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1年初，檜倉野戰(zhàn)醫(yī)院】“老康到底干了什么？一個炊事員能讓美軍后退？”軍醫(yī)張萬海悄聲問。旁邊的通信員聳肩：“抓來的洋俘虜說，月峰山上有個‘鬼魂機槍手’，嚇壞了一票人?！币稍茝倪@里被掀開。

時間撥回到1950年11月16日，清川江北岸氣溫驟降。志愿軍第38軍114師342團正按預(yù)案展開誘敵。一營三連被推到前沿，死守月峰山三晝夜，任務(wù)只有一句話：拖住對面那個機械化團。三連完成使命后，于18日黃昏悄然下撤。黑暗中，一處角落被忽略——炊事班的三口熱飯，以及一個叫康慶祿的老兵。

康慶祿，五年軍齡，全團人都記得他煮高粱飯的味道，卻少有人知道他暗地里摸過所有輕重武器。那天夜里，他背著伙鍋，三步并作兩步爬上山頭，看見戰(zhàn)壕里空蕩蕩，血跡淋漓，以為全連盡沒。他把兩名隨行炊事員攆回營部報信：“我守到天亮再說?！痹捯舨桓撸瑓s帶著不容置疑的味道。

月峰山地形狹窄，正面只有一條山脊通向陣地頂端。康慶祿趁著美軍停止夜戰(zhàn)，摸向坡下，把還能動的武器一股腦搬上來：十幾支加蘭德，三十多枚米制手雷，一挺勃朗寧水冷重機槍，外加兩箱彈帶。夜風(fēng)嗚咽，他蹲在壕里擺弄槍械，自言自語：“今天算我康某報到?！?/p>

19日上午八時許，低空機群再度開路，五分鐘覆蓋轟炸后，敵步兵成楔形上沖?？祽c祿縮在巖后，炸彈在耳邊轟鳴卻未觸身。敵兵進入一百五十米，他端起繳獲步槍先點射，再換成手雷成片甩。十五分鐘后，美軍第一次沖鋒被迫停。對面指揮官以為遭遇隱藏火力，一邊咆哮，一邊重整隊形。

第二波來得更猛?？祽c祿發(fā)覺面前目標(biāo)增多，手忙腳亂之際忽生一計：把一條洗臉巾撕成布條，一頭綁在水冷機槍扳機，一頭繞過靴幫系在腳腕。腳跟下壓，槍栓嘶吼；腳抬，即刻?；?。這樣雙手可抽空換彈投雷，腳下機槍則替他封死通道。不得不說，這份臨機心思遠勝許多專業(yè)機槍射手。

高空觀察員很快看出山頭只有零星火點，卻始終壓不住。一個加強排試圖繞側(cè)翼，被密集曳光彈掃翻。山坡上美軍尸體橫七豎八，硝煙夾著焦土氣味直沖云霄。第三次沖鋒前，敵方迫擊炮調(diào)近射界。10時35分，一發(fā)六零彈落在康慶祿右前方。烈焰閃過，他額頭中彈，身體向后仰倒，機槍聲戛然而止。

美軍聞聲而動，以為守軍終于清零，呼喊著沖頂。一名士兵跨進戰(zhàn)壕，腳面絆到那根布條，身體前傾的同時猛地拉動扳機。水冷機槍發(fā)瘋似地噴火，子彈掃出扇形，十幾名正在翻越山脊的敵兵當(dāng)場中彈翻滾。隨后一片慌亂，剩余士兵趴地不敢抬頭，邊喊邊摸索搜尋所謂“幽靈射手”。

半小時后，確認(rèn)無人存活，美軍才摸清這只是一具早已冰冷的遺體與一根布條——“死而復(fù)生”的故事從此在敵軍中流傳。當(dāng)天傍晚，被俘的二等兵湯姆·威爾遜把見聞一五一十說給了志愿軍偵察排，“那個中國伙頭兵，比鬼還嚇人?！边@句話被譯回團部，引爆了無數(shù)問號。

19日夜，營長曹玉海接到前方報告，才知自己漏掉了一名炊事員。可全團正向漢江以南運動，任何回援都意味著暴露誘敵計劃。曹玉海沉默片刻，只留下一句：“等戰(zhàn)役結(jié)束，去接老康回家?！眱扇蘸螅路迳街匦率諝w我軍控制，搜救小組在被炸碎的掩體旁找到了康慶祿的遺體。他的靴帶仍緊緊纏著那挺機槍的扳機。

戰(zhàn)斗經(jīng)過本無從考證，英美戰(zhàn)報卻無意留下側(cè)影：第38團某連突遭單槍火力死傷三十余。憑著這些零碎片段與俘虜口供，114師政治部整理出完整經(jīng)過，報至軍部。批文很快批下：康慶祿，一等功，烈士。他成為該軍史上唯一獲此殊榮的炊事員。

有意思的是，軍功授予大會那天，野戰(zhàn)炊事車燒的依舊是他曾嫌味淡的高粱米。很多戰(zhàn)士盛飯時低聲嘀咕：“康班長，這回可別嫌咸淡了?！币痪渫嫘?，卻讓人鼻頭發(fā)酸。對志愿軍而言，康慶祿不是神話，他只是把五年背在廚房里的熱血，一次性傾倒在了槍口之上。

在月峰山的亂石縫隙里，至今還能找到幾截生銹的機槍彈帶。當(dāng)?shù)卮迕衽紶柺捌?，拍拍灰土，又插回縫隙中。那場誤會、那節(jié)布條和那段雨點般的槍聲，靜靜留在山谷風(fēng)里，替這位無名炊事員繼續(xù)站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