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有”,曾經(jīng)是安全感與成功學(xué)的象征,但對如今的年輕人而言,一種新的生活哲學(xué)正悄然興起:體驗遠比占有更重要。他們正用一種“什么都能租”的想法,開啟一種更輕盈、更自由、也更精明的生活。
這背后,是年輕人對消費的重新審視。他們發(fā)現(xiàn),通過租賃,可以用一頓大餐的錢,體驗到最新款電子設(shè)備帶來的沉浸式震撼;用一次去美容院的預(yù)算,就能租家用脫毛儀,完成整個周期的護理;甚至,還能租人——無論是雅思陪練、游戲搭子,還是攝影師,只為換取一段時間的專業(yè)陪伴或情緒價值。
從運動相機、游戲機、拍攝演唱會的手機,再到洗衣機、美容儀、露營裝備……幾乎萬物皆可租。這不僅是因為我們對價格越來越敏感,更是一種怕閑置、怕過時、怕麻煩的消費智慧。年輕人不愿再為可能貶值的物品買單,也不愿被固定資產(chǎn)束縛,而是將有限的預(yù)算,精準投入到無限的人生體驗中。
文 |鄭思芳 宋春光
金匝
運營 |歪歪
我靠租一切來生活
小光 男 28歲
我租過許多東西,游戲機、VR設(shè)備、GoPro、雅思陪練,還想過租脫毛儀。朋友評價我,“一個靠租生活的人”。
我第一次租 Switch游戲機,是疫情結(jié)束的那年夏天。我剛把手里那臺閑置的 Switch賣掉了——玩了幾個月,不僅沒虧,還賺了兩三百。因為那段時間,大家只在家活動,居家健身,Switch就是剛需。那時我第一次意識到:原來“擁有”不一定更劃算。
后來,我又想玩《塞爾達》了,但不想再買一臺游戲機,就租了一臺,連游戲卡一起,一個月200塊。為了盡可能地回本,我每天在家瘋狂打游戲,通關(guān)了《巫師3》,也玩了《寶可夢》,玩膩了,就還回去,沒有負擔,沒有積灰。
現(xiàn)在,租電子產(chǎn)品不僅方便,也比想象中劃算。平臺精打細算的租賃規(guī)則,反而被我用出了“性價比”。
比如,我租三天,實際能用的時間往往能拼湊出四天,平臺通常從簽收后的第二天才開始正式計算第一天租期,這意味著,如果快遞在當天下午送達,我立刻就能開始體驗,從下午到晚上,都算是“免費”的額外時間。歸還那天也是,只要在當天之內(nèi)預(yù)約快遞,拿到寄件單號,系統(tǒng)就判定你已歸還,所以歸還日的整個白天,你依然可以盡情使用。
這種“鉆空子”的快樂,讓每一次租賃都像精心策劃的冒險。我會一直刷新物流信息,爭取第一時間拿到設(shè)備;也會在歸還日臨近時,卡著快遞小哥最晚的上門時間。整個過程,讓我充分壓榨了每一分錢的價值。
我也逐漸愛上了“租著過日子”。
學(xué)傳媒時,我想拍點不一樣的視頻,看到一些博主用鏡頭記錄水下,視角特別震撼,我就去租了一臺GoPro。那是我第一次看到自己在水下的樣子,感覺自己像魚一樣自由。
前段時間,我又租了 VR 設(shè)備 Meta Quest,沒有租蘋果的Vision Pro,是因為那個價格更貴,一天就要100多塊。我這種能來租VR設(shè)備的人,本來就是價格敏感型用戶。
▲ 小光租來的Meta Quest。圖 / 訪談?wù)吖﹫D
Meta Quest租三天,才100多塊錢,沉浸感是真的強,玩游戲時,你感覺那個人就站在你身后,嚇得我差點把頭盔甩出去。但玩一個小時就累得不行,眼睛酸,脖子沉。三天下來,我已經(jīng)體驗夠了,還回去的時候,一點兒沒舍不得。如果我買一臺,它大概率會在角落里吃灰。
我還租過雅思陪練。那段時間我一個人備考,總是不自覺地玩手機,索性就在小紅書上找了個留學(xué)生,一小時50塊,陪我練口語,每天固定時間語音,他給我反饋,幫我糾正停頓和用詞。那段時間我特別有動力,學(xué)習(xí)也變得不那么孤單了。
我之前也找過菲律賓的外教老師來練習(xí)雅思,但機構(gòu)給我的練習(xí)方案我并不喜歡,又不能更改,自己找陪練就不一樣了,他跟著我的節(jié)奏,能監(jiān)督和陪伴我,完全適配我的進度。
甚至,我還想過租脫毛儀,聽說用一兩個月就能見效,買一臺要2000元,租可能只要300元。雖然最后沒租成,但這種“用完了就還”的思維,已經(jīng)成了我生活的一部分。
有人問我:你租了這么多東西,最后什么都不屬于你,不會覺得虧嗎?我反而覺得,正是因為我什么都不想永遠占有,我才體驗了這么多。我不必為閑置煩惱,不必為貶值心疼,也不必為更新?lián)Q代焦慮。我花的每一分錢,都換來了那一刻的快樂或成長。
你看現(xiàn)在GoPro都成了時代的眼淚,當時市面上最火的運動相機只有這個,大疆和影石都還沒有出來,但現(xiàn)在少有人討論它了,想到這里我就會慶幸,當時只是租來體驗,而不是花個大幾千買回來,最后虧的還是自己。
畢業(yè)典禮,我租帥哥來撐場面
阿木 女 24歲
決定租個帥哥參加畢業(yè)典禮的那天,我還在實習(xí)的公司“打工”。一條“畢業(yè)典禮能不能雇個人來給我拍照”的提問帖下,我半開玩笑地評論:“我打算雇一個帥哥來參加我的畢業(yè)典禮,有沒有人來?”
一句玩笑,卻讓這條評論被頂上了熱評第一,私信框炸了。
那一刻,我意識到,我這平平無奇、程序化的大學(xué)生活,或許能有一個絕對不普通的句點。作為一個廣告專業(yè)的學(xué)生,我的互聯(lián)網(wǎng)嗅覺在此刻敏感起來——這件事,還沒人做過。那種“成為第一個吃螃蟹的人”的沖動,混合著評論區(qū)幾千雙眼睛的期待,壓過了我骨子里的社恐,于是我也開始發(fā)帖征集。
讓帥哥陪我拍畢業(yè)照,聽起來很有趣,但篩選男嘉賓的過程,著實讓我大開眼界。有人只字不提顏值,卻熱衷于展示方向盤上的奔馳標,并報價1000元兩小時,美其名曰“免費體驗豪車服務(wù)”。翻遍了所有私信,能讓我覺得“可以出現(xiàn)在畢業(yè)照上而不算詐騙”的,竟然只有一個,后來這位男生成為了我“畢業(yè)限定男嘉賓”。
我們談好價格,150元一小時。他需要配合我完成幾個“經(jīng)典機位”的拍攝,諸如他躺在地上拽我裙角。
▲ 阿木拍攝的畢業(yè)照。圖 / 訪談?wù)吖﹫D
拍攝當天,太陽很曬,但帥哥出乎意料地配合,讓躺草地就躺草地,讓搭肩膀就搭肩膀,毫無怨言。實際拍攝一個多小時就結(jié)束了。但我看他大汗淋漓,還是按兩小時結(jié)了賬,并請他和幫忙拍照的朋友吃了頓飯,最后算上飯錢總投資380元。
后來,我把精修后的合照發(fā)在小紅書上,帖子爆了,100多萬瀏覽。最戲劇性的是,我花錢請來的男嘉賓,靠著我精心修圖的照片,漲了六七千粉絲,而我這個金主,只漲了幾百粉。網(wǎng)友們都在評論區(qū)里說,這個男嘉賓應(yīng)該感謝我,我給他拍出了他最好看的照片。只是,我沒想到我花了錢,倒是給他引流了。
但我還是覺得這筆錢花得值。因為買來的不只是照片,更是一次破格行動的勇氣,和一個能講一輩子的故事。畢竟實打?qū)嵉臄?shù)據(jù)擺在這里。它讓我深信,心里有想法,就一定要說出來、做出來,萬一就成了呢?
你問我,為什么要用“租”的形式來完成這個畢業(yè)儀式?愛情是玄妙的、需要運氣的東西,可遇不可求,我通過一場純粹的市場交易,短暫地“擁有”了一個符合社會審美標準的“帥哥”的陪伴,并讓他完成了所有我想要的姿勢,這感覺,很爽。
除了帥哥,我還租過迪士尼的發(fā)箍和帽子,30塊一天,冬天租帽子、夏天租發(fā)箍,跟同行的姐妹們一起,還能換著戴,都挺出片的。
如果說“租帥哥”是為了給青春一個盛大的儀式感,那么“租會員”去高端酒店,是我的另一次實踐。
那次高端酒店體驗的目標,我鎖定了南京一家頗負盛名的餐廳。它藏在風(fēng)景區(qū)內(nèi),主打高端中式料理,環(huán)境清幽私密,是本地美食圈口口相傳的存在。當然,人均消費也讓我們這些學(xué)生黨止步,于是,我就想起來可以租個會員,可以享受菜品折扣。
流程很簡單:我在閑魚上找到了一個賣家,溝通后支付了25元的租會員費。對方將他的會員手機號提供給我。我們到店后,直接報這個手機號核驗身份,消費金額計入他的會員賬戶,結(jié)賬時直接享受會員折扣,我們再將折后餐費通過平臺轉(zhuǎn)給他。
這25元,就像一張隱形的通行證,為我們打開了那扇原本因價格而緊閉的大門。菜肴上桌時,我們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動筷,而是拿出手機,調(diào)整角度,尋找最佳光線——“出片”是這次體驗的核心KPI之一。
▲ 阿木和朋友體驗的高端中式料理。圖 / 訪談?wù)吖﹫D
最終,那頓原價可能接近1500元的晚餐,我們通過會員折扣省下了幾百元。但這筆賬,絕不能只這么算。
從學(xué)生過渡到社會人,對“高品質(zhì)生活”有向往,卻又受限于現(xiàn)實預(yù)算,“租會員”這種方式,完美地解決了這個矛盾,讓我們完成了一次低成本的社會化預(yù)習(xí)。
無論是租一個帥哥,還是租一張會員卡,本質(zhì)上,我都在用租的方式解構(gòu)著傳統(tǒng)的“擁有”觀念。通過租,我精準地、短暫地兌換了我所需要的核心體驗。我感覺,這么活,聰明又盡興。
我的追星生活,是“租”來的
崔西 女 20歲
我第一次動“租手機”這個念頭,是在2023年,為了澳門的一個音樂節(jié)。
那時我還是個高中生,揣著我的iPhone 13(現(xiàn)在已經(jīng)低人四等了),在小紅書上刷到別人用三星手機拍的視頻,瞬間感覺我的被“秒殺”了。視頻放大后依然清晰,仿佛偶像就在你面前唱跳,我瞬間被種草了。
買一臺最新的三星手機要五六千,而我租一天,根據(jù)機型新舊、商家不同,從80塊到150塊不等。對我這樣的學(xué)生黨來說,這筆賬再清楚不過了。我的熱愛是周期性的,只在演唱會那幾天爆發(fā),為這短暫的爆發(fā)投入巨資,既不理性,也不劃算。租,讓我能用一頓大餐的飯錢,就能換來內(nèi)場前排的“神級”視角?,F(xiàn)在,租一臺三星手機去拍演唱會,已經(jīng)是很多追星年輕人的標配了。
當然,“租”手機不只有劃算,還有坑。
在澳門那次,我原計劃只租兩天,結(jié)果從澳門寄回手機,要過海關(guān),而且手續(xù)麻煩,最后超時了,后面我每天要多付幾十塊的超時費。幸好我用了學(xué)生證和身份證免押金,不然要是把我的押金扣下就更肉疼了。
更“抓馬”的經(jīng)歷發(fā)生在曼谷。那次我臨時起意去看演出,在小紅書上找到一個“拼團”的帖子——四個人一起租四臺手機能優(yōu)惠。團長是個陌生人,之前我也沒有在這個商家手里租過手機,但為了便宜的租金,我還是咬咬牙交給商家3000塊押金。
一開始,我們幾個人約定好,商家把手機寄給團長,在演唱會現(xiàn)場,我們再從團長那里拿到手機。結(jié)果現(xiàn)場混亂不堪,商家沒交代清楚用完手機該還給誰,導(dǎo)致我歸還不及時,損失了一天的費用。
但最讓我生氣的還不是這個。我租三星手機看演唱會,本來就是為了它優(yōu)越的長焦鏡頭,而我最后從團長那里拿到的手機,長焦鏡頭出了問題,也就是說,一起拼團的另外三個人,留給了我一臺爛手機。
即便有這些糟心時刻,我也沒想過放棄“租”。在泰國,我甚至體驗過更極致的“租”——我臨時在海外社交平臺上發(fā)帖租手機,一個泰國商家只拍了我的護照和門票,連押金都沒要,就把手機遞給了我。在海外,三星手機的演唱會租賃生意似乎規(guī)模更大,規(guī)則也更寬松。這種建立在信任之上的臨時交易,方便又刺激。
回過頭算算,我租過至少9次手機,看演出的足跡遍布中國澳門、香港、天津、武漢,乃至泰國曼谷,前后也花了1000多元了。
武漢的見面會上,我坐在第六排,第一次不用放大手機的畫面,就能拍清偶像的臉。也是那次,我徹底治好了自己的容貌焦慮——因為我能清晰地看到他們臉上浮粉的痕跡。那一刻我釋懷了,原來大家都一樣。
我只是一個普通學(xué)生,需要跟媽媽說“要去見見世面”才能拿到兩三千元的“旅游經(jīng)費”,需要精打細算地拼房、拼手機,甚至因為和兩個朋友擠在一張1.5米的小床而整夜無眠,最后累到深夜一個人起來偷偷抹眼淚。那時候,我也會恨我的偶像,為什么來看他們,要把我自己搞得這么累。
正因如此,“租”對我才如此重要。它是我能用有限的經(jīng)濟成本,去兌換無限人生體驗的魔法。它讓我不必背負一件昂貴產(chǎn)品因更新?lián)Q代而貶值的壓力,也不必承擔它大部分時間在角落吃灰的浪費。
▲ 崔西看演唱會時三星手機出圖效果(左),同一位置iPhone13出圖效果(右)。圖 / 訪談?wù)吖﹫D
囤了40臺Pocket 3,我看好“租經(jīng)濟”
餅餅 男 00后
我是從去年開始,押寶租Pocket 3的。去年我剛畢業(yè),還在擇業(yè)期,沒事做的時候就研究網(wǎng)絡(luò)上的旅行博主們都在用什么設(shè)備,Pocket 3橫空出世后,他們幾乎人手一個。評論區(qū)也有很多人問用的什么設(shè)備,拍得很好看,我就覺得這個產(chǎn)品很有潛力。
研究了幾天后,我決定用父母給我的幾萬塊啟動資金,搶購10臺Pocket 3,做出租業(yè)務(wù)。當時正值年末,馬上是大學(xué)生們寒假出游的高潮,Pocket 3還在缺貨和溢價,所以那段時間很好租,我按每臺每天50塊的價格出租,10臺機器幾乎不會有空置的情況,所以,一有拿貨的機會,我就繼續(xù)補貨,現(xiàn)在我手里有40臺了。
作為消費者,溢價的東西大家傾向于不買,因為要支付高于這個物品本身價值的錢,可作為租憑經(jīng)營者,我們要囤的,恰好就是這些溢價的商品——消費者們會更傾向于選擇租用。
年后,我明顯發(fā)現(xiàn)做出租業(yè)務(wù)的同行變多了。單是在合肥一個城市,保守估計,就有30多家租賃Pocket 3的同行。市場變得擁擠,錢也不好賺了,我們把價格壓到每臺每天30元。到了現(xiàn)在,最新的情況是Pocket 3降價了,也不缺貨,租賃單價又降到20-25元每天。
可以說,我這大半年入場Pocket 3租賃,比較完整地走完了市場的高點和低點。從經(jīng)營狀況看,我還算滿意,十一的訂單小高峰過后,我馬上就要回本了,算上剩下的機器可以轉(zhuǎn)賣一部分,繼續(xù)租賃一部分,這筆投資是小賺一筆的。
▲ 餅餅的部分Pocket 3囤貨,準備出租。圖 /訪談?wù)吖﹫D。
作為旅游愛好者,我本身就會使用這些拍攝設(shè)備,Pocket 3這類運動相機好用,操作簡單,所以受歡迎,但并不意味著所有人都會花3000多元購買。我們可以算一筆細賬,一臺Pocket 3之前的單價在3500元左右,如果租一臺機器,每天費用是30元,按5天的游玩時間來計算,租一次的成本是150元。換算下來,大概得出去玩?zhèn)€20多次,你的租金才跟買一個機器差不多,但是很多人一年也就玩那么兩三趟,這都算多的。
大學(xué)生們不一樣,他們假期多,閑錢少,更傾向選擇租用的方式。以我的客戶群體為例,基本上九成以上都是學(xué)生群體。而且據(jù)我觀察,也有許多同行,會專門在大學(xué)找學(xué)生代理,把這批Pocket 3或者其他產(chǎn)品放在那邊,讓他們直接在學(xué)校進行交易。
租賃市場的火熱,或許也和當前年輕人的消費觀相關(guān)。如果能獲得同等的體驗,大家都愿意尋找價格更低的渠道。一個例子是,最近電視劇《許我耀眼》很火,我女友花了18塊錢買了超前點映,她看完之后,覺得要把這個錢給掙回來,就把賬號按6塊錢的價格出租,現(xiàn)在已經(jīng)賺了100多元了,很夸張。
現(xiàn)在運動相機的租賃市場有些飽和,同行們也開始擴充品類,加入了相機、手機出租,我還在考慮。之所以選擇Pocket 3,是因為每一臺機器我都買了保險,一旦出現(xiàn)損壞,可以返廠更換,比較有保障。而相機這種產(chǎn)品損壞的話,維修、溝通的成本都很高。
不過,未來我的發(fā)展方向還是會和旅游相關(guān),我覺得整個旅游賽道會越來越熱門。說實話,年輕人就業(yè)壓力大,很多我的同齡人賺完錢后,都不考慮買房、買車了,而是更愿意出去旅行,即時享受——以一種性價比更高的方式。
40塊錢,租了兩小時陪伴感
梁曉圓 女 30歲
作為一名熱愛旅行的社畜,只要有機會“逃出”北京,我就會即刻啟程。旅游是我必備的充電方式,我的出行頻次比身邊朋友高很多,這也導(dǎo)致我近幾年許多行程都是獨自一人。
獨自旅行很自在,對我而言唯一的缺點是,沒有熟悉的人幫忙拍照。坦白講,“出片”也是我旅行的目的。網(wǎng)絡(luò)上許多人調(diào)侃這種目的為“一生要出片的中國女人”,我不在乎這種調(diào)侃,因為我知道記憶會模糊,感受會消失,只有留下我和景觀的合影才能證明“我來過”。
我決定在社交平臺尋找陪拍,租一個人陪我打卡景區(qū),拍照留念。
從前一天晚上到第二天上午,我連續(xù)發(fā)了數(shù)十條消息,給那些標注自己在濟南,可以按小時收費陪拍的網(wǎng)友,終于問到了一個女孩和我時間能碰上,她的套餐比較基礎(chǔ),沒有相機,只有人,兩小時收費50元。
這個價格很合適,比起動輒大幾百的地陪,還有每小時上百元的專業(yè)攝影師陪拍,基礎(chǔ)套餐能滿足我只是拍照留念的需求,性價比更高。租一個人幫忙拍照,我就是對方兩小時內(nèi)的甲方,如果對拍的照片不滿意,我可以要求返工,直到“出片”為止。
約定時間是下午三點,女孩發(fā)來消息說會遲到幾分鐘,主動提出給我免10塊錢,按40塊兩小時的標準購買服務(wù)。在經(jīng)三路會面后,我才知道她最近的日程很忙,租人陪拍的生意火熱,遲到是因為在趕場,五點拍完我,還要趕到附近的景點接下一單。
經(jīng)三路人很多,女孩來了許多次,熟悉每一個網(wǎng)紅點,領(lǐng)著我排隊拍照打卡。她拍照的工具是我的手機,只要選好機位,幾乎沒有技術(shù)難度。每打卡完一個地標,她就把手機主動遞給我看剛拍的照片,詢問我是否滿意。在公司當慣了乙方,這種付費租賃服務(wù)讓人有種“翻身社畜把歌唱”的自在感。
▲ 梁曉圓在經(jīng)三路拍下的風(fēng)景。圖 / 訪談?wù)吖﹫D
只是,這種租來的“金錢關(guān)系”并非只有優(yōu)點。雖然只有兩小時,我感覺和女孩很聊得來,她會給我介紹濟南,還告訴我她之前曾在重慶工作,我也和她簡單勾勒了我在北京的生活,保持著安全又禮貌的距離,感覺就像認識了一個好脾氣的新朋友。
兩小時陪拍服務(wù)結(jié)束后,愉悅的陪伴感讓我想請她一起吃個晚飯,畢竟兩個人可以點的菜品也更多些。她回絕了我,很熟練,說接下來還有別的陪拍顧客。我在這個瞬間意識到,或許剛剛的良好氛圍都是因為錢的關(guān)系:我是她兩個小時內(nèi)的甲方,所以才能享受帶有情緒價值的服務(wù)。
以后,我大概率還是會經(jīng)常獨自出游,租人陪拍也依舊在我的選項中。只不過,下一回,我應(yīng)該能當一名更熟練的甲方了。
對生活不確定時,我租了一年洗衣機
奇奇 男 25歲
我按月租賃過洗衣機,因為感覺自己的生活越來越臨時,不確定自己能留在深圳多久。
兩年前,我剛剛大學(xué)畢業(yè),北京的實習(xí)單位突然告知我,沒有了轉(zhuǎn)正崗位,我接到了一份深圳一個小有名氣的自媒體頻道的offer,還提供住所。不用繳房租,對我這個零存款的應(yīng)屆生極具誘惑,我立刻簽了合同,遠赴深圳。
公司提供的住所很簡單,在青旅式公寓留了幾個床位。住了半個多月,我才發(fā)覺一個房間住四個人生活太苦了。其中一個室友,總是在和他女友打電話時外放聲音,像一個房間住了五個人。我還是決定搬出去。
中介給我找了一個低價公寓,限時折扣,每個月1299元。我沒有評估更多,看了基礎(chǔ)設(shè)施覺得不錯,就選擇在這里落腳。后來我才發(fā)現(xiàn),這里雖然是獨衛(wèi)獨浴,但沒有洗衣機。
對我來說,有洗衣機,就意味著可以干凈清爽地在一個城市生活,幸福指數(shù)和安定感都能提升。尤其是在深圳,沒有洗衣機,個人衛(wèi)生會出現(xiàn)大問題。
中介擺擺手,表示這是小意思,他們可以提供租洗衣機的服務(wù),每個月50元,專人把洗衣機送過來,我僅需動動手指,每月掃碼付費,就可以享用服務(wù)。當時,三個選項在我的大腦展開,第一,租洗衣機;第二,買一臺二手洗衣機;第三,買一臺全新洗衣機。后兩個選項的缺點是,我需要考慮搬家、離職后,如何處置洗衣機,為了避免轉(zhuǎn)賣的麻煩,我同意了中介租洗衣機的選項。
當天,果然有專人送洗衣機上門,我總算感覺自己在深圳的工作和生活步入正軌了。
這臺租來的洗衣機,使用感受奇妙,你可以把它理解為藍牙洗衣機,運作流程需要用手機掃碼,在手機上進行操作,再連接到洗衣機。朋友認為,一個月50塊錢的租賃費,用七八個月,價錢都趕上自己買了。我表示同意,可一想到,付款時每單50元,和買一個洗衣機至少四百多元的差別,我就屈服了。
▲ 奇奇使用租來的洗衣機,每次都需要手機掃碼。圖 /訪談?wù)吖﹫D
這一點,或許也和我當時剛步入社會生活有關(guān)。我喜歡計算某一個消費品平均使用頻次,或使用天數(shù)的價值。比如一張實體的Switch游戲卡,要三四百元,如果一個游戲通關(guān)的天數(shù)越短,就意味著每天支付的游戲費用更高。所以,我后來也會在平臺租線上游戲卡,比如《塞爾達》,租7天大概在14-20元不等,平均下來,最低一天只需要1元多。
對自己臨時生活的預(yù)感還是應(yīng)驗了,不到半年,我感受到自己期望的工作內(nèi)容和實際有差異,工作中時常感到枯燥、重復(fù),也沒有能夠帶領(lǐng)自己提升的人,就主動離職了。回到公寓時,我看著那臺租來的洗衣機,覺得自己真是做了個正確的決定。
幾個月后,我入職了一份相對穩(wěn)定的工作,這份工作提供了真正意義上的員工宿舍。只不過,宿舍里還是沒有洗衣機,這一次,我評估了下,花四百多元購買了一臺全新的。
事情再一次反轉(zhuǎn),今年8月,我離職,離開深圳,沒有足夠的時間處理我的閑置物品,我只好把洗衣機留在宿舍,造福后人。每每想到這里,我都忍不住感嘆,如果當時繼續(xù)租洗衣機,可能損失會更少吧。
物品只有使用起來,才有價值
Maggie 女 90后
戶外運動是很“吃”裝備的愛好,我兩年前開始入坑,裝備也越攢越多。
去年5月,公司的效益下降,我遭遇了降薪,收拾房間時,我看到了幾乎堆滿一個衣柜的帳篷、睡袋、登山包,想著或許可以把這些我暫時用不上的裝備租出去,低價共享給其他戶外愛好者,也能給自己補貼些小錢。
原本,我是以“玩票”的心態(tài)做這件事,沒覺得這可能是一份“事業(yè)”,但沒想到,我慢慢地積攢了一些回頭客。我發(fā)現(xiàn)他們大多是戶外新手,重在體驗,覺得有意思就多體驗幾次,循著這種心態(tài),我的戶外租賃小倉庫,就成了這部分年輕人的首選。
回頭客里,有一對大學(xué)生情侶,他們的思路很明確,就是不買裝備,因為買來放那里也是個問題,宿舍空間小,還不如租。一開始,他們嘗試的線路比較簡單,租的裝備也少一些,最近一回,他們嘗試了一個7天左右的長線徒步,在我這里租了很多東西,大到帳篷,小到頭燈,花費差不多700多元。
還有一個今年剛剛中考完的女孩,準備重裝反穿武功山——是一條比較有難度的線路。她找到我,希望從我這里租帳篷、睡袋和登山包這些貴價的裝備,到了收押金的環(huán)節(jié),按她租的東西,應(yīng)該收取800元左右,她和我說自己的零花錢不夠,問能不能減少一些錢,我確認她的出行是經(jīng)過監(jiān)護人同意后,給她減到了300元,這個錢也是她哥哥來支付的。
不難看出,最近幾年戶外運動越來越火,吸引了許多新手和年紀更小的愛好者入場。雖然喜歡,但他們的消費也越來越理智,對他們而言,一開始就為愛好重金買裝備是有一定負擔的,所以,才有許多人找到我來租裝備。
▲ Maggie目前的戶外用品小倉庫。圖 /訪談?wù)吖﹫D
也有些客觀情況存在,去不同的地方,需要配備不同等級的裝備。比如這次你選擇了海拔低的山,那么睡袋的溫度達到-5度、0度就可以了,不同的路線不同季節(jié)去,需要的睡袋溫標都不同。下一次你瞄準了難度更高的線路,可能睡袋溫度就得達到-20度了。市面上,抗寒效果比較好的睡袋最起碼要賣千元以上,而且買了也不一定每次都能使用,從我這里租的話,7天大概需要只需要200多塊錢。
大概到了今年六月份,我開始覺得戶外用品租賃可以作為自己的一份副業(yè)來經(jīng)營。一方面,夏秋是旺季,單量上漲了;另一方面,我身邊有一起玩戶外的朋友和我說,可以把他們閑置的裝備寄放在我這里出租,相當于我可以作為一個中轉(zhuǎn)站,幫朋友們一起合理運營裝備,掙一些外快,就變成了“M戶外裝備租賃倉”。
于是,我開始用租賃賺來的錢買新裝備,補進倉庫。10月過半,我這邊租賃的流水已經(jīng)超過了一萬元,比我最初想象的更可觀。為了更好地經(jīng)營這份副業(yè),我還專門買了一臺烘干機——把顧客們寄回的物品進行清潔后,進一步消毒、收納。
我的本職工作和廣告行業(yè)相關(guān),所以我很清楚商家販賣產(chǎn)品時賣的是什么,比起商品本身,更主要的是一種生活方式,一種身份想象?,F(xiàn)在越來越多年輕人選擇租東西,而不是直接買東西,在我看來也是消費愈發(fā)理智的體現(xiàn)。畢竟,物品只有為自己所用時,才有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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