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gòu)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關聯(lián)

冬至那天，我被新來的實習生許森，用一篇帖子掛在了醫(yī)院的內(nèi)部論壇上。

他暗示我作為心外科的第一把刀，一個人就拿了十萬塊的過節(jié)費，貪得無厭。

但他不知道，這十萬是院里為我單獨設立的「高難度手術年度特別績效」，因為我完成了數(shù)臺全院無人能做的四級高難度手術。全院，只有我能做。

結(jié)果，整個醫(yī)院的人都在罵我吃相難看。

我索性順水推舟，直接向院辦提交了申請：

「為促進科室團結(jié)，本人自愿將所有四級手術的排期，轉(zhuǎn)給科室其他具備資質(zhì)的醫(yī)生。」

通知發(fā)出的瞬間，整個醫(yī)院幾乎陷入停滯。

幾位平日里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老主任堵在我辦公室門口，勸我收回成命。

01

我剛結(jié)束一臺長達十二小時的主動脈夾層剝離手術，助理小張就把手機遞了過來，表情凝重。

醫(yī)院內(nèi)部論壇的服務器都快卡爆了，置頂?shù)氖且粋€鮮紅加粗的熱帖：

「聊聊咱們院心外科的任庭醫(yī)生，十萬塊的過節(jié)費，這胃口是不是太大了點？」

發(fā)帖人是匿名賬號，但頭像是哆啦A夢，我知道，那是新來的實習生許森的微信頭像。

帖子的內(nèi)容不長，附了一張打了碼的獎金發(fā)放表截圖，但我的名字和后面那個刺眼的「100,000.00」被刻意加粗標紅。

配的文字極盡煽動：

「冬至大如年，本以為醫(yī)院會發(fā)點湯圓餃子慶祝一下，沒想到是直接發(fā)錢。只是沒想到任醫(yī)生一個人就拿了十萬，我們這些小醫(yī)生小護士忙死忙活，就分了幾百塊的辛苦費。呵呵，貧窮真的會限制人的想象力。」

他一字未提，這十萬，是全年所有「四級手術」的年度績效分紅。

而整個心外科，不，是整個醫(yī)院，能獨立完成A型主動脈夾層、巨大室壁瘤切除這類超高難度四級手術的，只有我任庭一個。

下面的評論區(qū)，早已是群情激奮。

「十萬！他怎么不去搶？」

「我們急診科天天累得跟孫子似的，年底獎金還不到他一個零頭，憑什么？」

「果然是醫(yī)院第一把刀，撈錢的本事也是第一把?！?/p>

我面無表情地滑動著屏幕，感覺自己剛剛從死神手里搶回一條命所感受到的那點成就感，瞬間被沖刷得干干凈凈。

回到辦公室，整個科室的人看我的眼神都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

幾個平時喜歡聚在一起聊天的年輕護士，看到我進來，立刻閉上了嘴，各自散開，臉上是來不及掩飾的嫉妒與不屑。

我的帶教老師，也是科室主任，把我叫進了他的辦公室，重重地嘆了口氣。

「任庭，這事兒你打算怎么辦？」

「老師，您清楚，那不是過節(jié)費。」

老主任點了點頭，又無奈地搖了搖頭：「我清楚，但別人不清楚。唾沫星子是能淹死人的?！?/p>

他話里的潛臺詞我懂，是希望我能退一步，把錢拿出來一部分分給大家，息事寧人。

我正要開口，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

心外科的副主任醫(yī)師，唐寧，領著許森走了進來。

唐寧比我年長幾歲，仗著資歷一直以我?guī)熃阕跃?，但在核心技術上卻始終被我壓著一頭。

眼看我憑借多項高難度手術拿下今年的行業(yè)金刀獎，她那眼神里的酸味，隔著走廊都能聞到。

她一進來，就擺出了一副公道溫和的模樣。

「主任，任醫(yī)生，許森這孩子年紀輕，不懂規(guī)矩，我?guī)麃斫o任醫(yī)生道個歉。」

她說著，輕輕推了一下身后的許森。

許森眼眶通紅，對著我深深鞠了一躬，聲音里帶著委屈的哭腔。

「任老師，對不起，我真不是有意的。我就是……就是看到那個數(shù)字太驚訝了，覺得對其他同事不太公平，想替大家爭取一下，我真的沒有任何惡意?！?/p>

他嘴里反復說著「不是有意」，反復強調(diào)「替大家」。

這個道歉，比冬天的手術刀還要冰冷刺骨。

02

唐寧立刻接過了話頭，語氣里滿是看似體諒的語重心長。

「任庭，你看，小許也是為了咱們科室的凝聚力考慮。這件事啊，也不能完全怪他，主要還是醫(yī)院的激勵制度有些地方考慮不周，容易讓大家產(chǎn)生誤解?！?/p>

她看向我，眼神深處藏著一絲難以察覺的快意。

「要不這樣，你把獎金拿出來一部分，就當是請全科室吃個飯，聯(lián)絡一下感情。這件事就算過去了，年輕人嘛，咱們做前輩的總要多擔待一些?！?/p>

她這番話說得滴水不漏，仿佛我拿了什么不義之財，現(xiàn)在需要破財免災才能過關。

我看著他們兩人一唱一和，配合得堪稱完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唐醫(yī)生說得沒錯，是我的覺悟還不夠，只想著做手術，沒能體諒大家的情緒?！?/p>

唐寧以為我認慫了，臉上的笑意更加明顯。

許森也順勢低下頭，肩膀微微抽動，扮演著一個內(nèi)疚又無辜的職場新人。

我沒再看他們，而是轉(zhuǎn)身對老主任說道。

「老師，這件事的根源，在于我個人壟斷了四級手術，占用了太多的科室資源，導致其他同事失去了進步和發(fā)展的空間。」

「為了促進科室的和諧發(fā)展，也為了給唐醫(yī)生這樣優(yōu)秀的中堅力量更多機會，我決定，正式向院辦提交申請。」

我稍作停頓，看著唐寧瞬間凝固的表情，一字一頓地清晰說道。

「我自愿將所有四級手術的主刀資格，以及相關的排期，全部轉(zhuǎn)讓給科室其他具備相應資質(zhì)的醫(yī)生。我只負責一些常規(guī)的一二級手術就好?！?/p>

老主任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臉色驟變。

「任庭！你這是胡鬧！」

唐寧的臉則瞬間變得慘白。

她或許設想過無數(shù)種方法來羞辱我，逼我讓步，但她絕對沒料到，我會直接把這塊人人都覬覦的「肥肉」，連著滾燙的手術臺一起甩到她面前。

四級手術，代表著外科領域最頂尖的技術水平，也意味著最恐怖的醫(yī)療風險。

做成了，是名利雙收，是履歷上最閃光的勛章。

搞砸了，就是醫(yī)療官司，是毀掉整個職業(yè)生涯的重大事故。

她有膽子覬覦這份榮譽，可她有本事承擔這份責任嗎？

我沒給她留下任何反應的時間，轉(zhuǎn)身走出了辦公室。

在路過許森身邊時，我腳步微停，用只有我們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輕聲說了一句。

「恭喜你，為你口中的‘大家’，爭取到了他們想要的公平?！?/p>

許森的臉「刷」地一下，再無半點血色。

我的申請報告，如同一顆重磅炸彈，在醫(yī)院高層引發(fā)了劇烈震蕩。

院長親自給我打來電話，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嚴厲。

「任庭，你這是在跟誰賭氣？你知不知道你這份報告交上來，對醫(yī)院意味著什么？」

「院長，我沒有賭氣?！刮业穆曇羝届o無波，「我只是在響應群眾的呼聲，不想再因為獎金這種小事，破壞醫(yī)院的團結(jié)氛圍?！?/p>

院長在電話那頭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心外科那間最先進的復合手術室和體外循環(huán)機，幾乎就是為我一個人配置的。

每年有多少疑難雜癥的病人是點名要求我來主刀，這些手術為醫(yī)院帶來了多少收入和聲譽。

現(xiàn)在我說不干了，他這個院長，是第一個坐不住的。

「你先冷靜一下，報告我暫時給你壓著。論壇的事情，我讓信息科馬上處理。」

「不必了，院長?！刮掖驍嗔怂?。

「既然大家都認為我的存在影響了公平競爭，那我就退一步。我相信，沒有我任庭，醫(yī)院也一樣能正常運轉(zhuǎn)?！?/p>

我掛斷電話，沒過多久，助理小張就一臉驚惶地跑了進來。

「庭哥，不好了，論壇上又爆了！」

03

我點開手機，一個新的帖子已經(jīng)被頂?shù)搅耸醉撟顭衢T的位置。

「內(nèi)部消息！任庭醫(yī)生疑似因獎金分配問題，威脅醫(yī)院要罷工！」

發(fā)帖人依然是匿名，但行文的煽動性比上一篇有過之而無不及。

「仗著自己技術好就拿全院的聲譽和病人的生命來要挾，這是一個醫(yī)生該有的職業(yè)道德嗎？簡直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下面一條高贊評論，發(fā)言者是唐寧的小號，我認得那個頭像。

「早就聽說他恃才傲物，沒想到這么沒有大局觀。手術臺不是他一個人的秀場，離了誰地球都照樣轉(zhuǎn)?！?/p>

而許森更是直接用他的大號下場，發(fā)布了一段看似公允客觀、實則火上澆油的文字。

「作為一名實習醫(yī)生，我看到了前輩們?yōu)榱嘶颊卟幻卟恍莸母冻?，也看到了一些制度上尚存的不完美。我始終堅信，我們醫(yī)院是一個有溫度的大家庭，個人的情緒不應該凌駕于患者的生命之上。希望某些老師能夠冷靜下來，不要做出讓所有人都寒心的決定?！?/p>

他巧妙地將自己塑造成了一個憂心醫(yī)院前途，敢于直言的「吹哨人」。

我被這番顛倒黑白的表演氣笑了。

就在這時，急診科的紅色緊急電話響了起來，護士長的聲音急促到變調(diào)。

「任醫(yī)生！120剛送來一個馬方綜合征并發(fā)急性A型主動脈夾層破裂的重癥患者！病人已經(jīng)休克了！您快來急診搶救室！」

A型主動脈夾層破裂，死亡率以小時計算，手術難度是心外領域公認的天花板。

我抓起白大褂就向外沖去。

可我剛跑到急診分診臺，就被一個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攔住了。

他是病人的丈夫，此刻他雙眼布滿血絲，臉上卻滿是警惕與懷疑。

他手里正拿著手機，屏幕上赫然是我在論壇上被口誅伐筆的那個帖子。

「你就是任庭？」

他上下打量著我，眼神里充滿了毫不掩飾的不信任。

「你就是那個為了錢，正準備罷工的醫(yī)生？」

他的聲音不大，卻像一把沉重的鐵錘，狠狠地砸在了我的心口上。

病人家屬的質(zhì)疑，如同一盆刺骨的冰水，從我的頭頂澆灌至腳底。

我剛剛?cè)计鸬亩分?，瞬間被這盆冰水澆得七零八落。

我看著他，又看向他身后搶救室里，那個生命體征正在急速流逝的病人，只覺得無比荒謬。

我想開口解釋，但我清楚地知道，在已經(jīng)被煽動起來的情緒面前，任何理性的解釋都顯得蒼白無力。

「我沒有罷工。」

男人顯然一個字也不信，他甚至后退了一步，仿佛我是什么危險的病毒。

「我不管你有沒有！我老婆的命不能交給你這種沒有醫(yī)德的醫(yī)生手里！」

他情緒激動地喊道：「我要換醫(yī)生！你們醫(yī)院不是還有別的專家嗎？」

急診科主任急匆匆地趕了過來，聽到這話，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家屬！你冷靜一點！任醫(yī)生是我們院唯一能做這個手術的人！再拖延下去神仙也救不了了！」

「我不管！我就是要換人！」男人固執(zhí)地吼著，甚至想伸手將我推開。

就在這劍拔弩張的時刻，唐寧和許森也趕到了現(xiàn)場。

唐寧看到眼前這一幕，眼中飛快地閃過一絲喜悅，但旋即換上了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她走到家屬面前，用一種溫柔而專業(yè)的語氣安撫道：「大哥，您別激動。您的心情我們完全理解，但現(xiàn)在救人是第一位的。任醫(yī)生的技術能力，還是值得信賴的……」

她這番話，聽起來像是在為我解圍，實際上卻坐實了我「醫(yī)德有虧」的形象。

許森更是體貼地遞上了一杯溫水，對家屬說：「叔叔，您先別著急?；蛘?，我們可以咨詢一下唐醫(yī)生的意見，唐醫(yī)生也是我們科室非常資深的專家?！?/p>

他這句話，立刻給了情緒激動的家屬一個新的希望。

男人立刻抓住了唐寧的手，如同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醫(yī)生，那您來給我愛人做手術！我相信您！」

唐寧嘴上還在推辭：「這……這不符合規(guī)定，任醫(yī)生才是原定的主刀……」

眼神卻一個勁地向我這邊瞟來，充滿了赤裸裸的挑釁。

院長和幾位副院長也接到了消息，火燒眉毛地趕了過來。

看到這幾乎要失控的對峙場面，院長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他把我拉到一邊，壓低了聲音，幾乎是用一種懇求的語氣說道。

「任庭，算我求你，人命關天！你先讓一步，跟家屬道個歉，安撫一下他的情緒！」

04

讓我道歉？

我為了什么道歉？

為了我憑著救死扶傷的技術而掙來的獎金？還是為了我手中這把能在死神手里搶人的手術刀？

我看著院長那張焦頭爛額的臉，看著唐寧那志得意滿的嘴角，看著許森那雙看似純真卻飽含惡意的眼睛。

我忽然感到一陣深刻的疲憊。

然后，我用一種前所未有的平靜語氣對院長說道：「院長，既然家屬和同事都如此信任唐醫(yī)生，那就由她來主刀吧。我那份手術轉(zhuǎn)讓的申請報告，還麻煩您盡快批準?！?/p>

說完，我不再看在場任何人的反應，轉(zhuǎn)身走向自己的辦公室。

身后傳來老主任氣急敗壞的吼聲：「任庭！你這是要造反嗎！」

還有院長迫于壓力無奈的妥協(xié)聲：「好吧，唐寧，你來主刀，任庭在辦公室提供技術支持！」

我連頭都沒有回。

技術支持？一個能在國際頂級期刊發(fā)表論文的專家去給一個連主動脈弓分支都認不全的醫(yī)生當技術支持？

我怕她聽不懂我的方案。

我將自己關在辦公室里，隔著一扇厚重的門，都能感受到外面走廊上的兵荒馬亂。

護士們匆忙的腳步聲，移動手術床輪子滾動的聲音，以及唐寧那中氣十足、儼然一副救世主派頭的指揮聲。

助理小張敲門進來，眼眶有些發(fā)紅。

「庭哥，你真的不管了嗎？我聽說……病人的情況非常不樂觀?！?/p>

我靠在椅背上，閉目養(yǎng)神，一言不發(fā)。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一個陌生號碼發(fā)來的短信。

「任醫(yī)生，我是剛剛那個病人的女兒。我爸爸比較固執(zhí)，但他被情緒左右了，我們查閱了您的資料和患者評價，我們相信您的專業(yè)能力。求求您，無論如何請救救我的媽媽?！?/p>

我的心，輕輕顫動了一下。

可我現(xiàn)在又能做什么呢？

手術已經(jīng)被唐寧接手，我再沖進去，是想證明她能力不行，還是想去搶她的功勞？

在那些已經(jīng)被偏見和情緒占據(jù)了頭腦的人看來，我無論做什么都是錯的。

我拿起桌上那份尚未批復的申請報告，拿出鋼筆，在簽名處龍飛鳳舞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時間，一分一秒地在煎熬中流逝。

一個小時。

兩個小時。

辦公室的門忽然被猛地撞開。

老主任跌跌撞撞地沖了進來，他臉色慘白，嘴唇都在不受控制地哆嗦。

「任庭！出大事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唐寧她……她找不到主動脈的破口！分離主動脈弓血管的時候造成了二次撕裂，現(xiàn)在大出血！病人血壓已經(jīng)測不到了！」

這個結(jié)果，在我的預料之中。

A型主動脈夾層手術，最關鍵也最兇險的一步，就是在深低溫停循環(huán)的狀態(tài)下，重建主動脈弓部的三個分支血管。

那里的血管壁薄如蟬翼，結(jié)構(gòu)復雜，稍有不慎就是萬劫不復。

唐寧的技術，根本就沒到那個級別。

「院長讓你立刻過去救場！」老主任抓住我的胳膊，那只握了一輩子手術刀的手抖得厲害，「快！再晚一步，人就沒了！」

我看著他，緩緩地問道：「老師，我現(xiàn)在過去，算什么身份？」

「是去救人，還是去給唐寧的無能和失敗擦屁股？」

「救回來，功勞是她的，因為她‘主刀’有方，我‘技術支持’得力。救不回來，責任是我的，因為我在最關鍵的時刻‘介入’，打亂了她原有的手術節(jié)奏。」

「無論最終結(jié)果如何，她唐寧都立于不敗之地。而我呢？」

老主任瞬間愣住了，他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無法反駁。

是啊，他讓我去，可他能給我什么樣的保證？

就在這時，我的手機發(fā)瘋般地響了起來。

是院長打來的。

我按下了免提鍵。

電話那頭，院長的聲音幾乎帶上了哭腔，背景音里是監(jiān)護儀尖銳刺耳的報警聲和人們驚慌失措的叫喊。

「任庭！我的祖宗！我求你了！你快過來！病人快不行了！唐寧她已經(jīng)嚇得腿軟了！」

05

我看著桌上那份簽好字的申請報告，平靜地對著手機說道。

「院長，我已經(jīng)正式提交了四級手術的主刀轉(zhuǎn)讓申請。按照醫(yī)院的規(guī)章制度，唐寧醫(yī)生現(xiàn)在是這臺手術的唯一負責人?！?/p>

「我只是一名普通的二線醫(yī)生，無權(quán)也無意干涉一線主刀醫(yī)生做出的任何操作?！?/p>

電話那頭，是死一般的寂靜。

幾秒鐘后，院長的咆哮聲幾乎要震穿我的耳膜。

「任庭！你這是謀殺！你這是在拿病人的生命開玩笑！」

「院長。」我的聲音冰冷，「當初是誰說，離了誰地球都照樣轉(zhuǎn)？是誰默認了病人家屬的無理取鬧，把我推出去當平息事端的犧牲品？」

「又是誰，在家屬指著我的鼻子罵我沒有醫(yī)德的時候，勸我‘先讓一步’？」

「現(xiàn)在出事了，想起我來了？晚了?！?/p>

我直接掛斷了電話，整個世界瞬間清凈了。

老主任呆呆地看著我，嘴唇囁嚅了半天，最終化作一聲長長的嘆息。

「你……你這又是何苦?！?/p>

我知道，他心疼我，也心疼那個躺在手術臺上無辜的病人。

但我更清楚，如果今天我妥協(xié)了，那么未來就會有無數(shù)個唐寧、無數(shù)個許森，可以肆無忌憚地踩著我的專業(yè)和退讓，爬到我的頭頂上作威作福。

我不是圣人，在成為一個偉大的醫(yī)生之前，我首先得是我自己。

辦公室的門再次被敲響，這一次是助理小張，他的身后跟著一個穿著職業(yè)套裝的年輕女性，正是給我發(fā)短信的病人家屬。

她一見到我，沒有絲毫猶豫，「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眼淚瞬間涌出。

「任醫(yī)生，我求求您！我給您磕頭了！我知道是我父親不對，是我們不對！求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救救我的媽媽！」

我連忙上前將她扶起。

「你先起來，這里是醫(yī)院。」

我看著她那張因焦慮而扭曲的臉，心里最堅持的某個角落，還是被觸動了。

病人的生命，的確是無辜的。

我可以不在乎醫(yī)院的聲譽，不在乎那些愚蠢同事的看法，但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一個生命，因為這場無妄之災而在我面前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