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杯碰撞的脆響,混雜著男人們借著酒“意有所指”的笑語,就是酒桌文化中最常見的風景線。
有一個很尖銳,卻常被忽視的問題是:有誰見過自家老板,給那些為公司、為領導、為客戶沖鋒陷陣、飲酒陪笑的女孩,發(fā)過一筆像樣的“酒桌津貼”?
《余生有涯》的第一集,直接戳中了男人們借酒撒歡的花花腸子。
公司的掌舵者們,常以“維護客戶關系”“促進團隊融合”為名,行“情感剝削”之實。
這其中藏著無良老板們最精明的算計:聘請職業(yè)“陪酒小姐”需要真金白銀,而自家公司的職業(yè)女性,多是身世清白的良家婦女,受過良好教育,談吐得體,最關鍵的是——她們陪酒的“勞動”是完全免費的。
這本質(zhì)上是一種權力的尋租,將女性員工作為一種隱性的、無需額外付費的“公關資源”進行配置。
電視劇《余生有涯》敏銳地捕捉了這一現(xiàn)實,并進行了戲劇性的強化。
它將原著中身為公司會計的葉思北,改編為售樓小姐。
這一改動絕非偶然,房產(chǎn)銷售行業(yè)競爭激烈,與大客戶的關系直接牽動著個人業(yè)績與收入,這使得“陪酒”這一行為被賦予了更強的“合理性”與更深的無奈。
老板要求女員工陪酒的本質(zhì),就是職場中權力結(jié)構的扭曲體現(xiàn)。劇中的葉思北,面臨的正是這樣一種結(jié)構性困境。
女性的身體與尊嚴,在業(yè)績指標的重壓下,被異化為一種可交換的資本。
在這片名為“酒桌文化”的場域里,無數(shù)職業(yè)女性被卷入一場無聲的戰(zhàn)爭,在維護客戶關系與守護個人尊嚴的鋼絲上艱難行走。
她的老板范建成,為了拿下萬福地產(chǎn)鄭強這天鷺集團的大單,精心布置了一場“鴻門宴”。
這場酒局的座次,本身就是一套清晰的權力與價值排序:老板根據(jù)女性的“喝酒能力”和“活躍氣氛”的本事進行排兵布陣。
銷冠美娟因酒量豪邁被安排在鄭強左邊,能說會道的陶潔居于右邊,最漂亮的趙楚楚勸酒的“主力隊員”,而相對內(nèi)向的葉思北只能“敬陪末席”。
這個座次,就像一個微縮的職場叢林,無聲地宣告著女性在此刻被量化的“工具價值”。
然而,即便是個小陪襯,也無法逃脫嚴苛的“服從性測試”。
當葉思北試圖以小呡一口的方式保留一絲體面與清醒時,她這點微小的“不服從”立刻被客戶鄭強捕捉并放大。
最后在法庭上,鄭強也明確地說:不喝酒,就是不給面子。
此前,老板范建成就笑著撂下過狠話:“能不能談成,那不就看你們怎么喝了”。
原著中寫到:范建成表了態(tài),所有人也就只會跟著勸,畢竟這是他們今年最大的一筆收入,誰都不想因為六杯酒失去這個機會。
于是,集體的壓力精準地引向這個最脆弱的個體。
一時間,勸酒聲此起彼伏,所有人都要求葉思北為那“六杯酒”道歉。
場景何其熟悉,它不僅僅發(fā)生在電視劇里,更無數(shù)次地在現(xiàn)實各式各樣包廂中上演。
喝白酒,尤其在商務場合,其社交屬性遠大于品味需求,本質(zhì)上就是一種赤裸裸的“服從性測試”。
它測試的并非酒量,而是你愿意在多大程度上放棄自我的邊界,去迎合權力(無論是老板還是客戶)的意志。
女性一旦端杯,便往往意味著進入了一個預設的腳本:
你必須笑靨如花,你必須來者不拒,你必須將任何不適與屈辱吞咽入腹,以證明你的“敬業(yè)品質(zhì)”“團隊精神”以及“合作誠意”。
電視劇比原著揭示的更加深刻:鄭強甚至公然讓思北跟自己“喝交杯酒”。
這個橋段,直接把這場權力游戲從隱性的壓迫升級為公然的物化與性暗示。
大客戶們之所以敢于如此肆無忌憚,正是因為他們深諳背后的權力邏輯:他們手握資源,是甲方的“上帝”;而對面的女性,是“被要求”來滿足他們的乙方代表。
這種權力上的絕對不對等,成了性騷擾行為最有效的“催化劑”與“保護傘”。
《余生有涯》毫不留情地戳破了這層窗戶紙,揭示了范建成、鄭強們借酒撒歡的齷齪心思。
他們將女性物化為“酒桌籌碼”,把商業(yè)合作扭曲為對女性身體的覬覦與試探,這不僅是對個體尊嚴的踐踏,更是對現(xiàn)代商業(yè)文明與契約精神的背叛。
一個企業(yè)的核心競爭力,倘若建立在犧牲員工尊嚴的基礎上,那無疑是虛弱且可悲的;真正的商業(yè)信任,也絕無可能通過這種扭曲的“酒桌交情”來維系。
更令人心碎的是女性的困境與掙扎。
葉思北們并非不知道風險,但她們害怕。
她們害怕承擔“搞砸訂單”的責任,害怕被同事貼上“不合群”“不懂事”的標簽,更害怕失去賴以生存的工作。
于是,我們在劇中看到了葉思北即使喝到嘔吐,在衛(wèi)生間里崩潰痛哭之后,擦干眼淚走出來說的第一句話依然是:“您放心范總,我一定不會讓您為難,我一定不拖大家后腿?!?/p>
這句話里,飽含了多少職業(yè)女性的辛酸、隱忍與身不由己。她們的沉默與配合,并非出于自愿,而是系統(tǒng)性的權力壓迫下的被迫選擇。
正是這種系統(tǒng)性的默許與包容,讓職場上的“咸豬手”、借機揩油和“無傷大雅”的黃色笑話大行其道。
它營造了一種惡劣的氛圍:在這里,職場女性的價值,不再僅僅由她的專業(yè)能力、智慧與貢獻來衡量,而是荒誕地與她喝酒的數(shù)量、以及能否取悅客戶(通常是男性)的“滿意度”來評判。
企業(yè)的核心競爭力不應建立在犧牲女員工尊嚴的基礎上,真正的商業(yè)信任也無法通過扭曲的“酒桌交情”維系。
《余生有涯》的深刻之處在于,它并未止步于展示“酒桌騷擾”,而是殘酷地預示了這種氛圍可能導致的極端后果——性侵。
原著中,在蘆葦蕩侵犯葉思北的,她視為救命稻草的范總。
電視劇通過藝術加工,將這條暗線提亮,警示我們:當邊界被一次次踐踏,當騷擾被一次次縱容,更嚴重的罪行便有了滋生的土壤。
而悲劇的延續(xù)在于,受害者維權之路的舉步維艱。性騷擾乃至性侵的受害者,不僅要承受身心的巨大創(chuàng)傷,還面臨著取證難、立案難、污名化的多重困境?!耙粋€巴掌拍不響”“為什么偏偏是你”“當時為什么不反抗”。
社會的二次傷害,往往比第一次更為致命。
要斬斷這條從勸酒到騷擾,甚至到侵害的鏈條,需要的是系統(tǒng)性的變革。
法律需要提供更清晰的定義、更便捷的取證途徑與更有力的懲罰;企業(yè)必須建立并切實執(zhí)行反騷擾機制,明確將“陪酒”排除在正常工作職責之外,并確保舉報通道的暢通與安全;而社會文化,更需要一場徹底的變革,破除“酒桌文化=關系文化”的陳舊思想。
酒杯,不應是衡量價值的量器;
飯局,不應是決定前程的戰(zhàn)場;
女性的尊嚴,更不應是商業(yè)利益的注腳。
當每一個“葉思北”都能在被迫端杯時,有底氣說“不”,當企業(yè)的成功不再與女性的屈辱捆綁,我們迎來的,才是一個真正文明、平等且有尊嚴的職場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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