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7月的午后，主席，能不能同我們合張影？”高智鼓起勇氣脫口而出。 毛澤東抬頭，手里的鉛筆只剩光禿禿的木桿，他笑著反問：“照片？你們可別嫌我忙啊?！币粋€俏皮的眼神，讓在場的同志們都松了口氣。

這件“小事”發(fā)生在靖邊縣小河村。那一年，胡宗南的部隊剛把延安“推平”，中央機關(guān)不得不分散轉(zhuǎn)移。旅途艱辛，吃住簡陋，膠卷更是緊俏，照相機常年鎖在木箱里。正因如此，工作人員才把一次合影視為難得的“奢侈品”。

高智想拍照的念頭并非一時興起。他是機要室里年紀最小的報務(wù)員，干的是抄電和譯電的細活，平常只能透過窗縫瞧見主席忙碌的身影。能留下同框照片，對他來說既是榮耀也是紀念。只是，他不知道如何開口，直到借鉛筆事件給了他靈感。

那天上午，毛澤東需要一支新鉛筆修改作戰(zhàn)要點，秘書葉子龍跑遍了幾個部門，才在機要室借到二十多支“施德樓”。同事們沒想到主席會缺鉛筆，更沒想到自己隨手遞出去的筆會觸發(fā)一次合影。高智抓住時機，用陜西口音嘀咕了一句“要不就一起照個相”，便把自己推到前臺。

毛澤東性格爽朗，見大家拘謹，故意打趣：“給我這么多鉛筆，不就該回禮嗎？走——照相去！”一句話點燃了眾人熱情。幾乎瞬間，機要室、秘書室和警衛(wèi)班的同志一窩蜂擠到院子里，搬板凳、擦鏡頭、調(diào)整感光度，一通忙活。攝影師焦急地揮手：“別動，站穩(wěn)，底片只夠拍三次。”

構(gòu)圖排位是一門學(xué)問。李質(zhì)忠處長指揮：“個子矮的蹲前排，個子高的站后排，中間留給主席?！备咧莻€頭不高，理應(yīng)占據(jù)前排C位，可他臨拍攝前還是讓出半步，把身子側(cè)在主席右前側(cè)。咔嚓兩聲過后，膠卷已空。拍攝完成的那一刻，大家像打了勝仗一樣，七嘴八舌圍著攝影機——只有高智低著頭，心里忐忑。

幾天后，洗出的樣片送到葉子龍手上。前兩張尚可，第三張卻讓高智差點掉眼淚：他的臉被半截肩膀擋住，只剩右臉貼著照片邊緣，他忍不住嘟噥：“老葉，這可咋辦？只剩半張臉，回家咋跟母親說？”葉子龍一時語塞，偷偷拿給主席看。

毛澤東盯著那張“半臉照”笑了：“小高自己挪的位置，怪不得人家相機?！痹掚m如此，他還是讓后勤再找膠卷。然而轉(zhuǎn)戰(zhàn)在即，沒有多余物資，第二次合影只能作罷。高智只好把那張“殘缺”的相片包好，塞進電報冊里隨身帶著。

戰(zhàn)事推進，西北野戰(zhàn)軍在陜北打出聲勢，中央機關(guān)逐步北移。1952年，高智因表現(xiàn)出色，被葉子龍推薦進入中央辦公廳機要局，真正成了毛主席身邊的秘書。十年的日夜相伴，他見證了《論十大關(guān)系》的創(chuàng)稿，也目睹主席凌晨批閱文件的專注。每逢閑談，主席偶爾調(diào)侃：“小高，當(dāng)年那半張臉，現(xiàn)在怕是值一箱鉛筆了吧？”一句輕松的玩笑，夾雜著老友之間的默契。

進入60年代，國家建設(shè)全面鋪開，毛澤東屢次囑咐警衛(wèi)、秘書到地方鍛煉。高智戀戀不舍，申請回陜西，帶著那張舊照片和滿腦子工作經(jīng)驗，成為省里的一名干部。離開北京后，他隔三差五寫信向主席匯報，不談官職，只聊天氣農(nóng)事。1976年9月，他在西安聽到噩耗，整夜伏案，唯獨把那張半臉合影擺在燈下，煙灰落滿桌面，也沒挪動一下。

20世紀末，李敏主編《毛主席和身邊工作人員的回憶》時，多方搜集史料。高智珍藏的相片被影印進書里，出現(xiàn)了三次——一次大圖，兩次局部。出版座談會上，有人指著模糊的側(cè)面笑問：“這半個人是誰？”時任陜西某地級市老干部局顧問的高智抿嘴，只說：“年輕時不懂事，站錯了位置?！币痪淦匠Ｔ?，讓很多老同事紅了眼眶。

今天翻檢檔案，這張相片依舊存放在中央檔案館的恒溫柜。影像里，主席身著灰布軍裝，神態(tài)輕松；左右兩側(cè)的工作人員有的滿臉稚氣，有的略顯疲憊。右下角半截臉的高智像是向外探出，仿佛在對后來人訴說什么——膠卷有限，機會難得，時代在推著每個人前進，你若錯過取景框，就只能留下遺憾?？烧沁@份遺憾，讓一位基層報務(wù)員在回憶中保留了最鮮活的瞬間，也讓后人看見了戰(zhàn)爭年代“普通人”的真實表情。

影像定格，歷史不停。高智那半張臉，承載的不僅是一段插曲，更是戰(zhàn)火歲月中人與人最樸素的信任與惦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