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陽光透過咖啡館的玻璃窗,灑在蔡之桃無名指的鉆戒上。
她對面的傅皓宇正認(rèn)真對比兩份婚禮流程表,眉頭微蹙的模樣格外迷人。
“酒店套餐里的香檳要不要升級?聽說這款氣泡更細(xì)膩?!?/p>
傅皓宇將宣傳冊推過來時,指尖不經(jīng)意掠過她的手背。
這種若有若無的親密感,讓蔡之桃心底泛起蜜糖般的甜意。
她撫著尚未顯懷的小腹,那里藏著兩人共同孕育的秘密。
三天前的驗孕棒浮現(xiàn)腦海,她決定在未婚夫生日那天給他雙重驚喜。
窗外白玉蘭被風(fēng)吹落花瓣,如同她此刻輕盈飛舞的心事。
街角算命攤的幡旗搖晃著,投下轉(zhuǎn)瞬即逝的陰影。
蔡之桃不會想到,這份幸福即將被冠上荒謬的罪名碾碎。
更不會預(yù)見一年半后,同樣的玉蘭樹下將上演怎樣諷刺的相逢。
01
婚紗店試衣間的絲絨簾幕緩緩拉開,蔡之桃踩著臺階站上圓形展臺。
鏡中穿著魚尾婚紗的女孩臉頰緋紅,腰線處綴著的珍珠鏈微微反光。
“傅先生真有福氣,這款婚紗的腰圍正好顯出新娘的優(yōu)雅曲線?!?/p>
店員調(diào)整著頭紗角度,朝沙發(fā)上翻閱雜志的傅皓宇笑著說道。
傅皓宇抬頭時眼神亮得驚人,手中的雜志滑落在地也渾然不覺。
他快步走來握住蔡之桃的手,無名指婚戒硌在兩人相貼的掌心。
“就像為你定做的?!彼曇粲行﹩?,耳根泛起薄紅。
蔡之桃隔著白紗觸碰他溫?zé)岬亩?,突然想起今早驗孕棒上的兩道杠?/p>
這個秘密在舌尖轉(zhuǎn)了三圈,終究被窗外照進(jìn)的夕陽染成羞澀的微笑。
試衣間飄來的茉莉香薰里,傅皓宇幫她取下頭紗的動作輕柔得像在拆禮物。
“媽剛發(fā)消息說合八字的先生回國了,明天約著見一面?!?/p>
他整理頭紗時隨口提起,沒注意到懷裏姑娘瞬間僵直的脊背。
蔡之桃望著鏡中珠光搖曳的倒影,莫名想起外婆常說的玉簪花預(yù)言。
那種每逢暴雨前就緊緊合攏的白色花朵,此刻仿佛開在她心上。
回家的地鐵穿過隧道,窗玻璃映出傅皓宇低頭查婚禮菜單的側(cè)臉。
蔡之桃靠在他肩頭假寐,指尖在外套口袋里摩挲著產(chǎn)科預(yù)約單。
“你媽媽說合八字會不會...現(xiàn)在還有人信這個嗎?”
列車轟鳴聲中,她還是把憋了整晚的疑慮化作輕飄飄的疑問。
傅皓宇鎖屏手機的動作頓了下,轉(zhuǎn)而捏捏她鼻尖笑出聲。
“走個形式而已,我媽就看重這些老傳統(tǒng)?!?/p>
他掌心溫度透過毛衣傳來,像給不安的心裹上羽絨毯。
但蔡之桃分明看見他眨眼頻率變快——說謊時的小習(xí)慣。
通道盡頭的光斑急速放大,吞沒了玻璃上兩人依偎的倒影。
翌日清晨的茶樓包間,羅玉英提早半小時就到了。
她撫平旗袍褶皺,將裝有雙方生辰的紅封擺在太極圖案的桌布正中。
傅皓宇牽著蔡之桃進(jìn)門時,老太太正在用銀勺調(diào)整茶壺擺放角度。
“這是龍巖山的清虛道長,特意為你們的事提前結(jié)束云游?!?/p>
羅玉英介紹太師椅上的長須老者時,語氣帶著信徒般的虔誠。
蔡之桃遞茶時注意到道長道袍袖口的刺繡,是罕見的反向八卦圖。
合八字的過程比想象中簡短,清虛道長撫須沉吟的時間卻格外長。
檀香燃到第三柱時,他突然用杯蓋撥開浮沫:“水火相沖,午未相害?!?/p>
羅玉英捏著菩提串的手指驟然收緊,翡翠鐲子磕在紅木桌上咚的一聲。
02
初夏雷雨敲打著傅家老宅的窗欞,水痕在玻璃上蜿蜒成詭異的符號。
羅玉英站在書房博古架前,指尖拂過傅皓宇周歲時戴過的長命鎖。
下午清虛道長那句“此女命帶孤辰”像詛咒盤旋在腦海。
她抽出夾在族譜里的老照片,丈夫傅斌摟著懷孕的她站在槐樹下。
那時她也不知道,這個看似美滿的家庭即將迎來怎樣的風(fēng)暴。
“媽,之桃懷孕了。”傅皓宇下午發(fā)來的消息還在手機屏幕閃爍。
羅玉英摩挲著照片里傅斌年輕的臉,想起三十年前相似的雨季。
當(dāng)年算命先生說她“宜配木命”的批言,挽救了這個瀕臨破碎的家。
而現(xiàn)在輪到她為兒子斬斷孽緣——以更決絕的方式。
婚慶公司送來方案書時,羅玉英正往燉盅里放入?yún)⑵?/p>
她擦凈手翻開燙金封面,目光在“親子互動環(huán)節(jié)”字樣上停留良久。
“之桃最近胃口不好,我燉了蟲草雞湯。”
她將保溫桶遞給傅皓宇時,脖頸上的翡翠吊墜晃出溫潤的光。
但兒子身影消失在電梯口后,那抹光驟然熄滅在驟然陰沉的面容里。
書房電腦記錄頁顯示著數(shù)十條搜索記錄:“八字相克如何化解”“胎夢預(yù)兆”。
最新彈出窗口是清虛道長的聊天框:“若執(zhí)意結(jié)合,恐損及令郎仕途?!?/p>
羅玉英關(guān)掉對話框,點開跨國視頻請求鍵。
屏幕那端傅斌的背景是迪拜凌晨的酒店,金框眼鏡反射著平板冷光。
“皓宇的婚事必須推遲?!彼f話時指甲掐進(jìn)真皮扶手,“至少要等孩子出生后。”
蔡之桃在孕吐中接到羅玉英電話,對方聲音溫柔得令人不安。
“我托人從長白山帶了野山蜜,對孕吐最有效?!?/p>
聽筒里還夾雜著拆包裝的窸窣聲,像毒蛇游過草叢的動靜。
當(dāng)晚傅皓宇帶回的蜜罐貼著 handwritten 標(biāo)簽,筆跡卻與婆婆字跡迥異。
蔡之桃舀蜜時發(fā)現(xiàn)罐底沉淀著褐色渣滓,竟像是香灰的結(jié)塊。
她倒掉蜂蜜時窗臺掠過烏鴉,黑色羽毛粘在滴著糖漿的池壁上。
程蕾視頻通話時注意到女兒消瘦的臉龐:“傅家沒為難你吧?”
蔡之桃轉(zhuǎn)鏡頭對準(zhǔn)床頭婚紗照:“阿姨剛送了補品,皓宇也體貼?!?/p>
她咽下關(guān)于香灰的疑慮,就像咽下連日來反酸的胃液。
03
傅家祠堂的樟木氣味熏得人頭暈,蔡之桃扶著門框勉強站穩(wěn)。
羅玉英點燃的線香插進(jìn)鎏金香爐,青煙扭曲成猙獰的鬼爪。
“道長說你們八字犯沖的證據(jù)找到了?!彼堕_泛黃的命書。
紙頁間飄落的符咒正好蓋在蔡之桃鞋面,朱砂畫的是鎮(zhèn)魂符。
傅皓宇想撿符紙卻被母親喝止:“沾了陰氣的東西你也敢碰!”
蔡之桃看清命書夾著的照片——竟是三個月前她暈倒急診的抓拍。
病歷上“先兆流產(chǎn)”的印章被紅筆圈出,旁邊批注“刑克子嗣”。
“婚期必須延到孩子滿周歲?!绷_玉英指甲掐著照片邊緣,“這是為傅家聲譽著想?!?/p>
暴雨夜的老宅客廳,水晶吊燈把每個人臉色照得慘白。
傅皓宇試圖辯解卻被父親傅斌的巴掌打斷:“你想讓傅家絕后嗎!”
瓷器碎裂聲里,蔡之桃護住小腹退到玄關(guān),雨傘鉤破了她裙擺。
羅玉英突然軟下聲調(diào):“等孩子平安生下來,我們補辦最風(fēng)光的婚禮。”
她遞來的熱姜茶里漂浮著可疑的紙灰,蔡之桃失手打翻在地毯上。
褐色污漬迅速蔓延,像命運提前鋪設(shè)的暗喻圖案。
回家出租車駛過算命攤,幡旗上的八卦在雨中碎成亂麻。
蔡之桃摸到包里的產(chǎn)科手冊,第17頁用鋼筆標(biāo)出雙胎妊娠風(fēng)險提示。
次日清晨,蔡之桃在儲物間發(fā)現(xiàn)傅皓宇藏著的安神藥瓶。
說明書上“孕婦禁用”的字跡被指甲劃出深痕,瓶底還剩半罐粉末。
她顫抖著撥通外婆電話,老人聽完沉默良久:“桃桃,記得玉簪花嗎?”
童年院落里,外婆總指著雨中緊閉的花苞說:“有些東西強求不得。”
程蕾闖進(jìn)門時帶著一身水汽,直接撥通傅斌電話:“你們逼人太甚!”
聽筒漏出的雜音里,羅玉英的哭訴與道士的誦經(jīng)聲詭異交織。
蔡之桃望著窗外被風(fēng)雨摧折的玉蘭,第一次生出扯碎婚紗的沖動。
04
婚紗店打來修改腰圍的電話時,傅皓宇正在拆卸嬰兒床包裝。
他應(yīng)付兩句匆匆掛斷,轉(zhuǎn)身對蔡之桃擠出的笑比哭還難看。
“媽只是暫時想不通...”話沒說完就被微信提示音打斷。
羅玉英發(fā)來的經(jīng)文書頁截圖,標(biāo)紅段落寫著“孽胎降世,家宅不寧”。
蔡之桃搶過手機摔向墻角,塑料外殼裂痕像蜘蛛網(wǎng)纏住心口。
傅皓宇蹲身撿拾碎片的手指顫抖著,竟不敢與她對視。
“所以你也覺得這孩子是孽胎?”質(zhì)問聲驚醒了窗臺打盹的流浪貓。
夜色透過沒有拉嚴(yán)的窗簾,在地板劃出楚河漢界般的光帶。
傅斌的越洋電話在凌晨三點驚醒整棟樓。
聽筒里咆哮聲震得傅皓宇手機發(fā)顫:“立刻分手!傅家丟不起這個人!”
蔡之桃貼著門縫聽見瓷器碎裂聲,夾雜著男友壓抑的啜泣。
她回房反鎖門,電腦屏幕還亮著雙胎護理指南的頁面。
凌晨傅皓宇敲房門的聲音輕得像嘆息:“之桃,我們需要冷靜期?!?/p>
晨光里他眼下的烏青如同胎記,西裝肩線處沾著香爐灰的痕跡。
蔡之桃遞還婚戒時,戒指盒里多出張銀行卡:“產(chǎn)檢費用我會負(fù)責(zé)?!?/p>
這句話比任何絕情話都鋒利,剖開最后一絲幻想。
程蕾接女兒回家那天,羅玉英的奔馳堵在小區(qū)門口。
她遞來的靈芝禮盒貼著符紙,紅繩纏繞方式竟是葬禮用的死結(jié)。
“胎兒穩(wěn)定前別見面,對彼此都好。”羅玉英眼鏡鏈擦過蔡之桃手臂。
像毒蛇信子舔過皮膚的觸感,讓她當(dāng)場干嘔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