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起時,窗外的菜市場總飄著熱騰的氣息。豆腐攤的木屜一掀,蒸騰的白霧裹著豆香漫出來,攤主用粗糲的手?jǐn)?shù)著零錢,指尖沾著昨夜沒洗干凈的豆渣。隔壁的豬肉鋪“哐當(dāng)”一聲剁開排骨,肥瘦相間的肌理在晨光里泛著油光,買肉的阿姨踮著腳挑揀,嗓門亮得能穿透三條街的喧囂。這是煙火氣最實在的模樣,藏在柴米油鹽的瑣碎里,藏在討價還價的市井聲中,像老面饅頭蒸透后的裂紋,不精致,卻帶著讓人踏實的溫度。
轉(zhuǎn)身拐進(jìn)巷尾的茶館,又是另一番天地。紫砂壺里的碧螺春正舒展腰肢,茶湯注入白瓷杯時,泛起一層淡淡的金圈。臨窗的老者捏著棋子,半天不落,目光落在窗外的梧桐葉上,葉尖的露珠墜落在青石板上,濺起的細(xì)痕轉(zhuǎn)瞬即逝。沒人催,也沒人問,時間在這里仿佛被泡軟了,順著茶水流淌得格外緩慢。這便是清歡,不用刻意追尋,或許是一碗熱湯里的蔥花,或許是雨打芭蕉時的片刻駐足,像宣紙染上淡墨,淺淺一層,卻余味悠長。
人這一生,總在清醒與釋然之間來回踱步。年輕的時候,總想著把日子過成精確的算術(shù)題,一分耕耘就得有一分收獲,容不得半點偏差。為了一個小數(shù)點的錯誤,能整夜翻來覆去,為了一次計劃外的雨,能抱怨好幾天的運氣不佳。那時候的清醒,帶著點執(zhí)拗的銳利,像握在手里的指南針,生怕走錯一步就偏離了預(yù)設(shè)的軌道。
可走著走著就會發(fā)現(xiàn),人生哪有那么多標(biāo)準(zhǔn)答案。曾以為非得到不可的東西,后來在某個黃昏忽然覺得沒那么重要了;曾拼盡全力去爭辯的對錯,過了幾年再想起,只覺得當(dāng)時的自己太較真。就像春天的花,開得再熱烈也會有凋謝的一天,夏天的雨,下得再急促也會有停的時候。釋然不是放棄,而是終于明白,有些事就像握在手里的沙,攥得越緊流失得越快,不如松開手,看看風(fēng)會把它吹向哪里。
煙火里的日子,是鍋碗瓢盆碰撞出的聲響,是柴米油鹽堆積出的厚度。下班回家時,樓道里飄來的飯菜香,是最動人的召喚;周末全家圍坐在一起包餃子,面粉沾在孩子的鼻尖上,笑聲滾落在地板上,能彈起三尺高。這些瑣碎的瞬間,像串起生活的珠子,一顆一顆,平凡卻閃耀,讓我們在奔波的間隙,總能找到一個溫暖的角落???。
清歡里的時光,是獨處時的安靜,是與自己對話的坦誠。在陽臺擺一把藤椅,讀一本擱置了許久的書,陽光透過紗窗落在書頁上,字里行間都帶著暖意;或是在深夜泡一杯濃茶,看窗外的星星眨著眼睛,任思緒漫無邊際地游走,不用刻意去想什么,也不用強迫自己做什么。這種不被打擾的自在,像給心靈開了一扇窗,讓疲憊的靈魂能透透氣,重新積攢前行的力量。
清醒的時候,我們看清了生活的真相。知道前行的路上有荊棘,也有坦途;知道付出不一定有回報,努力也可能會落空。但正是這份清醒,讓我們學(xué)會了腳踏實地,學(xué)會了在困境中咬牙堅持,學(xué)會了在順境中保持警惕。它像一盞燈,在迷茫的時候照亮前方的路,讓我們不至于在黑暗中迷失方向。
釋然的時候,我們接納了生活的不完美。明白不是所有的故事都有圓滿的結(jié)局,不是所有的相遇都能走到最后;明白有些人只能陪我們走一段路,有些事只能留在回憶里。這份釋然,不是消極的妥協(xié),而是積極的放下,讓我們從過去的執(zhí)念中走出來,輕裝上陣,去迎接新的可能。
煙火與清歡,從來不是對立的存在。煙火是生活的底色,讓我們感受到真實的溫度;清歡是生活的調(diào)味劑,讓我們品嘗到淡然的滋味。就像一碗面,既要有滾燙的湯頭和勁道的面條,也要有撒在上面的蔥花和香菜,少了哪一樣,都不夠滋味。
清醒與釋然,也不是割裂的狀態(tài)。清醒讓我們有勇氣面對生活的挑戰(zhàn),釋然讓我們有智慧化解生活的煩惱。它們像一枚硬幣的兩面,共同構(gòu)成了完整的人生。年輕時多一些清醒,能讓我們少走彎路;年長后多一些釋然,能讓我們活得更從容。
菜市場的喧囂還在繼續(xù),茶館里的茶香依然氤氳。有人在煙火里忙碌,為了一日三餐奔波;有人在清歡里駐足,為了片刻安寧停留。這便是生活最本真的樣子,有煙火氣的熱鬧,也有清歡味的恬淡,有清醒時的堅定,也有釋然時的灑脫。
或許我們每個人都在這樣的生活里,一邊在煙火中打磨自己,讓雙手沾滿生活的氣息;一邊在清歡中滋養(yǎng)自己,讓心靈保持一份純粹。一邊在清醒中認(rèn)清方向,一步一個腳印地向前;一邊在釋然中放下包袱,讓每一步都走得輕松自在。
生活本就該是這樣,一半在煙火里扎根,一半在清歡里生長;人生也該是這樣,一半在清醒中前行,一半在釋然中沉淀。不用刻意追求什么,也不用勉強自己什么,在煙火與清歡之間找到平衡,在清醒與釋然之間找到自在,便是最好的生活狀態(tài)。
就像天上的月亮,有圓的時候,也有缺的時候;地上的草木,有榮的時候,也有枯的時候。生活的美好,從來不是只有一種模樣,它藏在煙火的熱鬧里,藏在清歡的寧靜里,藏在清醒的堅定里,藏在釋然的從容里。只要我們用心去感受,就能在這一半一半的人生里,品嘗到屬于自己的滋味。
清晨的豆?jié){冒著熱氣,傍晚的夕陽染紅天際;春日的花開得燦爛,秋日的葉落得靜美。這些看似平常的瞬間,串聯(lián)起了我們的一生。在煙火中體會生活的厚重,在清歡中感受生命的輕盈;在清醒中堅守內(nèi)心的方向,在釋然中享受當(dāng)下的時光。如此,便不負(fù)這一趟人間的旅程。
生活的畫卷,一半是濃墨重彩的煙火,一半是淡雅清新的清歡;人生的詩篇,一半是字字珠璣的清醒,一半是余韻悠長的釋然。慢慢走,細(xì)細(xì)品,總會在這一半一半之中,找到屬于自己的那份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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