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聽人們說,愛回憶往事的人,就是老了的表現(xiàn)。最近一段時間,我也總愛回憶以前的事情,這是不是證明我也走向了衰老?因為我已經(jīng)是年過七旬的老年人了。
每當回憶起在山西插隊落戶的那段知青歲月,我就會不由自主地想起第二故鄉(xiāng)的光棍大哥劉二祥,他那憨厚老實的樣子時常會浮現(xiàn)在我的腦海里。就是因為這個憨厚老實的男人是個光棍,他因為我無辜受了不少委屈,我也因為他是光棍曾被村里人說三道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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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去了半個多世紀,至今我好清楚地記得,我是1968年12月25日和同學們一起乘坐火車離開北京的。那年我十七歲,已經(jīng)是身高一米六十三公分的大姑娘了。
下了火車換乘汽車,然后乘坐生產(chǎn)隊里的馬車,大家來到了山西省運城地區(qū)絳縣的宋莊大隊,我們十一名北京知青被分派在宋莊三隊,臨時分散開借住在老鄉(xiāng)家。到了第二年1月下旬,宋隊長才安排幾名社員把隊部里的那三孔土窯拾掇出來,在里面搭建了土炕,壘砌了灶臺,給我們置辦齊了生活用品,我們就不在老鄉(xiāng)家借住了,大家都搬到隊部來一起吃住。
宋莊大隊是山區(qū),耕地基本都是山坡地,平坦的川地是少之又少。雖然川地少,可人均耕地面積并不少,鄉(xiāng)親們的生活不是很苦,最起碼能解決溫飽。困難一點的就是吃水問題,因為村子的地勢較高,鄉(xiāng)親們挑水要到村外溝坡下的水井去挑,山路崎嶇坎坷不平,挑一趟水來回至少得半個多小時。
考慮到我們北京來的知青年齡都不大,挑水非常吃力,宋隊長就安排了一個后生幫我們挑水,一天挑兩趟水,早晨一趟傍晚一趟,隊里給那個幫我們挑水的后生一天記兩分工。
十一個人一天兩擔水,光做飯洗碗是綽綽有余,可我們還要洗漱,兩擔水根本就不夠用。那天傍晚那個后生挑著水來到了隊部的院子,我就笑著對他說:“大哥,這一天兩擔水也不夠用呀,你能多給我們挑一擔水嗎?”“隊長讓挑兩擔,我聽隊長的?!蹦俏缓笊┖┑?,一說話臉就紅,感覺他挺老實的。
就在這時,宋隊長恰巧來到了隊部,他也聽到了我倆的對話,就對挑水的那個后生說:“二祥,人家北京知青一天兩擔水不夠吃你就挑三擔嘛,我讓你一天挑兩擔你就挑兩擔呀,你咋這么死腦筋……”“隊長,我挑三擔水,隊里給我記多少工分?”“二分工呀,你不想干我安排旁人來挑?!彼侮犻L沒好氣地回懟了那個挑水的后生一句,那后生沒吱聲,挑著空水桶默默離去了。天黑了好一會子,他挑著一擔水又來到了隊部。
后來我才知道,幫我們挑水的那個后生叫劉二祥,當時都二十四歲了還沒找上對象。那時的農(nóng)村青年訂婚結(jié)婚都早,十八九歲就訂婚,二十一歲左右就結(jié)婚了,像劉二祥這個年齡還沒找上對象,基本也就打到光棍的行列了。
春節(jié)前的那段時間,不管是下雪天還是刮大風,劉二祥都冒著嚴寒給我們知青挑水。有一次我想洗衣服,就對劉二祥說:“哥,要過年了,我想洗洗衣服,你能多挑一趟水嗎?”劉二祥沖我笑了笑,沒吱聲,那天他多挑了一趟水,回頭對我說:“不夠吱聲,我再去挑?!蔽覀兾迕嘀?,我是第一個主動跟劉二祥說話的女生。
春節(jié)過后,過完了元宵節(jié),春耕備耕生產(chǎn)開始了,也就意味著一年一度的春耕春播農(nóng)忙時節(jié)拉開了帷幕。春耕備耕開始之前,宋隊長就跟我們知青打過招呼,讓我們盡快學會挑水,他說春耕生產(chǎn)開始以后,地里的農(nóng)活開始忙了,劉二祥就不能幫我們挑水了。
我第一次去水井挑水是正月十二那天晌午,之前我就去過水井幾次,水井在溝坡下,那里地勢較低,水井大概有六七米深的樣子,用一根綁著鉤子的繩子把水從水井里拔上來,也沒有多大難度。我去挑水那天,井臺上沒人打水,我就小心翼翼用井繩鉤子掛好水桶,總算提心吊膽把兩桶水從水井里拔了上來。
上溝坡的時候,我可為難了,溝坡太陡,一步一滑,根本就上不去。我原本就沒挑過水,擔子壓在肩膀上不會掌握平衡,走平道都難,何況這么陡的坡路。
就在我左右為難時,劉二祥正好挑著水桶來打水,他看到我挑著兩桶水正要上溝坡,就撂下他的水桶,跑下溝坡,幫我把兩桶水挑上了溝坡,然后紅著臉說:“你一個女子,咋能來挑水哩?!蹦翘靹⒍橄霂臀野阉艋仃牪?,我說自己能行,硬是咬著牙把兩桶水挑回了住處。
春耕春播生產(chǎn)開始以后,劉二祥經(jīng)常幫我干農(nóng)活,他怕我再去水井挑水,天天都起大早幫我們挑一趟水,傍晚收工后還要幫我們挑一趟水。那時隊里已經(jīng)不給他額外記工分了,他給我們挑水屬于義務(wù)工。同學們也都知道劉二祥是替我挑水,大家感激劉二祥的同時,也說借了我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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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劉二祥給了我很多幫助,我發(fā)自內(nèi)心地感激他,不論是在出工勞動的路上還是在社員們面前,只要看到劉二祥,我都會親切地喊一聲二祥哥。聽到我的喊聲,劉二祥只是紅著臉笑一笑,從來沒聽到過他答應。
那年秋收的時候,隊長帶領(lǐng)社員們在溝南的坡地收高粱,男社員和男知青用板镢(一種短把的镢頭)把高粱桿在根部砍倒,女社員和我們女知青就在后面用鐮刀頭扦高粱(把高粱穗從高粱桿上扦下來),歲數(shù)大的老社員隨后就用秫秸把高粱穗捆成捆,一捆二十斤左右。
收工的時候,社員們還要把高粱頭(高粱穗)挑到場院,有力氣社員一次能挑八捆高粱頭,我們女知青最多挑四捆高粱頭,也有挑兩捆的。從那片坡地到村子東邊的場院要經(jīng)過一道泄洪溝,上溝坡下溝坡的那段路都很陡峭,一點都不好走。我挑著高粱頭準備下溝坡時,劉二祥突然從泄洪溝對面跑過來,幫我把高粱頭挑過泄洪溝。這一幕正好被社員們和我們知青看到了,有人夸贊劉二祥的同時,也有人說閑話,說劉二祥總幫我是有私心的,肯定是想跟我處對象。
當時我雖然還沒到談情說愛的年紀,再加上那個年代人們思想保守,聽到這樣的閑話,我心里也很難受。有一次宋隊長還當著大伙的面批評劉二祥:“二祥,可不敢有非分之想,你是個光棍,不能影響了人家城里娃娃的名聲?!薄瓣犻L,我沒……”劉二祥一臉委屈,眼淚差點沒掉下來。
從那以后,劉二祥看到我就低下頭,再也不敢看我,我也不好意思叫他二祥哥了。但劉二祥還是默默幫助我,空閑時間就幫我們知青挑水。
時間過得飛快,一晃就到了1975年夏天,三十一歲的劉二祥還沒找上對象,他成了名副其實的光棍。宋隊長和鄉(xiāng)親們也沒少給他張羅對象,包括喪偶的寡婦,就連帶著娃娃比他大好幾歲的寡婦都看不上他??纯催@樣一個淳樸善良、老實巴交的后生硬是找不上對象,我心里挺難受的。
那年初秋雨后的一個晌午,我正在泄洪溝邊洗衣服,劉二祥拿著兩件臟衣服也來到泄洪溝,在我們下游笨拙地揉洗衣服,連肥皂也沒有。我就走過去,把他的臟衣服泡在我的臉盆里打上了肥皂。劉二祥站在旁邊,用手撓著頭皮說:“可不敢讓你幫我洗衣裳,我是個光棍,旁人會說閑話……”“二祥哥,誰愛說啥就說啥,我不怕,平時你沒少幫我們知青,我?guī)湍阆聪匆路猩堵??!蔽艺f話的聲音故意大了一些,就是想讓在泄洪溝邊洗衣服的人都能聽到。
那天回到知青點,一個女同學就說我:“秀梅,劉二祥雖然對咱們知青有幫助,可他是個光棍,你要注意影響?!贝謇镆晃缓眯牡膵鹱右矊ξ艺f:“娃娃,二祥是個光棍,你是個女子,離他遠點,別讓旁人說閑話。”我知道大家都是為我好,可她們誰又考慮過二祥哥的感受?
1976年秋后,我們宋莊大隊得到了一個推薦上大學的名額,鄉(xiāng)親們和大隊干部推薦我去縣里參加了考試,我順利通過考核和各項政審,成了宋莊大隊唯一一名工農(nóng)兵大學生,搭上了推薦上大學的末班車。
離開宋莊的前一天,我把自己的洗臉盆和暖水瓶都送給了劉二祥大哥,還有一條肥皂和一個手電筒。二祥哥給了我很多幫助,我發(fā)自內(nèi)心地感激他。離開那天,鄉(xiāng)親們都來為我送行,劉二祥也擠在送行的人群中。我走到他面前,笑著說:“二祥哥,謝謝你對我們知青的幫助,我們會記著你的?!蹦且豢?,我看到了劉二祥眼睛里滾動的淚水。
2018年12月中旬,恰逢我們北京知青到山西插隊落戶五十周年,我和同學們一起去來到了闊別多年的第二故鄉(xiāng)看望了鄉(xiāng)親們,那時我才知道,劉二祥大哥已經(jīng)去世快一年了,村里把他送到鄉(xiāng)敬老院不到半年,他就死在了敬老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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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以后,我再也沒回過第二故鄉(xiāng),但我時常會想起第二故鄉(xiāng)的鄉(xiāng)親們,會想起淳樸善良的劉二祥大哥,每當想起憨厚淳樸的劉二祥大哥,我心里就有一種說不出的難受滋味。曾經(jīng)的那段知青歲月,還有第二故鄉(xiāng)淳樸善良的鄉(xiāng)親們,將深深鐫刻在我的記憶深處,我永遠都不會忘記。
作者:草根作家朱成金(講述人:康秀梅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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