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李文?”
門口的男人聲音很平,聽不出情緒,但他身穿的警服,以及旁邊同事銳利的眼神,像兩座山一樣壓了過來。
李文的腦子“嗡”的一聲,所有思緒瞬間斷線,只剩下本能的點頭。
“我們接到報案,有些情況需要你跟我們回所里協(xié)助調(diào)查。”
另一個警察說著,目光已經(jīng)越過他的肩膀,掃視著他身后的客廳,那眼神仿佛能穿透墻壁,看清他心里所有的秘密。
李文感覺喉嚨發(fā)干,扶著門框的手指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
他想問為什么,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協(xié)助調(diào)查?
因為什么?
難道是……那些貨到付款的快遞?
01
李文住的這個小區(qū),算不上新,也談不上舊。
地理位置不錯,租金在他能承受的范圍之內(nèi),唯一的缺點就是物業(yè)管理有些松散。
他是個普通的上班族,每天過著兩點一線的生活,唯一的樂趣,就是在網(wǎng)上買點自己喜歡的東西。
網(wǎng)購,成了他枯燥生活中為數(shù)不多的調(diào)劑品。
或許正因為如此,當(dāng)快遞開始接二連三消失的時候,他的煩躁感才會被無限放大。
第一次,是一箱進(jìn)口的薯片,他心心念念了好幾天。
等到下班回家,刷新了八百遍物流信息,上面清清楚楚寫著“已簽收,由門衛(wèi)代收”。
可他沖到門衛(wèi)室,那個昏昏欲睡的保安大叔卻告訴他,根本沒見過他的快遞。
他以為是快遞員搞錯了,自認(rèn)倒霉。
第二次,是一本書,專業(yè)相關(guān)的工具書,有點小貴。
物流信息顯示“已放置于門口”。
可他家門口的地板,干凈得能反光。
這一次,他有點生氣了,打電話投訴了快遞員。
快遞員滿腹委屈,堅稱自己就是放在門口了,還發(fā)來了現(xiàn)場拍攝的照片作為證據(jù)。
照片里,那個熟悉的快遞包裹,端端正正地靠在他家棕紅色的防盜門邊。
李文啞口無言。
包裹不翼而飛,只有一個解釋,被人拿走了。
接下來的兩個月,類似的事情又發(fā)生了四五次。
一個新買的鼠標(biāo)。
一盒定制的手機(jī)殼。
甚至一袋網(wǎng)上買的東北大米。
東西都不算特別值錢,加起來也就千把塊錢。
可那種被人窺伺,自己的東西被一雙黑手隨意拿走的感覺,讓他如鯁在喉。
他開始留意樓道里的鄰居。
對門是一對年輕夫妻,每天早出晚歸,忙得腳不沾地,看起來不像。
樓上是租給幾個剛畢業(yè)的大學(xué)生的,吵吵鬧鬧,但心眼不壞。
樓下……樓下住著王大爺。
王大爺是小區(qū)的“名人”。
每天從早到晚,他都像個巡視領(lǐng)地的獅王一樣,在小區(qū)里溜達(dá)。
不是在樓下跟人下棋,就是在花園里跟大媽們聊天。
小區(qū)里但凡有點風(fēng)吹草動,都逃不過他的眼睛和耳朵。
李文對他印象不深,不好不壞。
只覺得這是個精力過于旺盛的退休老人。
每次在樓道里碰到,王大爺都會笑呵呵地跟他打招呼。
“小李,又買好東西啦?”
“小李,你這工作挺好吧?看你天天精神頭這么足。”
起初,李文覺得這是長輩的關(guān)心,還會客氣地回應(yīng)幾句。
可現(xiàn)在回想起來,王大爺那過于熱情的眼神,似乎總是有意無意地瞟向他手里的快遞盒。
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就會瘋狂地生根發(fā)芽。
李文開始不動聲色地觀察王大爺。
他發(fā)現(xiàn),王大爺有個習(xí)慣,特別喜歡在樓道里逗留。
有時候是倚在樓梯扶手上,跟過路的人搭話。
有時候是站在別人家門口,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還有一次,李文下班回家,正撞見王大爺從他家門口那層樓梯走下去。
看見李文,王大爺一點也不慌張,反而笑得更燦爛了。
“小李回來啦,我剛上來看看,你們這層的聲控?zé)艉孟駢牧?,不太靈敏?!?/p>
李文嘴上說著“謝謝王大爺關(guān)心”,心里卻冷笑一聲。
這層的聲控?zé)艉玫煤?,他跺跺腳,頭頂?shù)臒艄饬⒖虄A瀉而下,照亮了王大爺那張布滿褶子的笑臉。
李文覺得,自己大概是找到目標(biāo)了。
可他沒有證據(jù)。
直接上門對質(zhì)?
對方是個老人,萬一情緒激動,躺在地上,他可就百口莫辯了。
在鄰里關(guān)系復(fù)雜的今天,跟一個老人發(fā)生沖突,無論誰對誰錯,年輕人總是更容易被指責(zé)的一方。
報警?
為那幾百塊錢的東西,警察恐怕也只是調(diào)解一下,最后不了了之。
李文思來想去,覺得必須用一種更“體面”的方式,解決這個問題。
他要在不撕破臉皮的前提下,給對方一個深刻的教訓(xùn)。
一個周末的晚上,他躺在床上刷著購物軟件,一個念頭忽然像閃電一樣擊中了他。
在付款方式那里,除了常規(guī)的在線支付,還有一個被他忽略了很久的選項。
貨到付款。
一個計劃,在他腦中迅速成型。
他嘴邊,浮現(xiàn)出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
他開始在網(wǎng)上搜索一些奇奇怪怪的商品。
價格不能太貴,二三十塊錢就行。
體積要大一點,看起來很有分量。
最重要的是,必須支持貨到付款。
很快,他鎖定了一個目標(biāo):一箱十公斤裝的貓砂,超強(qiáng)結(jié)團(tuán)除臭款。
他自己不養(yǎng)貓,甚至對貓毛有點過敏。
但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這箱東西看起來又大又沉,而且只需要付二十九塊九。
他特意注冊了一個新的手機(jī)號,收件人姓名也寫得模棱兩可,就一個“李先生”。
地址,只寫了樓棟號,沒寫具體的門牌。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fēng)。
他像一個耐心的獵人,靜靜等待著獵物上鉤。
02
兩天后,物流信息顯示“派送中”。
李文特意請了半天假,提前回到了小區(qū)。
他沒上樓,而是躲在樓下花壇的一簇冬青樹后面。
這個位置很巧妙,既能清楚地看到單元樓的入口,又不容易被人發(fā)現(xiàn)。
下午三點左右,快遞小哥的電動車出現(xiàn)在了視線里。
小哥從車上搬下一個沉重的紙箱,正是他買的那箱貓砂。
快遞小哥掏出手機(jī),撥通了那個陌生的號碼。
李文口袋里的備用機(jī)隨之震動起來。
他沒有接。
電話響了幾聲,自動掛斷了。
快遞小哥有些煩躁,又打了一遍。
李文依舊沒接。
小哥只好抱著箱子,站在單元樓門口,一臉迷茫地四處張望。
這時候,主角登場了。
王大爺背著手,邁著四方步,從花園的方向溜達(dá)了過來。
他看見了抱著箱子的快遞小哥,立刻熱情地湊了上去。
“小伙子,送快遞啊?誰家的?”
“一個姓李的先生,電話也打不通,地址也沒寫明白?!笨爝f小哥抱怨道。
王大爺“哦”了一聲,眼神在那個大箱子上來回打量。
“是不是搞錯了,我們這棟樓有好幾個姓李的。”
他說著,就裝模作樣地幫快遞小哥看面單。
“哎,這東西看起來挺沉的,是什么???”
“不清楚,貨到付款的,二十九塊九。”
聽到“貨到付款”四個字,王大爺?shù)难凵衩黠@亮了一下。
他沉吟了片刻,忽然一拍大腿。
“我想起來了!這應(yīng)該是我家兒媳婦買的!她就喜歡在網(wǎng)上瞎買東西,估計是地址填錯了,手機(jī)號也留錯了?!?/p>
躲在樹后的李文,差點笑出聲來。
這演技,不去拿個獎?wù)媸乔帕恕?/p>
快遞小哥將信將疑。
“大爺,您確定嗎?這萬一搞錯了……”
“確定確定,怎么不確定!”王大爺把胸脯拍得邦邦響,“不就二十九塊九嘛,我先替她付了,多大點事兒!來,給我吧?!?/p>
說著,他掏出手機(jī),爽快地掃了碼。
快遞小哥如釋重負(fù),把箱子往王大爺手里一塞,騎上電動車就火急火燎地走了。
王大爺抱著那個沉重的箱子,臉上洋溢著占了便宜的得意笑容。
他甚至沒坐電梯,而是哼著小曲,一步一步把那箱貓砂搬上了樓。
李文從冬青樹后走出來,看著王大爺消失在樓道里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報復(fù)的快感。
他仿佛已經(jīng)能想象到,王大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箱子搬回家,滿心歡喜地打開,卻發(fā)現(xiàn)里面是一堆毫無用處的貓砂時,那張臉會是多么精彩。
第一次的成功,極大地鼓舞了李文。
他發(fā)現(xiàn),這種在暗中操縱一切,看著對手掉進(jìn)自己設(shè)計的陷阱里的感覺,竟然如此美妙。
他上癮了。
接下來的一個星期,他成了貨到付款的忠實用戶。
他給王大爺訂購了一面印著“天下第一”的錦旗,貨到付款四十八。
他給王大爺訂購了一箱號稱能“返老還童”的三無保健品,貨到付款六十六。
他還給王大爺訂購了一套小號的兒童挖掘機(jī)玩具,貨到付款八十九。
每一次,他都用同樣的套路。
模糊的地址,打不通的電話。
每一次,王大爺都精準(zhǔn)地出現(xiàn)在快遞小哥面前,用各種理由,比如“是我外孫買的”、“是我老伴糊涂了”,將這些奇怪的包裹簽收下來。
李文躲在暗處,像看戲一樣,欣賞著王大爺自導(dǎo)自演的獨角戲。
他覺得,自己就像一個正義的判官,用一種溫和的方式,懲罰著這個貪小便宜的老人。
他甚至開始覺得王大爺有點可憐又可笑。
為了幾十塊錢的東西,每天費盡心機(jī),值得嗎?
他決定,再玩最后一次,就收手。
這一次,他要玩?zhèn)€大的。
他在一個專門賣定制禮品的網(wǎng)站上,發(fā)現(xiàn)了一個很有趣的東西。
一個一米八高的巨型毛絨棕熊,需要貨到付款,五百八十八元。
這個價格,對于愛占小便宜的王大爺來說,應(yīng)該會讓他肉痛好幾天了。
李文想象著王大爺收到這個龐然大物時,從驚喜到驚嚇再到憤怒的表情,就覺得無比期待。
他下了單,然后像往常一樣,等待著好戲上演。
03
兩天后的傍晚,李文正在廚房里做飯。
門鈴?fù)蝗豁懥恕?/p>
又急又響,帶著一種不容拒絕的強(qiáng)勢。
李文愣了一下,他沒有點外賣,也沒有朋友來訪。
他擦了擦手,走到門口,從貓眼里往外看。
這一看,他渾身的血液幾乎都凝固了。
門外站著的,不是快遞員,也不是鄰居。
是兩個穿著制服的警察。
李文打開門的那一瞬間,腦子里閃過無數(shù)個念頭。
超速罰單?
人口普查?
還是社區(qū)有什么緊急通知?
可當(dāng)他看到那兩張嚴(yán)肅到?jīng)]有一絲笑意的臉時,他知道,這些猜測都太天真了。
“你就是李文?”
門口的男人聲音很平,聽不出情緒,但他身穿的警服,以及旁邊同事銳利的眼神,像兩座山一樣壓了過來。
李文的腦子“嗡”的一聲,所有思緒瞬間斷線,只剩下本能的點頭。
“我們接到報案,有些情況需要你跟我們回所里協(xié)助調(diào)查?!?/stro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