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3年,北京的一處民居內(nèi),一位年過五旬的老婦打開了一封信,手指顫抖,眼淚瞬間模糊了信紙上的字跡。
信是從海峽對岸飄來的,落款是她朝思暮想的弟弟,張學(xué)良。
她想起了母親病榻前的托付,想起了那個淘氣卻無依的弟弟,也想起了自己那一身難馴的潑辣與柔腸。
無論生活怎樣逼仄,她都不能讓弟弟失望。
于是,她含淚打開箱底,拿出母親臨終前留下的金簪,走出門去,為那個困于囚籠的少帥買了一套字跡清晰的《明史》。
張學(xué)良為何會讓姐姐幫忙買明史?這又是怎樣一對姐弟?
潑辣姐姐的守護(hù)
1898年,趙春桂疲憊地靠在炕上,溫柔的望著襁褓中女嬰細(xì)細(xì)的眉眼。
這就是張首芳,她與張作霖的第一個孩子,一個出生在貧寒中的張家大小姐。
那時的張作霖,還不過是個四處奔走、無名無勢的鄉(xiāng)間獸醫(yī)。
命運(yùn)總是喜歡開玩笑,把將來的風(fēng)光厚賞留到最遲的時候才給人張望。
趙春桂帶著首芳和后來出生的學(xué)良、學(xué)銘,靠著縫縫補(bǔ)補(bǔ)、養(yǎng)雞種菜度日。
三姐弟中,首芳年紀(jì)最大,性格也最為鮮明。
她像塊從火中淬出來的鐵,嘴快手快,一旦弟弟被人欺負(fù),就不管三七二十一,擼起袖子就上。
鄉(xiāng)下人家多迷信,看到女娃這么強(qiáng)勢,不免私下嘀咕“這閨女將來克夫”。
但趙春桂卻總是皺眉訓(xùn)斥這些風(fēng)涼話,轉(zhuǎn)身就摟著女兒:
“咱家沒男人撐門面,你就是咱家的柱子?!?/strong>
首芳聽懂了,她從此一口咬定:弟弟在,她就護(hù),誰敢動,就砸誰的狗頭。
張作霖當(dāng)上旅長后,才終于想起了這頭鄉(xiāng)下的妻兒。
他派人把趙春桂和三個孩子接到奉天帥府,可那時的帥府早已是另一番光景,三妻四妾,膝下兒女成群,熱鬧非凡,偏偏對趙春桂這“一屋老底子”并不買賬。
張首芳第一次踏進(jìn)那座高門府第,穿著縫補(bǔ)多年的布衣,手里還攥著從老家?guī)淼南滩斯蓿⒖坛闪恕班l(xiāng)巴佬”的代名詞。
但這姑娘哪受得了人瞧不起?
三天之內(nèi),她就靠幾次沖突讓那些姨太太、姨娘們記住了她的厲害。
帥府的人逐漸明白了,這個從鄉(xiāng)下來的姑娘不好惹。
她不是蠻橫無理,而是有理必爭、有仇必報。
尤其張學(xué)良,小時候天性活潑,常因一時貪玩闖禍。
一回,因?yàn)殛J了禍被抓現(xiàn)行,張作霖一怒之下,拎起馬鞭子就抽。
正在屋外的首芳聽見弟弟哭喊,立刻沖進(jìn)正廳,一把扯過案幾上的菜刀,“嗖”地指向張作霖:
“張大胡子,你敢再動他一下,我砍你腦袋!”
那一刻,屋內(nèi)所有人都愣住了。
張作霖也怔住,緊緊皺著眉看著這個張牙舞爪的女兒,半晌不語。
他放下馬鞭,轉(zhuǎn)身走了,這個鐵血男人或許第一次意識到,他的女兒,已非當(dāng)年那個躲在角落啃窩頭的小女孩了。
事后,張作霖在書房抽了一整夜的煙,沒有再提那頓打。
張首芳則拉著哭成淚人的張學(xué)良回了屋,用粗糙的手指擦掉他臉上的淚:
“弟,你記住,大姐在一天,沒人能欺負(fù)你?!?/strong>
張首芳的剛強(qiáng),在那個家里樹起了一道鐵墻,也照亮了弟弟年少時的長夜。
她沒有文化,卻有不讓弟弟受委屈的底氣,她不是英雄,卻敢對權(quán)威說“不”。
她是張家最不受束縛的烈馬,也是張學(xué)良一生難忘的天邊那道紅霞。
嫁入鮑家
張首芳出嫁那一天,窗外紅綢飄搖,鑼鼓喧天,但她的心卻仿佛沉入了冰河。
媒婆帶著喜帖來時,她一眼就瞧見那“鮑英麟”三個字,鼻子一哼,冷笑了一聲:
“這少爺,我見過,舞廳里摟著小旦唱《賣油郎獨(dú)占花魁》的那位吧?”
但她清楚,她說不行也得行。
她是張作霖的女兒,不是張首芳。
在這個家,子女的婚姻是沒有選擇的,大帥一句話,就決定了一生的去處。
所謂的“聯(lián)姻”,是交換,也是博弈,張作霖要借黑龍江督軍鮑貴卿之子,來穩(wěn)住東北軍政的另一根支柱,而她,就是那個嫁出去的籌碼。
新婚夜,她望著坐在床邊抽洋煙、嘴角還沾著酒漬的鮑英麟,心中只覺一陣膩味。
這個男人,她早知道不是個省油的燈,講武堂混日子,舞場茶樓留名號,從骨子里透著輕浮。
婚后的日子,張首芳過得不算好。
她生下一連五個孩子,三個女兒兩個兒子,屋子里總是熱熱鬧鬧。
但熱鬧之下藏著這段婚姻的無望,鮑英麟白天應(yīng)酬,夜里不歸,偶爾回家,一身香水味不說,還醉醺醺地在屋里踉蹌打轉(zhuǎn)。
張首芳早已不再指望他浪子回頭,她將全部心力投注在孩子和娘家的牽掛上。
她性子烈,但在外人面前依舊保留著張府嫡女的體面,從不在人前落淚,只是夜深人靜時,把拳頭捏在被子里,咬著牙熬。
她最怕的,是張作霖不在之后的那一刻。
1928年,皇姑屯的炸彈炸斷了東北的主心骨,也炸塌了她最后的遮風(fēng)墻。
鮑英麟對她破口大罵,說她是喪門星,張家如今要完了,連帶他也跟著抬不起頭來。
罵完不解氣,竟舉起手來狠狠一巴掌扇在她臉上,她頭撞在了衣柜角上,鮮血從額頭滑下,濕透了衣襟。
她咬著牙站起,冷冷地瞪著鮑英麟:“你敢打我?你也配?”
第二天清早,她披著斗篷回了帥府。
張學(xué)良見她額角的傷,臉?biāo)查g陰沉下來。
他向來敬她、怕她,如今姐姐成了這般模樣,他怎能不怒?
話不多說,轉(zhuǎn)身就叫了兩名衛(wèi)士,提槍上馬,直奔鮑家。
鮑英麟嚇得跪地求饒,口口聲聲“有眼無珠”,再不敢動手。
可認(rèn)錯換不來長久安寧,張學(xué)良能護(hù)她一時,卻不能護(hù)她一世。
1936年,西安事變爆發(fā),張學(xué)良將蔣介石送回南京后被囚禁,自此一別五十余年。
失去弟弟這道護(hù)身符,張首芳仿佛被剝了甲殼的蝸牛,一夜之間,身邊的人變了臉。
鮑英麟不再偽裝,赤裸裸地撕下面具。
他不僅動手,甚至將她和幾個孩子轟出了鮑宅。
昔日的張府大小姐,如今在街巷里穿行,只為換幾文錢,她開始賣掉陪嫁的金器、母親的首飾,能換米的換米,能變油的變油。
她曾是帥府里最驕傲的一朵薔薇,如今被泥土掩埋,但她依舊挺直脊梁,不為命運(yùn)低頭。
潦倒歲月
那段日子,或許是她不愿回憶卻也刻骨銘心的歲月。
她已不再是那個鋒芒畢露、敢拿菜刀與父親爭執(zhí)的張家小姐,也不再是風(fēng)光出嫁、嫁妝成箱的新娘。
她只是個無依無靠的中年女人,懷里揣著幾個孩子,手里攥著越來越少的底牌。
她沒學(xué)問、無技藝,曾經(jīng)的尊貴身份此時只成了人情的累贅,她不能下街叫賣,更不能去飯館打雜。
那些地方的人見她就笑,“原來張大帥的閨女也能落到這步田地?”
她的首飾盒越來越空,心也越來越沉。
但有一樣?xùn)|西,她始終不肯碰,那支嵌著碧綠貓眼石的金簪,是母親趙春桂臨終前塞給她的,是她的念想。
她不曾向命運(yùn)低頭,也未曾向任何人求援。
唯一念念不忘的,是遠(yuǎn)在囚禁之中的弟弟張學(xué)良。
她托熟人去打聽他的近況,他在南京、在重慶、在臺灣……
消息斷斷續(xù)續(xù),幾經(jīng)輾轉(zhuǎn)才傳來一些零星線索。
她始終是那個“扛得住事”的張首芳,不肯把苦說出口,也不愿把累寫在臉上。
她不需要別人可憐,她只要弟弟安好,孩子能活下去,就覺得一切還值。
1949年,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了。
張首芳帶著孩子站在人群中,看天安門升起第一面五星紅旗,她感覺,這個國家或許真的會不同了。
不久,有熟人替她寫信,信中寫明她是張作霖之女,是張學(xué)良之姐,如今生活潦倒,望能給予照拂。
沒多久,一封親筆批示的文件送到她手中,周恩來總理批示,安排張首芳在北京落戶,發(fā)放生活補(bǔ)助。
這是命運(yùn)在千萬次試圖壓垮她之后,給她留的一點(diǎn)溫柔。
最后的饋贈
1953年,張首芳習(xí)慣清晨起身,先給爐子添幾塊煤,再把廚房的粥熬上。
屋子不再漏風(fēng),孩子讀書去了,街坊鄰里也都認(rèn)得她是個硬氣的老太太。
那天,她剛端起粥碗,一封貼著紅線的信從門縫下滑了進(jìn)來。
她放下碗,拂去封口的灰塵,目光落在那熟悉的落款:張學(xué)良。
她的手一抖,慢慢拆開,信紙帶著微微的潮氣,但字跡清晰,還是他一貫的字體。
張學(xué)良在信中并未多言家國大事,只說近來閑居,讀書成了最大的慰藉,偶然聽說有人可從大陸郵購大字版《明史》,懇請姐姐設(shè)法為他覓來一套。
她反復(fù)看了那封信三遍,嘴唇動了幾次,卻說不出話,那是她多年未聽到的稱呼。
她沒有遲疑,信封尚未收好,人就已經(jīng)走進(jìn)臥室,蹲在那口老舊的衣柜前。
她翻開最底層,用指甲剝開層層布包,一點(diǎn)點(diǎn)揭開那件壓箱底的黑布。
那是一支她珍藏多年的金簪,母親臨終前親手塞到她手心的那一支。
她凝視了很久,對著簪子輕聲說:
“娘,我要把它賣了,不是舍得,是咱家那孩子還等著書看。”
她已不是當(dāng)年那個動輒拍桌掀碗的烈性姑娘,但對弟弟的情,她從未動搖。
第二天一早,她拎著一個舊布包出了門。
她去了城南的一家老字號書局,那掌柜一聽她要訂大字版《明史》,直搖頭:
“那書貴得很,特別的紙,特別的字號,沒人買得起?!?/strong>
她沒言語,只從布包里取出金簪,小心遞給掌柜:“我不講價,你只告訴我夠不夠。”
掌柜接過簪子看了看,愣了許久,點(diǎn)頭說:“這……綽綽有余?!?/strong>
半個月后,那一套厚重的《明史》被鄭重包好,隨船漂洋過海,寄往那個遠(yuǎn)在異地的弟弟手中。
她知道他收到那書的那一刻,會摸到書頁間熟悉的溫度,會知道姐姐還在。
但命運(yùn)又一次提前謝幕。
1954年,她臥病在床,咳嗽不止,茶飯難進(jìn)。
孩子們急忙送醫(yī),但她自己卻清楚,這一遭怕是挺不過去了。
她走得很安靜,不過五十多歲,正是女性一生中最沉穩(wěn)堅韌的年紀(jì)。
她的一生像極了一盞油燈,雖不熾烈,卻足夠溫暖,足夠守護(hù)身邊的人走完風(fēng)雪歲月。
幾個月后,張學(xué)良終于收到了她去世的消息。
他自小被她護(hù)在羽翼下,風(fēng)雨不侵,他以為她永遠(yuǎn)在那頭,會不疾不徐地寫信、包餃子、罵人。
他萬沒想到,這封信,是她留給他的訣別。
這一生,她沒有功勛顯赫、沒有名垂青史,她只做了一件事,護(hù)著一個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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