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有人稱贊我有眼光把房價賣得那么高時,我都苦笑著。在他們看來,我是賺了。四年前賣出去的房子,那時的房價還沒怎么跌。四年后的今天,房價跌去兩三成的比比皆是。
而只有我知道,這中間的差價,撫不去我內(nèi)心的傷感。如果可以重來,我真的不想放手。我耄耋之年的老父親都能守住百年老房,雖然破舊了點。而我卻沒能守住這套來之不易的小屋。
將近40年前,我還是一個剛步出校園的小青年,被安排在一家工廠工作。如果從尋找工作的難易程度上講,確實那時候比現(xiàn)在更有幸福感,根本就不用找,學校包分配了。
在工廠起早摸黑干了幾年后,我戀愛結婚了。沒有房子怎么辦?我一直求工廠領導。無數(shù)次后,領導終于答應借給我一個房間,是在一座舊辦公樓的最頂層,用木板隔成的房間,約10平方米,我感動得幾乎掉出眼淚。
這間小木屋,沒有衛(wèi)生間,也沒有廚房,什么都沒有,但可以解決我和妻子的棲息。每天天未亮,我或妻子會提著塑料馬桶,到幾百米遠的公共廁所倒掉。
這段時間工廠飛速發(fā)展,領導開始在廠內(nèi)蓋福利房,我仿佛看到了分房的希望。但實際上要分房可不容易,領導定的條件很多,而房子又有限。只是一名普通工人的我,只能靠拼命工作來感動領導。
后來終于累倒了,病好后我仍保持原先的拼勁。廠工會主席知道了,費盡口舌終于幫我爭取到,分一套50多平米的福利房資格,免費的,后來房改交了將近2萬元。
我大喜過望,覺得拼命工作,工作到病倒這些付出都是值得的,這是我人生中的第一套房,比初戀還甜。
有了這套房,我出門走路都帶風,那些天晚上經(jīng)常被自己笑醒,心里美的不忍直視。
不久,孩子也呱呱落地,小屋到處充滿幸福的味道。我是從一個小縣城到市里工作的青年,家里窮,沒辦法給我任何經(jīng)濟上的支持。妻子兄弟姐妹多,是一個普通工人家庭,一樣無法幫助我們。我和妻子一想到雙方原生家庭的情況,看到今天得到的一切,經(jīng)常激動地相抱而泣:太不容易了。
從此,小屋成了我和妻子遮風擋雨的港灣。我們在小屋親密,在小屋吵架,在小屋哭笑,在小屋追逐。在小屋把孩子慢慢地培養(yǎng)長大。
幾年后工廠不景氣,為了不影響生活,我用八小時外的時間,接了雜七雜八的活,有石英鐘小零件組裝,有機動車銘牌制作,有小型廣告牌制作,凡是能掙錢,我又懂的操作的,統(tǒng)統(tǒng)接過來,在我的小屋忙碌著,忙到凌晨是常有的事,天亮后又上早班去了。
小屋都是我整個青春的記憶,那里有我的愛情,有我愛情的結晶,有我奮斗的腳印,有我開懷的笑聲,有我幸福的淚水,有我珍貴的親情、友情……
如今這些都失去了。
我在四年前把小屋賣了,賣了42萬元,就為了湊錢幫孩子買婚房。
當時實在借不到錢,如果能借到,我真的不想放手。
現(xiàn)在這套房子按市場行情可能30多萬,但人家不可能賣給我。有個晚上回去老工廠看看,那小屋正亮著溫暖的燈光,還傳來一陣悅耳的小孩讀書聲,仿佛夢中似的。
這個后悔,估計會一直延續(xù)著,成為難以彌補的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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