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5月8日凌晨三點，桂軍主力疑似動搖！”電話線另一端，值班參謀語速極快。短短一句驚醒了周希漢指揮所里所有人，湘贛戰(zhàn)役在這一刻進入了最緊張的環(huán)節(jié)。

周希漢手里只有13軍、14軍，兩個師共不足萬人；對面卻擺著白崇禧調集的九個師。對比懸殊不必細算?？删驮诋斕煳绾?，桂軍右翼率先崩潰，成建制投降的俘虜排著長隊往北涌——這是渡江戰(zhàn)役后，解放軍第一次正面擊潰桂系。無線電里捷報連連，歡呼蓋過了槍聲。

追還是不追？參謀們圍著沙盤七嘴八舌。周希漢的性子向來剛猛，他已經打出手令，準備把勝勢擴張到衡山以南。突然，一份來自武漢前敵指揮部的電報插了進來：“立即撤回贛北，不留一兵一卒。”落款：陳賡。

按常理講，陳賡是第四兵團司令員，又奉命配合四野作戰(zhàn)，他開這道命令并不驚奇；令人疑惑的是，他前一天還大力支持乘勝猛進，為何十幾個小時后急轉直下？指揮所里氣氛一度凝固，沒人能解釋這道“煞風景”的指示。

要理解陳賡的突然變調，得把目光拉回到三大戰(zhàn)役結束的那個春天。東北、華北、華東的國民黨主力先后覆滅后，白崇禧的桂系成了關內最后一塊硬骨頭。李宗仁代理總統(tǒng)，他和白崇禧曾策劃“劃江而治”，想在長江以南保住半壁江山。為了贏得喘息，他們把老蔣晾在臺上，卻又不肯真跟解放軍和談。毛澤東幾次電邀，始終得不到明確答復，只能選擇繼續(xù)用兵。

值得一提的是，桂軍的戰(zhàn)斗風格與中央軍大相徑庭。他們裝備不如嫡系精良，卻熟知湘桂丘陵、小盆地的脈絡，善于利用地形耗敵。更麻煩的是，白崇禧本人長期在國民黨體系里被稱為“小諸葛”，布陣向來強調誘敵與奇襲。1949年春夏之交，解放軍若貿然深入湘南山區(qū)，別說整團整師，就連一個偵察排也可能被割掉無聲無息。

陳賡曾形容桂軍：“后撤一步有海南，退無可退有越南；再一步，他們索性化整為零、滲入山林?！彼宄?，一旦白崇禧成功把主力放進南嶺腹地，解放華南將被拖慢至少半年，沿海港口的接收也會被耽誤。毛澤東對時間極為敏感，他需要趕在列強重新評估中國局勢前占住華南沿海。同理，陳賡更需要避免在湘南泥足深陷。

于是湘贛戰(zhàn)役被定性為“牽制為主，殲敵為輔”。五一以后，四野主攻方向轉向衡陽、寶慶，二野第四兵團渡贛江只是側翼配合。周希漢兩個師之所以敢沖九個師，全賴桂軍部署“內寬外緊”，外圍大部隊尚未形成閉合包圍。而白崇禧同樣打著算盤：讓解放軍嘗到甜頭后繼續(xù)南壓，再利用山岳、河谷逐段設伏，來一場“累加式”蠶食。

陳賡在武漢接到現(xiàn)場電報，心知第一個鉤子已經吞下，可第二、第三個圈套正在收緊。他權衡再三，拍下“快撤”二字。表面看，他讓周希漢放過一個千載難逢的擴大戰(zhàn)果機會；實質上，他在保護兩個師的機動能力。只要機動在，便隨時可以轉換為主攻或穿插；一旦陷在狹窄山道里，再好的火力也變成擺設。

周希漢對陳賡極信服。接令后，他沒有絲毫遲疑，下令各團分批北移，十小時內全部過贛江。桂軍發(fā)現(xiàn)13軍突然后撤，果然立刻調集殘部緊追，可第一波追擊尚未展開，陳賡已把14軍斜插向東，穿過樂安一線直撲南昌。桂軍被迫分兵回援，原本打算南撤衡陽的主力只得在贛南小山地反復掉頭，消耗巨大。

有意思的是，白崇禧口中的“湘南決戰(zhàn)”因此被拖成“贛南疲敝”。整整半個月，他的九個師沒能從贛南山區(qū)撤出來。更致命的變化隨后發(fā)生：6月初，四野主力兵團抵達衡陽外圍，廣梅線切斷，桂軍退路驟然縮短。陳賡立即發(fā)動粵北突擊，直接插到了韶關。兩翼大包圍的剪刀張開，白崇禧終于意識到被對手“反釣魚”。他說了一句“還是小看了共產黨”，便倉皇把指揮部南移柳州。

伴隨衡寶一役爆發(fā)，桂軍再想整建制后撤，已成奢望。8月，華南沿海大門被解放軍提前推開，海南方向的跳板失去意義；9月，廣西門戶貴港、南寧相繼失守，白崇禧只得循邊境敗走。至此，桂系主力覆滅。

復盤湘贛戰(zhàn)役，不難發(fā)現(xiàn)幾個關鍵點：第一，情報判斷。陳賡對桂軍的意圖、兵力展開有超前認識，他反復強調“別用中央軍的思路看桂軍”——此為戰(zhàn)略警覺；第二，節(jié)奏管理。周希漢撤回贛北，讓一場本可能陷入拉鋸的山地戰(zhàn)轉變?yōu)檫\動戰(zhàn)，大大節(jié)約了時間；第三，協(xié)同配合。四野主攻衡陽的同時，二野化身側翼鉗子，逼白崇禧把最拿手的“以山為盾”戰(zhàn)術束之高閣。

不得不說，這次先撤后圍的打法，非常契合毛澤東提出的“大迂回、大穿插”原則。表面后退，實際前出；表面放棄戰(zhàn)果，實際放大了勝利。戰(zhàn)爭講究算大賬——短期殲敵疑似爽快，但拖慢總體進度就是虧本。湘贛戰(zhàn)役最終以30天殲敵近九萬人、拿下江西全境收尾，為隨后廣東、廣西的快速解放奠定了決勝態(tài)勢。

戰(zhàn)事結束多年后，有人問周希漢，當時有沒有覺得撤得可惜？老將軍笑道：“我那兩個師要是真追下去，今天說話的就不一定是我了?！币痪渫嫘Γ瑓s點破了那次“快撤”的價值。九個師的敗退固然重要，更寶貴的是，在復雜多變的南方戰(zhàn)場，解放軍憑借合理判斷和機動作戰(zhàn)保住了主導權，也讓“小諸葛”白崇禧的算計化為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