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打破了初春午后的寧靜。李國強接起電話，對方急切的聲音從話筒傳來："強子，你岳父...出事了。"電話那頭是老家村支書，他的聲音里帶著說不清的沉重。

"怎么了？我爸怎么了？"李國強的妻子張麗聽到動靜，一把搶過電話，臉上寫滿焦急。

"老張昨晚住在村里廢棄的小學里，今早被巡夜的發(fā)現(xiàn)了，老人家高燒不退，現(xiàn)在送醫(yī)院了..."

張麗手一軟，電話掉在地上。她怔在那里，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氣。"怎么會這樣...爸前天還在我們家，怎么突然就..."她的眼淚不受控制地涌出來。

李國強趕緊扶住妻子，心中泛起一陣愧疚。老人家住在他們家整整八年，三天前剛剛離開。那天他和岳父還有些不愉快，但沒想到一別竟是這樣的結局。

"麗子，別急，我們馬上回老家。"李國強心急如焚，那個在他家吃過千頓飯、說過萬句話的老人，怎么會淪落到在廢棄小學過夜的地步？

汽車駛出城市，駛向鄉(xiāng)間小路，李國強的思緒不由飄回了八年前那個雪花紛飛的冬日，一切的開始...

八年前，張麗的母親因病去世，家里只剩下72歲的張老爺子?？紤]再三，他們夫妻倆決定接老人來城里一起住。起初，一切都很和諧。張老爺子是個有故事的人，年輕時當過兵，后來在鄉(xiāng)里教書，退休后喜歡研究花草。他總能用樸實的話語講述那些年的故事，逗得小孫女歡笑不已。

"爸，你這盆蘭花養(yǎng)得真好，都開花了。"張麗經(jīng)常這樣夸贊父親。

"哈哈，老頭子我除了會講故事，就剩這點兒花草的本事了。"老人樂呵呵地摸著花盆，眼里滿是歡喜。

李國強公司的同事們都羨慕他："你岳父真是個寶，孩子有人照顧，家里有人打理，你們倆工作多自在。"

確實，有了老人在家，他們工作沒了后顧之憂。女兒放學有人接，家里飯菜有人做，甚至院子里的蔬菜都是張老爺子親手種的。李國強心里感激，逢年過節(jié)都會給岳父買些好煙好酒，盡盡孝心。

然而，時光流逝，生活的瑣碎漸漸磨平了最初的熱情。張老爺子年紀大了，耳朵不太靈光，常常電視聲音開得很大，影響李國強休息。老人習慣早起，在廚房叮叮當當，有時會把熟睡中的一家人吵醒。更讓李國強煩心的是，岳父總喜歡把朋友請到家里，幾個老頭子吹拉彈唱，搞得家里烏煙瘴氣。

"爸，您能不能注意點兒??？我們工作一天很累的。"張麗有時會小聲埋怨。

"對不住，對不住，老毛病了，改改改。"老人總是連連點頭，但過不了多久又會忘記。

隨著孩子上了初中，學業(yè)壓力增大，家里空間也顯得擁擠起來。李國強心里的不滿越積越多，但礙于情面，只能偶爾對妻子發(fā)發(fā)牢騷。

三天前，事情終于爆發(fā)了。李國強下班回家，發(fā)現(xiàn)老人又把幾個朋友帶回家，客廳里煙霧繚繞，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煙味和酒氣。女兒正值期末考，被吵得無法復習，躲在房間里抹眼淚。

"爸！您怎么又把人帶家里來了？多少次了？女兒要考試，您就不能體諒一下嗎？"李國強終于控制不住情緒，聲音提高了八度。

老人臉上的笑容凝固了，朋友們也感到尷尬，紛紛告辭。等人走后，張老爺子默默收拾了桌上的狼藉，然后閉門不出，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早，李國強起床時發(fā)現(xiàn)餐桌上放著一張紙條："給你們添麻煩了，我回老家住段時間。別擔心，錢夠用。"字跡蒼勁有力，卻透著說不出的凄涼。

"爸走了？你怎么不攔著？"張麗看到紙條，質問丈夫。

李國強心里有愧，卻嘴硬道："就當給咱們都放個假吧，清靜清靜也好。"

誰知這一走，竟成了生死離別的前奏。

村醫(yī)院簡陋的病房里，張老爺子躺在床上，臉色蒼白。醫(yī)生說是肺炎加重，老人年紀大了，抵抗力差，情況不容樂觀。

"爸，您怎么住到學校去了？家里的房子不是還在嗎？"張麗握著父親的手，泣不成聲。

老人虛弱地睜開眼："不想打擾村里人...學?？罩?..方便..."

李國強站在床邊，心如刀絞。他想起岳父來他家的八年里，從沒要求過什么，卻給了他們最大的支持。老人每天早起晚睡，操持家務，接送孩子，從不計較得失。而自己呢？只因一時的不便，就把老人趕出了家門。

"爸，對不起，是我不懂事，您跟我們回家吧。"李國強哽咽著道歉。

老人微微搖頭："我知道...給你們添麻煩了...以后不會了..."

"不，爸，您不麻煩，是我們虧欠您?。?李國強再也控制不住情緒，眼淚奪眶而出，"這些年，您付出那么多，我竟然還嫌棄您。我真是...真是不配做您女婿啊！"

病房里靜得只剩下抽泣聲。護士進來打針，悄悄告訴他們老人的病情需要轉院治療。

回城的路上，李國強緊握方向盤，下定決心："等爸病好了，我一定把他接回家，好好補償這些年的虧欠。"

張麗擦干淚水："希望不會太晚..."

三周后，老人的病情終于好轉。出院那天，李國強親自去接岳父?？吹嚼先讼莸谋秤埃奶鄄灰?。

"爸，咱們回家。"李國強攙扶著老人上車。

"回老家吧，不麻煩你們了。"老人的聲音依然虛弱。

"不，是回我們家，您的家。"李國強堅定地說，"這些年您為我們付出那么多，沒有您，就沒有我們的小家。您走后，家里人心都散了。您知道嗎？女兒每天都問您什么時候回來，說她的花都蔫了，只有您才能養(yǎng)活它們。"

老人沉默了，眼角有淚光閃動。

車開到家門口，院子里擺滿了花盆，那是老人最愛的蘭花和菊花。女兒站在門口，手里拿著老人最愛喝的茶杯。

"爺爺，我的數(shù)學考了第一，您不在家，我都沒人炫耀呢！"女孩撲進老人懷里。

李國強鄭重其事地說："爸，這個家沒有您就不完整。您不是客人，是我們家的頂梁柱。以后咱們有什么矛盾當面說，我保證改，您別再一聲不吭就走了，您這一走，我們全家都慌了。"

老人終于笑了，眼中的淚水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好，不走了，我給你們做頓好吃的，慶祝孫女考第一。"

看著老人熟悉的身影重新出現(xiàn)在廚房里，李國強終于明白，家不是四面墻，而是彼此的包容與珍視。有些人走了才知道珍貴，有些錯誤犯了才知道改正。

而那個72歲的老人，用他的寬容和大愛，給了這個家最溫暖的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