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3年初夏午后）“康營長，村口來了押著俘虜的新四軍！”警戒哨一句急促的報告，把正翻看地圖的康林驚得抬起頭。本來風平浪靜的駐地瞬間緊張起來，誰也沒想到敵人會在這個時候冒出這一手。

樂觀村距營部不過十里，地形平坦、便于日軍機械化部隊滲透?？盗至晳T先懷疑再確認，他揮手示意哨兵繼續(xù)盯著村口的動靜，自己則壓低聲音：“眼睛放亮點，別被花架子糊弄?！?/p>

同一個時刻，樂觀村口熱鬧得像過年。二十多個“新四軍”押著三名穿黃呢軍裝的日軍，一路高歌進入村子。新鮮面孔卻穿著我軍制式棉服，外加肩頭星星點點的塵土，看上去頗像打了惡仗剛收兵。村民早就對清鄉(xiāng)令恨得牙癢，這下見到俘虜，鍋碗瓢盆敲得震天響。

喊聲中，一個三十出頭的女人被人群推搡到最前面。她叫娟子，丈夫、婆婆都死在上次掃蕩里，刀口舔血的日子讓她學會了盯細節(jié)。起初她也跟著鼓掌，可目光落到那些“戰(zhàn)士”鞋子上時，卻像被冰水澆了頭——那是一雙雙黑色分趾皮靴。

分趾靴，日本軍需庫里才有東西。日軍長年穿木屐，需要這種把大拇指分開的設計來減少磨腳。娟子在避難山洞里見過真正的新四軍，那些戰(zhàn)士不是草鞋就是膠底布鞋，有錢點最多換解放鞋，從沒人穿過這種靴子。

“靴子不對?！彼睦锟┼庖幌拢瑥娙讨驯砬閴鹤?，轉身擠到村長耳邊：“先別慌，房子照借，拖住他們。我去找康營長?！甭曇魤旱脴O低，像一把小刀直接戳進村長心口。村長額頭冒汗，卻還是點了點頭。

蜿蜒的田埂上，娟子一路小跑。莊稼剛沒過膝蓋，風吹得嘩啦作響，正好遮住她急促的腳步。半個時辰后，她喘著粗氣闖進營部?？盗致犕昙毠?jié)沒再多疑，立刻令警衛(wèi)員抽調一個加強連，機槍、擲彈筒全帶上。對話只剩一句：“今晚給他們一個記憶?！?/p>

夜色從河堤那頭壓下來，月亮瑟縮在云縫里。娟子主動要帶路，康林看她神色堅決，便讓兩名通信員護送。新四軍借著稻田淺水拍哧前進，沒有一點火光。到達村口時，村長已悄悄撤走所有百姓，還順手鎖住了主街兩端的木柵門。

巷子里，“冒牌貨”正在分搶來的雞蛋和白酒，絲毫沒意識到危機逼近。信號彈一劃，機槍火舌劈頭蓋臉掃去，震耳欲聾。短促的十幾分鐘，二十多名日軍不是被擊斃就是束手就擒，連同那三名假俘虜也栽了?？盗譀_進屋里，看見一雙被踢翻的分趾靴，冷冷哼了一聲：“虧你們想得出這招。”

事實上，日軍用偽裝打情報主意早已不是一次兩次。自1939年開始的“清鄉(xiāng)”，小林信男那套“假新四軍”劇本便反復上演：先摸清根據地外圍治保主任，再用俘虜做幌子，但凡有一個細節(jié)疏漏就前功盡棄。靴子、口音、武器擦拭痕跡，這些都是破綻。

不得不說，農民的警覺在敵后戰(zhàn)場就是最鋒利的刺刀。娟子沒讀過兵法，卻用一雙眼拆穿了一場精心布局；村長沒拿過槍，卻用借房子的名義拖住敵人整整兩個時辰。士兵和群眾的信任鏈條，在這夜里扣得死緊。

類似的故事后來屢見不鮮。敵人會改口音會換軍裝，可換不掉長期養(yǎng)成的小動作；我軍缺裝備缺糧食，卻不缺了解鄉(xiāng)土的人。這便是敵我差距真正的消長所在。1945年日本投降后，康林寫戰(zhàn)斗總結時提到一句：“分趾靴的縫，是他們自己劃開的敗口?！倍潭淌畟€字，點破了暗戰(zhàn)的真義——情報與民心，永遠比制服和槍更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