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我疼……”
當女兒虛弱的聲音從那片被鮮血染紅的被褥中傳來時,我感覺自己的整個世界都塌了。
我看著她懷里那個還在啼哭的嬰兒,大腦一片空白。
我的女兒雙腿癱瘓,整整三年沒有出過房門一步。
這個孩子……究竟是誰的?
01
深冬的清晨,天還蒙蒙亮,寒風像刀子一樣刮在人臉上。
趙秀琴裹緊了身上的舊棉襖,像往常一樣,準備出門給女兒買最新鮮的豆?jié){和油條。
她剛推開家門,一股濃重又刺鼻的血腥味,混雜著一聲極其微弱的、貓叫般的哭聲,就從女兒林薇薇那扇緊閉的房門縫隙里,飄了出來。
趙秀琴的腳步,瞬間僵在了原地。
她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狠狠攥住,連呼吸都停滯了。
“薇薇?”
她試探性地喊了一聲,沒有人回應。
只有那若有若無的哭聲,和越來越清晰的血腥味,像魔鬼的爪子,撓著她的耳膜和鼻腔。
一種不祥的預感,瞬間攫住了她。
她瘋了一樣沖過去,用力地轉動那冰冷的門把手。
門,被她從里面反鎖了。
“薇薇!薇薇你開門!你跟媽說句話??!”
趙秀琴用盡全身力氣,拍打著、撞擊著那扇薄薄的木門。
終于,“哐當”一聲巨響,脆弱的門鎖被撞開了。
當她沖進房間,看到眼前那副景象時,她感覺自己一輩子流過的眼淚,都沒有那一刻來得洶涌。
那是一副,她永生永世都無法忘記的人間地獄。
房間里沒有開燈,厚重的窗簾將所有的光線都隔絕在外,空氣中彌漫著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她那個21歲的女兒林薇薇,正蜷縮在床角那片被鮮血徹底染紅的被褥里,懷里,竟然抱著一個還在微弱啼哭的、渾身沾滿血污的、剛剛出生的嬰兒!
薇薇的臉色慘白如紙,嘴唇沒有一絲血色,整個人氣若游絲,像一朵在狂風中被徹底摧殘過的、即將凋零的花。
她看到沖進來的母親,用盡了全身最后的氣力,虛弱地、絕望地,吐出了兩個字。
“我疼……”
趙秀琴的大腦,在那一瞬間,徹底變成了一片空白。
巨大的震驚、恐懼、和匪夷所思,像一道道驚雷,在她腦中轟然炸開。
她的雙腿一軟,整個人癱坐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幾秒鐘后,她才像是突然驚醒一般,手忙腳亂地從口袋里掏出手機,用那雙抖得不成樣子的手,顫抖著,撥通了那個她這輩子最不想再撥打的急救電話。
“喂……120嗎……快來……救命啊……”
在救護車呼嘯而來的背景音中,趙秀琴抱著渾身冰冷的女兒,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像魔咒一樣,在瘋狂地盤旋。
我的女兒,雙腿癱瘓,整整三年,沒有踏出過這間房門一步。
這個孩子,這個突然出現的女嬰……
究竟,是從哪里來的?
02
3年前,林薇薇不是這樣的。
那時候的她,是整個家庭的驕傲,是趙秀琴眼中最璀璨的明珠。
趙秀琴坐在醫(yī)院冰冷的急診走廊里,腦海中,不受控制地閃回著那些曾經的美好畫面。
18歲的林薇薇,是江城大學漢語言文學系里,最出眾的才女。
她熱愛寫詩,熱愛文學,一頭烏黑的長發(fā),笑起來的時候,眼睛里像是盛滿了揉碎的星光,明媚得能照亮整個世界。
“媽,你看,這是我和然然新寫的詩,老師還夸我們有靈氣呢!”
“媽,等放暑假,我和然然約好了,要一起去古城寫生,去看看書里說的詩與遠方!”
那個叫蕭然的女孩,是薇薇最好的閨蜜。
兩個同樣熱愛文學、同樣對未來充滿了無限憧憬的女孩,在那個象牙塔里,形影不離,是校園里最亮麗的一道風景線。
趙秀琴曾經以為,她的女兒,會永遠這樣陽光、燦爛下去。
直到,那場突如其來的雨天車禍,像一臺無情的、巨大的碾壓機,將這一切的美好,都碾得粉碎。
一輛失控的貨車,一個急促的剎車。
世界,在刺耳的金屬摩擦聲和尖叫聲中,轟然倒塌。
當趙秀琴接到電話,瘋了一樣趕到車禍現場時,只看到了一片扭曲的、沾滿了血跡的鋼鐵廢墟。
閨蜜蕭然,當場離世。
她的薇薇,被消防員從嚴重變形的車體里救出來時,渾身是血,雙腿已經失去了知覺。
醫(yī)院里,醫(yī)生辦公室。
那盞蒼白的燈,和醫(yī)生那張同樣蒼白、不帶任何感情的臉,成了趙秀琴一生的噩夢。
“趙女士,請您冷靜。”
“您女兒的命是保住了,但是……她的第五節(jié)胸椎爆裂性骨折,壓迫到了中樞神經。下半身的神經系統(tǒng),受到了極其嚴重的、不可逆的損傷。”
“我們已經盡了最大的努力,但……她可能……這輩子,再也站不起來了?!?/p>
那一天,林薇薇的世界,失去了所有的色彩,只剩下一片無邊無際的、令人窒息的黑暗。
她從一個熱愛詩與遠方的陽光少女,變成了一個被困在床上的廢人。
出院后,她把自己徹底鎖在了那間小小的臥室里。
她扯掉了所有明媚的墻紙,換上了深灰色的。
她拉上了最厚重、最遮光的窗簾,隔絕了窗外所有的陽光,也隔絕了整個世界。
她拒絕見任何同學和朋友,拒絕接受任何康復治療,甚至,拒絕坐上那把象征著她殘疾身份的輪椅。
她用沉默和隔絕,給自己建造了一座堅固的、無人可以進入的墳墓。
03
為了能全心全意地照顧女兒,趙秀琴辭掉了自己工作了二十多年的工作。
整整3年,一千多個日日夜夜,她的人生,也只剩下了一件事——守著女兒那扇緊閉的房門。
她每天都在門外徘徊,像一個虔誠的信徒,守著一座冰冷的廟宇。
她變著花樣,給女兒做她最愛吃的飯菜,然后端到門口,放在一個小凳子上。
“薇薇,今天的排骨湯,媽燉了四個小時,你喝一點,好不好?”
“薇薇,媽給你買了你最愛吃的草莓,洗好了,就在門口?!?/p>
門內,永遠是一片死寂。
她聯系了最好的心理醫(yī)生,最好的康復中心,甚至求神拜佛。
但所有的努力,都像是石沉大海,激不起一絲一毫的漣…漪。
直到大約九個月前,薇薇的身體,開始出現了一些奇怪的、令她不安的癥狀。
她變得異常嗜睡,有時候一天能睡上十幾個小時。
她開始頻繁地嘔吐,尤其是聞到油膩的味道,更是吐得天昏地暗。
原本蒼白的臉上,也開始出現了一些奇怪的色斑。
趙秀琴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她以為,這是女兒車禍后遺癥的惡化。
又或者是,長期的重度抑郁,導致的軀體化癥狀。
“薇薇,你跟媽說實話,你到底哪里不舒服?媽帶你去醫(yī)院,好不好?媽求求你了!”
她跪在女兒的門外,苦苦哀求。
偶爾,薇薇會隔著門,不耐煩地回一句。
“我沒事,就是老毛病,你別煩我了?!?/p>
趙秀琴不放心,曾經有兩次,甚至叫來了家里的幾個親戚,強行撞開門,把薇薇帶去了醫(yī)院。
可檢查的結果,卻讓所有人都摸不著頭腦。
所有的常規(guī)檢查,都顯示正常,查不出任何明確的病因。
醫(yī)生們也大多認為,這應該是心理問題導致的生理功能紊亂。
“多陪陪她,開導開導她吧。心病,還需心藥醫(yī)啊。”
此刻,在醫(yī)院急診室那條同樣慘白、同樣充斥著消毒水味的走廊里,趙秀琴回想起這一切,回想起那一次次的嘔吐,那一次次的嗜睡,那一次次無果的求醫(yī)……
她才驚恐地、后知后覺地,恍然大悟!
那些所謂的“后遺癥”,那些所謂的“軀體化癥狀”,竟然是……竟然是如此明顯的懷孕征兆!
是她太笨了!
巨大的、滔天的自責和悔恨,像冰冷的海水一樣,瞬間將她整個人徹底淹沒。
04
消毒水的氣味,嬰兒微弱的啼哭聲,急診室里醫(yī)生護士們忙碌的身影……
這一切,都在無時無刻地刺激著趙秀琴那根早已繃緊到極限的神經。
女兒林薇薇因為產后大出血,還在搶救室里。
那個小小的、脆弱的女嬰,則被放在了保溫箱里。
趙秀琴像一尊雕像一樣,坐在病床邊。
她的腦子里,像放電影一樣,瘋狂地回溯著過去這一年里,發(fā)生過的每一個細節(jié),每一個畫面。
她要找到他!
她要把那個毀了她女兒一輩子的、連畜生都不如的東西,給揪出來!
可是,薇薇三年沒有出過門,她接觸不到任何人。
除了自己,沒有任何人,能進入那間被她反鎖的房間。
那……那個人,到底是怎么進去的?
突然,趙秀琴的腦子里,像有一道閃電,猛地劈過!
她的記憶,瞬間定格在了去年春節(jié)的那個晚上!
那天,是大年三十。
家里來了很多親戚,是這三年來,家里最熱鬧的一天。
她和幾個妯娌,在廚房里忙著準備豐盛的年夜飯。
男人們,則在客廳里喝酒、看電視、打牌。
一片嘈雜和喧鬧。
她記得,就在她忙得腳不沾地的時候,她好像……好像聽到了女兒的房間里,傳來了一聲異樣的、像是被人捂住了嘴的、被壓抑的響動!
那聲音很輕,很快就被客廳里的喧鬧聲給蓋過去了。
但她還是聽到了。
她當時還端著一盤菜,走到薇薇的房門口,敲了敲門。
“薇薇?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過了好一會兒,里面才傳來薇薇有些異樣的、帶著一絲顫抖的聲音。
“沒……沒事,媽。我……我不小心,把床頭的書架給碰倒了?!?/p>
“哦,那你沒傷到吧?”
“沒有?!?/p>
當時,趙秀琴信了。
因為她從來沒想過,在自己家里,在一屋子親戚都在的情況下,會發(fā)生那么骯臟、那么可怕的事情!
現在想來,那哪里是書架倒了!
那分明是……
趙秀琴不敢再想下去。
她顫抖著手指,拿出手機,打開日歷,開始計算時間。
從去年的春節(jié),到今天,不多不少,正好九個多月!
時間,完全吻合!
“轟!”
趙秀琴感覺自己全身的血液,瞬間都沖上了頭頂!
原來如此!
他……他就在那天來我家里拜年的,那一屋子的親戚里面!
是哪個?
是哪個臉上堆著笑,嘴里喊著“過年好”的禽獸,對她那可憐的、無助的、連反抗能力都沒有的女兒,伸出了魔爪!
心疼、憤怒、屈辱、仇恨……
無數種情緒,交織成一張巨大的、密不透風的網,將趙秀琴緊緊地包裹,讓她幾乎要發(fā)瘋!
她點開了那個名叫“相親相愛一家人”的家族微信群。
她看著群里那些還在談笑風生、互發(fā)著祝福的親戚們的頭像。
每一個,在她的眼里,都像是一個嫌疑犯,都讓她感到無比的惡心!
她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因為憤怒而瘋狂地顫抖著。
05
“我們家薇薇,今天早上,生下了一個女嬰?!?/p>
“去年大年三十,在我們家,到底是哪個畜生,對我那個雙腿癱瘓、動都動不了的女兒,做出了這種事情!”
“今天,你們要是不給我一個交代,我就算是拼了這條老命,也要跟你們同歸于盡!”
趙秀琴的手指,在冰冷的手機屏幕上,飛快地跳動著。
每一個字,都像是用她的血和淚寫成的。
她的眼睛里,布滿了血絲,臉上是豁出去一切的、決絕的瘋狂。
她知道,這條消息,一旦發(fā)出去,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女兒的名聲,將徹底被毀掉。
意味著,她將成為整個家族,乃至整個社會里,最大的笑柄和丑聞。
她將如何面對未來的生活?那個剛剛出生的、無辜的孩子,又將如何面對這個世界?
理智和情感,在她的內心,進行著天人交戰(zhàn)。
一邊,是女兒被毀掉的一生,和她作為母親的、滔天的仇恨。
另一邊,是女兒那同樣會被這條消息,徹底摧毀的、所剩無幾的未來。
“發(fā)!必須發(fā)!我一定要讓那個畜生,身敗名裂,不得好死!”
復仇的火焰,灼燒著她的理智。
她的手指,顫抖著,移向了那個綠色的“發(fā)送”鍵。
就在她的指尖,即將要按下去的那一瞬間——
“媽……”
一聲極其微弱的、沙啞的呼喚,從病床的方向,傳了過來。
趙秀琴猛地一顫,回過頭。
是女兒,林薇薇醒了。
她不知何時睜開了眼睛,正定定地看著自己。
她看到了母親手機屏幕上那刺眼的亮光,看到了母親臉上那決絕又瘋狂的表情。
她立刻就明白了,母親想要做什么。
她虛弱地抬起手,用盡了全身所有的力氣,又喊了一聲。
“媽,別……別發(fā)?!?/p>
“薇薇!”趙秀琴的眼淚,瞬間又涌了出來,她扔下手機,撲到床邊,握住女兒冰冷的手,“薇薇你醒了!你感覺怎么樣?”
林薇薇掙扎著,想要坐起來。
這個動作,立刻牽動了她腹部的傷口,疼得她倒吸了一口涼氣,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冷汗。
她抓著白色床單的手指,因為太過用力,而指節(jié)泛白。
她的眼神里,卻透出了一種,趙秀琴從未見過的、前所未有的堅定和清醒。
她看著自己的母親,那個為了自己,已經心力交瘁、幾近崩潰的女人。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逃避了。
她看著母親,一字一句地,用足以讓趙秀琴心頭巨震的、清晰的語氣,低聲說道:
“媽,別去找他們了……沒用的?!?/strong>
“我告訴你,我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你。”
“那個畜生……他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