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gòu)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關(guān)聯(lián)

養(yǎng)孩子這事，就像往一個新瓶子里裝舊酒。瓶子是新的，水嫩，干凈，稍微碰一下都怕碎了。

可裝酒的人，非要把幾十年前的老法子，老經(jīng)驗，一股腦地往里灌。他們說，這酒醇，這酒香，我們當(dāng)年就是這么喝過來的。

他們看不見新瓶子身上那些細密的裂紋，也聽不見瓶子發(fā)出的，那種快要承受不住的呻吟。他們只知道，自己是為瓶子好?？捎袝r候，這種好，比砒霜還毒。

01

林湘的兒子，小名叫念念，今天滿月。家里請了十幾桌客，把整個客廳都塞滿了?？諝饫铮祀s著飯菜的香氣，大人們的說笑聲，還有一種讓人有些窒息的熱鬧。

林湘是個在寫字樓里上班的女人，信奉的是寫在書本上的科學(xué)?？伤钠牌艅⒐鸱?，信奉的是刻在骨子里的“老理兒”。自從念念出生，這個家里，就像多了一個沒有硝煙的戰(zhàn)場。戰(zhàn)場的一邊，是林湘的《科學(xué)育兒大全》，另一邊，是劉桂芳的“我們那會兒都是這么過來的”。

今天的滿月宴，劉桂芳是絕對的主角。她穿著一身暗紅色的新衣，抱著她的大胖孫子，在賓客之間穿梭，像一個打了勝仗的將軍，在炫耀自己最寶貴的戰(zhàn)利品。她的臉上，每一條皺紋里都塞滿了笑意。

“哎喲，看看我們家念念，這小臉盤，這小胳膊，多壯實！”

親戚朋友們紛紛圍上來，說著各種好聽的話。

“桂芳姐，你可真有福氣。這孫子養(yǎng)得白白胖胖的?！?/p>

“那是，”劉桂芳把孫子往懷里緊了緊，聲音提高了幾度，“我?guī)У暮⒆?，那還能差了？肯定白白胖胖的！”她這話，說得又驕傲，又像是在宣示主權(quán)。

林湘作為孩子的母親，一個剛出月子的產(chǎn)婦，身體還虛著。她被劉桂芳安排在臥室里休息，說外面人多，空氣不好。她只能偶爾出來，對著那些陌生的面孔，擠出一個得體的，卻有些疲憊的笑容。

她隔著臥室的門縫，看著婆婆像個花蝴蝶一樣，抱著她的兒子到處“展覽”，心里很不是滋味。這個月子里，她和婆婆已經(jīng)不知道吵了多少回。婆婆要給孩子綁腿，說這樣以后腿才直。林湘說，這會影響孩子骨骼發(fā)育。婆婆要把飯在自己嘴里嚼爛了，再喂給念念吃，說這樣好消化。林湘差點當(dāng)場吐出來，跟她解釋這有多不衛(wèi)生。

每一次爭吵，她的丈夫周明遠，都像個和事佬一樣，夾在中間。他總是那幾句話：“小湘，媽也是為孩子好。”“媽，林湘她也是看書看的，你別跟她計較。”

林湘的閨蜜，在市兒童醫(yī)院當(dāng)兒科醫(yī)生的許靜，今天也來了。她一進臥室，就看出了林湘臉上的倦容和心里的不痛快。她握著林湘的手，悄悄說：“產(chǎn)后情緒很重要，別什么事都自己扛著。你婆婆有些育兒方式，確實有問題。你要堅持原則，不行就讓你老公去說。”

林湘苦笑了一下。讓周明遠去說？他只會和稀泥。

02

宴會進行到了最高潮。酒店送來的大蛋糕推了出來，上面插著一根小小的蠟燭。按照習(xí)俗，孩子要被抱到主桌，接受家里最重要的幾位長輩的祝福和紅包。

劉桂芳抱著念念，滿面紅光地走到了主桌前。她把孩子豎著抱起來，讓他面對著那些笑呵呵的長輩們。

就在這時，一直都還算乖巧的念念，突然毫無征兆地，“哇”的一聲，放聲大哭起來。

那哭聲，跟平時的哭聲完全不一樣。不是餓了，也不是困了，而是一種充滿了痛苦和恐懼的，尖銳的，凄厲的啼哭。孩子的小臉，瞬間就漲得通紅，然后變成了紫紅色。他的小手在空中胡亂地揮舞著，小小的身體，在襁褓里劇烈地掙扎。

剛才還熱鬧非凡的客廳，一下子就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嬰兒身上。

賓客們的臉上，露出了些許尷尬。劉桂芳的臉上，更是掛不住了。她一邊用力地顛著孩子，一邊嘴里開始念叨起來：“哎喲，我的乖孫，我的心肝，這是怎么了？是不是被誰沖撞了？不哭不哭，奶奶在呢?！?/p>

她看孩子越哭越兇，開始用她那套“老法子”，給孩子“收驚”。她用一只手，在孩子的額頭上，胸口上，來回地撫摸，嘴里還念念有詞，說著一些誰也聽不懂的話。

周明遠也趕緊從座位上站起來，湊過去幫忙，嘴里說著：“是不是尿了？還是餓了？”他顯得手忙腳亂，毫無辦法。

林湘在臥室里聽到那不正常的哭聲，心一下子就揪緊了。她不顧自己身體還虛，掀開被子就下了床，快步從房間里走了出來。

她一出臥室，就看到客廳里，婆婆劉桂芳正抱著她哭得快要斷氣的兒子。而婆婆用來給孩子“收驚”的那只手，手腕上，戴著一個又粗又亮的，雕著繁復(fù)花紋的銀手鐲。

婆婆的手，正撫過孩子嬌嫩的臉蛋。孩子哭得更厲害了，他拼命地扭動著頭，小手不停地揮舞，像是想要躲開什么讓他極度恐懼和痛苦的東西。

林湘的目光，瞬間就定格在了那個銀手鐲上。

她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得慘白。然后，又因為憤怒而漲得通紅。

她像一頭被激怒的母獅，三步并作兩步地沖了過去。她沒有跟任何人說話，直接從一臉愕然的婆婆懷里，一把將孩子搶了過來。

她抱著自己的兒子，轉(zhuǎn)過身，看著劉桂芳，用一種冰冷到極點的，不容置疑的語氣，一字一頓地說：“媽！你把手鐲摘了！”

這一聲，像一道驚雷，在安靜的客廳里炸響。

全場所有的人，都愣住了。他們看著這個平時溫和文靜的女人，此刻像變了一個人。他們不明白，一個銀手鐲，怎么會讓她當(dāng)著所有賓客的面，跟自己的婆婆翻臉。

03

劉桂芳被兒媳婦這當(dāng)眾的一下，搞得又氣又惱，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她好一會兒才反應(yīng)過來，也扯著嗓子喊了起來：“我戴個手鐲怎么了？林湘，你今天是要干什么？這手鐲，是我專門去廟里給念念求的，是開了光的，保平安的！你這孩子，怎么這么不懂事！”

周明遠也趕緊過來打圓場。他拉了拉林湘的胳膊，壓低聲音說：“小湘，你別激動，有話好好說。這么多客人看著呢。媽也是一番好意?！?/p>

“好意？”林湘冷笑了一聲，她根本不理會他們。她現(xiàn)在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懷里這個哭得快要抽搐過去的兒子身上。她緊緊地抱著孩子，想檢查一下，他到底是哪里不舒服，為什么會哭得這么撕心裂肺。

她解開了包裹著孩子的襁褓的一角。就在她準(zhǔn)備看看孩子是不是肚子不舒服的時候，她的目光，落在了孩子的小手臂上。

孩子的左手臂內(nèi)側(cè)，最嬌嫩的那塊皮膚上，赫然出現(xiàn)了一片刺眼的紅疹。那片紅疹，甚至有些地方的表皮，已經(jīng)被磨破了，微微地滲出了一點血絲。

而那片紅疹的形狀，不是一片，也不是一點，而是一個清晰的，半圓形的弧線。

林湘的心，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地攥住了。這個弧形，跟婆婆手腕上那個粗大的銀手鐲的弧度，一模一樣！這根本不是什么過敏，這是被硬物長期摩擦，活生生硌出來的傷！

她的怒火，瞬間沖到了頭頂。她舉起孩子那只可憐的小手臂，展示給所有人看。她的聲音因為憤怒而顫抖：“你們都看看！看看！這就是你那‘保平安’的手鐲干的好事！孩子的皮膚有多嫩，你們知道嗎？他才一個月大！經(jīng)得起你這么一個又硬又重的東西，天天這么硌著嗎？”

劉桂芳看到那片紅疹，眼神也慌亂了一下。但她嘴上還在犟：“哪有那么嬌貴！哭兩聲就好了。哪個孩子不是這么磕磕碰碰過來的……”

就在這時，閨蜜許靜擠了過來。她作為兒科醫(yī)生，職業(yè)本能讓她立刻意識到了問題的嚴(yán)重性。她從隨身的包里，拿出了一副一次性的消毒手套，戴上，然后對林湘說：“我來看看?！?/p>

她輕輕地，小心翼翼地撥開孩子的衣服，不止看了手臂。她順著手臂，還看了看孩子的腋下，脖頸。

她檢查完，臉色變得非常嚴(yán)肅。她站起身，拉過林湘，在她耳邊，用一種只有她們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快速地說了一句話。

林湘聽完那句話，整個人，像是被凍住了一樣。她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婆婆，眼神里，剛剛還熊熊燃燒的憤怒，瞬間就熄滅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巨大的，難以言喻的恐懼和懷疑。

她又低下頭，看了看懷里那個還在因為疼痛和驚嚇而瑟瑟發(fā)抖的孩子。她的心，像被刀子割一樣地疼。

她再也沒有跟婆婆爭吵一句。她立刻轉(zhuǎn)過身，抱著孩子，用一種命令的，不容置疑的口氣，對還愣在一旁的丈夫周明遠說：“去醫(yī)院！馬上！”

04

滿月宴不歡而散。周明遠開著車，林湘抱著孩子坐在后座，許靜坐在副駕駛。一路上，車?yán)锏臍夥諌阂值米屓舜贿^氣。念念大概是哭累了，在林湘的懷里，一抽一抽地睡著了。

到了醫(yī)院，許靜直接帶他們?nèi)チ思痹\。值班的兒科醫(yī)生是個經(jīng)驗豐富的中年女醫(yī)生。她和許靜一起，給念念做了一次非常詳細的全身檢查。

檢查結(jié)果，印證了林湘心中最壞的猜測，甚至比她想的還要嚴(yán)重。

孩子手臂上的那片紅疹，被診斷為由長期物理摩擦導(dǎo)致的嚴(yán)重接觸性皮炎。因為嬰兒的皮膚屏障功能不完善，已經(jīng)引發(fā)了輕微的細菌感染。

更讓林湘心驚膽戰(zhàn)的是，醫(yī)生在給孩子做全身檢查的時候，掀開他的褲腿，發(fā)現(xiàn)在孩子的大腿根內(nèi)側(cè)，還有兩個腳踝的部位，也都有類似的，但是顏色更淡一些的，陳舊性的紅印和脫皮現(xiàn)象。

那女醫(yī)生看著這些舊傷，皺起了眉頭。她對林湘和周明遠說：“從這些舊的痕跡來看，孩子皮膚出現(xiàn)這種過敏或者不適的反應(yīng)，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你們做家長的，怎么現(xiàn)在才發(fā)現(xiàn)？”

許靜看著一臉茫然的周明遠，和臉色慘白的林湘，嘆了口氣。她把他們拉到一邊，私下里，終于把她在宴會上對林湘說的那句悄悄話，告訴了周明遠。

“我剛才在宴會上就想說了，但是人太多。我覺得，念念他，根本不是被手鐲硌的那么簡單?！痹S靜的表情非常嚴(yán)肅，“你看他當(dāng)時哭得那個樣子，根本不是普通的皮膚疼痛能引起的。那是一種極度煩躁和不適的表現(xiàn)。我懷疑……你媽手上的那個銀手鐲，本身就有問題。要么是它的金屬成分有問題，要么是……它根本就不只是一個簡單的手鐲?！?/p>

值班醫(yī)生也走了過來，補充道：“許醫(yī)生說得有道理。而且，你們看這張化驗報告?！彼岩粡堁簷z查的單子遞給他們，“孩子血液里有幾項微量元素的指標(biāo)，不太正常。雖然目前還沒到中毒的程度，但這是一個非常危險的信號。我建議你們，最好把那個手鐲拿去專業(yè)機構(gòu)檢測一下成分。還有，仔細回想一下，老人平時有沒有用什么奇怪的藥膏，或者偏方給孩子涂抹過?！?/p>

周明遠一開始，還下意識地想替他母親辯解幾句：“我媽她能有什么壞心思，那手鐲是她特地……”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醫(yī)生嚴(yán)厲的眼神打斷了。醫(yī)生把那幾張清晰地拍下了孩子身上傷痕的照片，擺在他面前。“周先生，這不是有沒有壞心思的問題。這是科學(xué)！為人父母，要對孩子的生命健康負責(zé)。如果你們再繼續(xù)用老一輩那些想當(dāng)然的辦法去帶孩子，等孩子真的出了大問題，比如重金屬中毒，或者更嚴(yán)重的全身性皮膚病變，到那個時候，你們后悔都來不及！”

周明明看著那些照片，看著檢驗報告上那些他看不懂，但旁邊畫著危險的向上箭頭的指標(biāo)，他終于啞口無言。他第一次感覺到，母親那句“我都是為你好”，是多么的蒼白和可笑。

林湘從頭到尾，都沒有說一句話。她只是抱著孩子，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她的心里，那個可怕的，讓她不寒而栗的懷疑，像一株有毒的藤蔓，正在瘋狂地滋長，纏住了她的心臟。

05

從醫(yī)院回來，家里已經(jīng)沒有一個客人了。劉桂芳一個人坐在沙發(fā)上，臉色很難看?？吹剿麄兓貋恚酒鹕?，想說什么，但看到林湘那張冰冷的，毫無表情的臉，她又把話咽了回去。

這個家，從此陷入了一場漫長的，令人窒息的冷戰(zhàn)。

林湘以孩子需要靜養(yǎng)為由，堅持自己一個人帶孩子。她把臥室的門反鎖，不允許劉桂芳再靠近念念一步。劉桂芳自知理虧，也不敢硬闖。她只是在客廳里唉聲嘆氣，時不時地跟下班回家的周明遠抱怨，說兒媳婦“容不下她這個老婆子了”。

周明遠夾在中間，左右為難。他勸林湘，說媽已經(jīng)知道錯了。又勸他媽，說林湘也是心疼孩子。他的話，像是一團沒有力量的棉花，打在兩個女人堅硬的對立情緒上，激不起半點漣漪。他和林湘的關(guān)系，也因此降到了冰點。他們睡在同一張床上，卻像是隔了一條銀河。

林湘沒有精力去吵，也沒有心思去鬧。她的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找到證據(jù)，搞清楚真相。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仔細地回憶這個月子里發(fā)生的所有細節(jié)。她想起來了，確實有那么幾次，念念也在夜里莫名其妙地哭鬧。身上也起過一些小小的紅點。當(dāng)時，劉桂芳都輕描淡寫地說是“奶癬”，或者是南方的“胎毒”，很正常。

然后，劉桂芳就會從自己的房間里，拿出一個小小的，沒有任何標(biāo)簽的白色塑料瓶，從里面挖出一些墨綠色的，散發(fā)著一股奇怪草藥味的藥膏，給孩子涂上。說也奇怪，每次涂完藥膏，第二天，孩子身上的紅點就真的消了，也不怎么哭了。

林湘當(dāng)時雖然心里不贊成用這種來路不明的偏方，但看到孩子確實好轉(zhuǎn)了，她也就沒有再深究下去?，F(xiàn)在想起來，這里面全是疑點！

她決定，必須找到那些藥膏，拿去醫(yī)院化驗。

她趁著婆婆下樓去買菜的功夫，開始不動聲色地，在家里尋找。她先是去了婆婆的房間，把床頭柜，衣柜，所有可能藏東西的地方，都翻了一遍。然后，她又去了陽臺，那個之前專門存放嬰兒用品的柜子，她也里里外外地找了一遍。

什么都沒有。

那些她印象中的白色塑料瓶，墨綠色的藥膏，全都消失得無影無蹤。就像它們從來沒有在這個家里出現(xiàn)過一樣。婆婆把所有的痕跡，都清理干凈了。

林湘的心，一點一點地沉了下去。她感到一陣深深的無力。就在她失望地準(zhǔn)備離開婆婆房間的時候，她的目光，無意中掃過了床頭柜最下層，那個塞滿了各種雜物的抽屜。

她蹲下身，拉開抽屜。在抽屜最里面的一個角落里，她看到了一張被折疊得方方正正的紙。她好奇地拿了出來，打開一看。

那是一張醫(yī)院的化驗單。上面的名字，是婆婆劉桂芳的。日期，是半年前?；瀱紊希蛴≈芏嗨床欢尼t(yī)學(xué)術(shù)語和數(shù)據(jù)。但在最下面醫(yī)生手寫的那一欄診斷結(jié)論里，幾個龍飛鳳舞，卻依然清晰的字，像針一樣，刺進了她的眼睛。

“類風(fēng)濕性關(guān)節(jié)炎（活動期），建議使用生物制劑治療?！?/p>

林湘不懂什么是生物制劑，但她知道，“類風(fēng)濕”是一種自身免疫系統(tǒng)的疾病，非常痛苦。她立刻回到自己的房間，打開電腦，在網(wǎng)上搜索這個病。

她一條一條地看著搜索結(jié)果。當(dāng)她查到，這種病的常用外用藥中，有一種從國外進口的，含有“鉛”和“汞”等重金屬成分的強效止痛涂劑時，她的心跳開始加速。

她繼續(xù)往下看，一個加粗的標(biāo)題，讓她渾身的血液，瞬間都凝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