署名為“木川一郎”,查其軍人手諜,得悉乃士官學校畢業(yè),現任中隊長,這張紙條大概是一份未及送出的報告。又在另
一個敵上等兵尸體上搜出一張大阪銀行經理的執(zhí)照和太陽旗、護身符、精致的手表等物,可以說明日寇兵員補充困難已達到何等程度,連銀行經理也送來充當炮灰了。
蠻竭梁子是一群綿亙起伏的山地,因有十一個山峰,故又稱十一峰。為了策應正面大軍,排除其側方障礙,師參謀長蔣治美指示二十七團三營營長王化洽迅速組織一個相當于加強連兵力的突擊隊,由七連連長湯銘山任隊長。
拂曉前,在晨霧掩護下,摸到敵人陣地前沿,有如神兵天降,把睡夢中的敵人打得暈頭轉向,亂成一團,待清醒過來時,已死傷大半,少數負隅頑抗者,也成了我勇士們的刀下鬼,只幾十分鐘戰(zhàn)斗就告結束,第四高峰全部被我占領。
第二天,云南日報以頭版頭條新聞,報導了第九師一日之內連克十一峰的輝煌戰(zhàn)績。戰(zhàn)斗結束后,湯連長受到總部的表彰,并受頒一枚“干城獎章”。
會攻黑山門戰(zhàn)斗打響后,第八十八師在畹町河北面被日軍阻止,迂回敵后的第九師推進到畹町河南側的堆中山西北麓連綿不斷的高地斜坡上,在對日軍據點逐一攻擊中,傷亡也很大。
在1945年1月16日,強渡畹町河,到達畹町河側的壩子東端邊緣地區(qū),進入緬境。
十六團主力乘黑夜摸到畹町西南河壩兩側的擺夷村寨內,并控制隊略西南面公路,受到敵人連續(xù)不斷的反撲,新任一營營長朱玉茂率領該營在隊略東北高地與敵鏖戰(zhàn),二連連長肖相琦和三連連長馬德銘先后壯烈殉國,兩個連的官兵傷亡也很大,副營長幸乾金也負了傷。副團長魏國棟電話通知二營營長陳化俗,命我到團部接受新任務。
我到堆中山團指揮所時,見正副團長神情嚴肅焦急地招手示意,命我靠近攤有地圖的桌子旁,對我指點說:“這是一營現在到達的位置,雖然高地已被我攻占了一半,但、三連的連長都陣亡了,部隊犧牲很大,派你為連長去接替指揮。注意在陣地不遠的洼地里是敵炮陣地,對我威脅很大,你攻下高地后,傾全力向敵炮兵陣地進攻,務必爭取勝利把敵炮奪過來。輸送連立即給你們送彈藥去,協助你把敵炮拖回來,希望你立此大功。我派兩個傳令兵護送你去陣地,隨時向團部報告進展情況?!?/p>
我熱血沸騰堅定地回答說:“保證完成任務?!绷⒓达w奔到高地營指揮所,營長見我來到說:“云祥,你可來了!情況你大概已經知道了,肖相琦和馬德銘現在還躺在陣地上,你要給他們報仇!”
我眼含淚水,立即把兩個連現存官兵并編為四個排,沖鋒槍集中使用,士兵每人發(fā)給四個手榴彈。
把兵力部署調整完后,我即到陣地觀察情況,此時雙方都無動靜,像死一般沉寂,正醞釀著一場激烈的戰(zhàn)斗。我把全營的號兵都集中到我身邊,調整就緒,即命他們齊吹沖鋒號,一時聲震山岳,四野回蕩,機關槍、沖鋒槍、手榴彈齊響,火焰噴射器吐出道道火舌,和官兵喊殺聲連成一片。
敵人一時不知所措,不是被炸死、被子彈射死、被火焰燒死燒傷,就是被官兵槍挑刀劈,死傷遍地,殘敵放棄陣地逃命。我即指揮部隊乘勝沖向敵炮陣地,見敵炮已撤走兩門,剩下的兩門作垂死掙扎,向我發(fā)射榴散彈。
官兵不顧生死,向敵猛撲,敵人知厄運難逃,將炮自行炸毀并同歸于盡。輸送連隨著趕來將受傷的敵兵、騾馬、炮前車、彈藥及完好的槍支裝具全部收集運回團部。我未負上級使命,勝利完成了任務。
會師芒友打通中印公路
我軍收復滇西即入緬作戰(zhàn),第九師先頭部隊廿六團團長邱健命二營五連連長謝全率該連向略以南高地之敵攻擊,因敵居高臨下久攻不下,急得謝全直跳腳,團長急命我連和三營九連支援謝連,我們由左右兩翼迂回對敵進行包抄圍攻,日軍不支放棄陣地向南逃竄,我們三個連合力追擊,將略附近的殘敵全部肅清。
師長陳克非為了搶奪打通中印公路的頭功,鼓舞全師官兵乘連戰(zhàn)皆捷的余威,于1月22日又向畹町、頤略以南的日軍發(fā)起了全面攻勢。
師以二十六團為左翼,二五,二十七團為右翼進攻公路兩側高地之敵。作為團先頭部隊的我營,只有我們混合編組的步兵連還比較有戰(zhàn)斗力,先頭部隊的龍頭就自然由我連承擔。距歌略不遠的公路左側一帶高地每個山頭都有敵兵把守,多則一個班、少則一個組,你去攻他就抵抗一陣后放棄陣地逃走。
我識破這是敵人用的拖延時間的緩兵之計,就命各排以班為單位交互分散去攻擊,打得敵人首尾不能相顧,怕被我切斷退路,成為甕中之鱉,乃將陣地全部放棄向南逃竄。我乘勝尾追,一氣追了40多公里,使后續(xù)部隊進展神速。
正急進中,營長命令就地休息待命。我不知發(fā)生了什么意外,等到營長到來,他嚴肅地對我說:“你這樣不顧命的追,不怕把弟兄們都跑垮了嗎?我們現在太突出,兵力單薄,萬一遭到意外襲擊,救援不及,可不是好玩的。兵法說:‘窮寇勿追”,要等后面團主力部隊來了,再追?!?/p>
等了一個多小時,主力部隊才到達,天色已近黃昏了,團長命各部隊就地休息,命炊事兵迅速支鍋做飯。
公路右側的廿五團、甘七團,因受到敵人節(jié)節(jié)抵抗,傷亡很大,行動因此也較遲緩。我們飽餐后,聽到槍炮聲漸近,知他們已上來了,我團又開始向前挺進。仍以我連為先頭連,出發(fā)前營長告訴我,上級預計我們和駐印軍可能在芒友附近會師,卻沒有告知友軍現在何地和聯絡的方法(后來竟出了意想不到的亂子)。
1月23日深夜,我連追擊到一個三岔路口,只見前方一片茫茫的開闊地,有幾處樹林和鳳尾叢,周圍聽不到任何音響,我命部隊原地停止休息并派出警戒,我在月光下向四處了望,“芒
友”究竟在哪里,這下可把我難著了。等候營長來后打開地圖對照地形,芒友似乎就在三岔路口附近了。
那左邊的一條公路向南延伸是到臘成方向的,公路旁有一群連綿起伏的高地。右邊一條公路向西北延伸是到南坎和八莫方向的,公路旁只有些起伏不平的小丘陵。我?guī)е鴰讉€傳令兵乘月色向前仔細偵察,突然看到一塊幾米高的大木牌,用電筒照看,上面寫有“芒友戰(zhàn)績”幾個大字,右上方寫著昭和年號和月日,左下邊是幾行日文,我判斷這顯然是日軍以前為了夸耀戰(zhàn)績而立下的,周圍有許多樹木和竹叢,還有些破瓦殘垣,過去一定是座村寨而被日軍毀滅了的,這里肯定是芒友無疑了。
我把偵察的情況報告了營長,他隨我又到立木牌的地方觀察了一遍,也確定這里是苦友,決定就在這里等候
新一軍到來。我建議先占領公路左側高地,構筑必要的工事,以防萬一,營長同意,下令爬上高地,迅即輪流休息和構筑工事,勞逸結合。
拂曉,李伯侯連趕來了,在我連左前方一帶高地構筑陣地,并在靠公路的小高地配置了前沿排哨。
天剛大亮,我在高地了望,見右前方約一二十華里處有座高山、山上樹木茂密,隱約聽到山上有槍炮聲,還不時有信號彈井起。不久,槍炮聲漸近,難辨敵我。我急派傳令兵向營長送去書面報告,那知營長突然發(fā)高燒病倒了。營附李德讓是剛從輜重營
調來的,見情況緊急,指示傳令兵說“授權你們連長相機行事”。我即命令全連官兵進入陣地,作好應戰(zhàn)準備,并向李連通報了情況。
不久,右前方的大炮響了,開始是向我陣地發(fā)射煙彈進行試射,隨著向我陣地萬彈齊發(fā),打得碎石滿天飛,硝煙彌漫,多處茅草頓時著火,我心想這下可糟了,怎么守呢?靈機一動,立即命士兵燒掉掩體附近的茅草,以隔斷火勢蔓延,就地利用地形掩蔽。對方一陣猛轟后,步兵開始攻擊了。
我靠近公路排哨陣地首當其沖,排長王連忠是個有作戰(zhàn)經驗的老班長,雖能沉著鎮(zhèn)定的應戰(zhàn),但眾寡懸殊,在給攻擊部隊以重創(chuàng)后,不幸陣亡了,前沿陣地終于失守。對方部隊乘勝向六連和我連陣地展開猛烈進攻,我們指揮部隊奮勇還擊,雙方都有傷亡。
我對這次敵人來勢之猛,實為自滇西反攻戰(zhàn)以來所少見,暗想日軍難道又調來了生力軍嗎?心里犯了嘀咕。好在我們占著居高臨下的有利地形,可以用火力壓制他們的仰攻,未露敗象,但打得很苦。當他們攻到半山
腰時,已能看清他們都戴著美式鋼盔,也清楚的聽到指揮官完全是說的中國話,我已判定是我駐印軍了,因事先都未規(guī)定聯系信號,以致雙方誤認為敵,打了一場糊涂仗。
我急中生智,命傳令兵展開連旗迎風揮舞,并命司號兵吹軍號聯絡,同時命士兵們高聲喊話:“我們是由國內反攻入緬的第二軍。不要打了!”這時雙
方都在原地停止了射擊。他們也高聲喊:“我們是新一軍!你們來得好快呀!”
于是大家蜂擁到一起,握手擁抱,蹦蹦跳跳,歡聲雷動,并互致歉意,真是大水沖倒龍王廟,一家人不認得一家人。有個軍官問我:“你們傷亡怎么樣?”我說:“不太大?!彼麉s悻悻的說:“你們居高臨下當然損失不大,我們可吃了大虧了”。
這時,對方開來一列戰(zhàn)車,本意是來助攻的,看到這種情景,也莫明其妙,從裝甲運兵車上跳下來一位將軍,他氣憤的說:“叫山上部隊的指揮官來見我”。身邊一位隨從軍官跑上山來問:“那位是官長?我們軍長要見他!”我和李伯侯同時說“我們是先頭
部隊的兩個連長,跟你去”。
這時,我連官兵們想攔阻,說:“連
長你不能去,他會槍斃你的”。我說:“槍斃就槍斃,跑得掉嗎”?
我和李伯侯隨來人跑步到那位軍長面前,恭敬地向他敬了軍禮,主動請罪說:“報告軍長,因情況不明,我們犯了錯誤,請您處分吧”!沒想到站在我們面前這位穿一身美式將軍服的是新一軍軍長孫立人,他竟一改怒顏,用平和的口氣對我們說“不管你們的事,你們是奉命行事,只是你們的長官太糊涂”。
接著問:“你們連里有電話嗎”?我們回答說:“營部才有電話,連里一般是用傳令兵聯絡”。他憤憤的說:“怪不得你們打糊涂仗,快派傳令兵去叫你們長官來”。
我即命隨身的傳令兵跑去營部報告營附,請他快用電話報告團長。不一會,師部參謀主任王惜時先來了,接著團長鄭建、師長陳克非、軍長王凌云也先后來了。他們和孫立人在一塊說些什么,我們也聽不見,但這時我倆都心中忐忑不安,如履薄冰,萬一師長、軍長推卸責任,闖了這么大的禍,可要做他們的替罪羊了。
過了一會,參謀主任對我們說:“你們回部隊去吧”!我向李伯侯丟去一個眼色;急忙轉身離去,剛走了幾步,他把我衣角一拉說:“媽呀!好險!”
1月25日是一個具有重大歷史意義的日子。這天天氣晴朗,碧空萬里,駐印軍和遠征軍各部云集芒友壩子舉行會師慶典。官兵們滿懷勝利喜悅的心情,站在山頭上觀看盛況。但見蔚藍色的天空里飛來了各種機型混合編組的一隊隊機群,在上空盤旋,作各種特技表演,地面上輛輛坦克都插著中美兩國國旗,坦克兵站在炮塔上威武雄壯的列隊緩緩駛入會場,炮兵部隊有的用車牽引,有的用高大的緬印騾馬拉著各種火炮有秩序地進入會場,參加典禮的其他兵種各部隊雄糾糾氣昂昂的排列著許多整齊的小方隊,會場上軍旗和五光十色的彩旗交相輝映,頓時,整個“芒友”壩子呈現出一派莊嚴肅穆威武雄壯的景象。
參加典禮的將軍們有的乘吉普車,有的騎高頭大馬威風凜凜地進入會場登上檢閱臺,在向南方鳴放禮聲炮中,隆重的會師典禮開始了。只聽到壩子里掌聲、歡呼聲經久不息,站在山頭上觀看盛典的官兵們也自發(fā)的舉起手中武器高呼口號,聲震山岳,回聲遠蕩。
參加會師典禮的將軍有駐印軍高級將領羅卓英、鄭洞國、孫立人、廖耀湘等,遠征軍高級將領有衛(wèi)立煌、黃杰、霍揆彰、王凌云、甘麗初、陳明仁、高吉人、陳克非、劉平等,盟軍中國戰(zhàn)區(qū)最高統(tǒng)帥史迪威將軍及美國第十四航空隊司令官陳納德將軍和美國顧問索爾頓將軍也參加了,宋美齡代表蔣介石特地趕來慶祝這一有歷史意義的隆重的會師慶典。芒友會師為日本軍的徹底失敗敲響了警鐘。
備注:新中國成立后,解云祥居住在武漢市,晚年口述回憶了遠征軍英烈事跡。致敬抗戰(zhàn)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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