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決定了?要一個人嫁到日本去?”
電話那頭,女兒的聲音充滿了擔(dān)憂。
王秀英扶著窗框,看著樓下院子里盛開的月季,語氣卻異常堅定。
“媽都這個年紀(jì)了,還能被人騙什么?淳一在等我?!?/strong>
女兒沉默了片刻,幽幽地問了一句。
“可是,媽……你真的知道,他到底是個什么樣的人嗎?”
01
王秀英的人生,在59歲這一年,像是被投入了一顆石子的西湖水,漾開了圈圈漣漪。
老伴兒走了快十年了,女兒也早已嫁人生子,有了自己的小家庭。
偌大的三居室里,白天還好,一到晚上,那份寂靜就像會咬人的小蟲,讓她渾身不自在。
退休金足夠花,身體也還硬朗,可心里的那塊空地,卻任憑廣場舞的喧鬧和老姐妹的麻將聲也填不滿。
“秀英,你就是太守舊了,現(xiàn)在老頭老太太網(wǎng)戀的多了去了!”
在一次老年大學(xué)的書法課后,相熟的李姐神神秘秘地湊過來說。
“你看你,保養(yǎng)得這么好,還懂點文化,別浪費了呀。”
架不住小姐妹們的輪番慫恿,王秀英半推半就地在手機上下載了一個國際交友軟件。
她特意挑了一張去年在西湖邊拍的照片做頭像,照片里她穿著一身藕粉色的旗袍,笑得溫婉。
沒過幾天,一個名叫“渡邊淳一”的日本男人給她發(fā)來了信息。
他的頭像是一張側(cè)臉照,背景是京都的紅楓,看上去儒雅又有風(fēng)度。
他用有些生硬但很禮貌的中文寫道:“王女士,您好,您的旗袍非常美麗,讓我想起了中國的古典畫?!?/p>
這一句夸贊,精準(zhǔn)地搔到了王秀英的癢處。
她一直對自己的樣貌和品味頗為自得,而這個日本男人,顯然很有眼光。
兩人就此聊了起來。
渡邊淳一告訴她,他今年65歲,是一位來自大阪的退休商人,妻子多年前因病去世。
他熱愛中國文化,尤其癡迷唐詩和書法。
為了和王秀英更好地交流,他每天都在用翻譯軟件和在線課程學(xué)習(xí)中文。
他的溫柔和體貼,是隔著屏幕都能溢出來的。
每天清晨,他會發(fā)來一句“早上好,秀英桑,今天大阪的天氣很好,希望你的杭州也是陽光明媚”。
每當(dāng)王秀英抱怨失眠,他就會發(fā)來舒緩的日本輕音樂,并囑咐她睡前喝杯熱牛奶。
他們聊杭州的龍井,也聊大阪的章魚燒;聊蘇東坡的詞,也聊川端康成的小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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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秀英那顆沉寂了多年的心,就這樣被一個素未謀面的異國男人,一點點地捂熱了。
終于,他們開始了第一次視頻通話。
王秀英為此特意去做了發(fā)型,換上了新買的真絲襯衫,還化了淡妝。
當(dāng)手機屏幕上出現(xiàn)渡邊的臉時,她的心還是漏跳了一拍。
他比照片上看起來更精神,頭發(fā)梳理得一絲不茍,戴著一副金絲邊眼鏡,眼神溫和。
他向王秀英展示他的家。
那是一棟典型的日式獨棟房屋,有著推拉的障子門和原木色的地板。
鏡頭搖到窗外,是一個打理得極其精致的日式庭院,有假山,有流水,還有一棵姿態(tài)虬勁的黑松。
他又帶她看他的書房,墻上掛著他自己寫的書法作品——“靜心”。
筆法蒼勁有力,完全不像一個普通商人能寫出來的。
他甚至還為她表演了一段茶道,動作行云流水,充滿了儀式感。
眼前的一切,完美地契合了王秀英對于理想晚年生活的所有想象——體面、優(yōu)雅、有情調(diào)。
視頻那頭的渡邊淳一,仿佛是從泛黃的文藝電影里走出來的男主角。
半年的線上交流,讓他們的感情迅速升溫,儼然一對熱戀中的情侶。
終于有一天,渡邊在視頻里,用他練習(xí)了很久的中文,鄭重地向她求婚。
“秀英桑,請你嫁給我,來日本和我一起生活,讓我來照顧你的后半生?!?/p>
王秀英在那一刻,淚流滿面。
她答應(yīng)了。
消息傳開,女兒第一個跳出來反對。
“媽!你瘋了嗎?網(wǎng)戀!還是個外國人!這不靠譜!”
女兒在電話里幾乎是吼出來的。
“萬一他是個騙子怎么辦?把他家底都弄清楚了嗎?你連他家具體門牌號都不知道!”
王秀英卻鐵了心。
她覺得女兒不懂她內(nèi)心的孤獨,也不懂她對愛情和浪漫的向往。
“淳一不是那種人,我能感覺到?!彼虉?zhí)地說。
在一片反對和質(zhì)疑聲中,王秀英力排眾議,開始辦理簽證,準(zhǔn)備遠(yuǎn)嫁東瀛。
她賣掉了杭州的房子,只留下了一小部分錢給女兒,其余的都存了起來,準(zhǔn)備帶到日本開始新生活。
在她看來,這是一場奔向幸福的華麗冒險。
02
飛機降落在大阪關(guān)西國際機場的那一天,陽光正好。
王秀英推著行李車走出到達大廳,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舉著她名字牌子的渡邊淳一。
他穿著一身得體的灰色西裝,手里捧著一束嬌艷的玫瑰,正微笑著向她看來。
本人比視頻里還要有氣質(zhì),歲月在他臉上留下的不是滄桑,而是一種沉淀下來的魅力。
“秀英桑,你辛苦了?!?/p>
他接過她的行李,極其自然地牽起了她的手。
他的手掌寬大而溫暖,讓王秀英一路懸著的心,瞬間落了地。
車子是一輛黑色的高級轎車,司機畢恭畢敬地為他們打開車門。
當(dāng)車子最終駛?cè)胍黄瑢庫o的高檔住宅區(qū),停在一棟和視頻里一模一樣的精致房屋前時,王秀英知道,她的夢成真了。
這里的現(xiàn)實,甚至比她想象的還要好。
婚后的日子,甜蜜得像是在蜜罐里浸泡過。
渡邊對她簡直是無微不至的呵護。
他會每天早上為她準(zhǔn)備好精致的和式早餐,然后陪她一起在庭院里散步。
他耐心地教她說日語,從最簡單的“你好”“謝謝”開始。
他帶她去京都看金閣寺,去奈良喂小鹿,去神戶吃最頂級的牛肉。
每到一個地方,他都會成為她最好的導(dǎo)游和攝影師。
王秀英的朋友圈里,充滿了她在日本各地留下的幸福身影,以及那些由衷的贊嘆。
“秀英,你真是嫁對人了,這日子過得跟神仙似的!”
國內(nèi)老姐妹們的羨慕,極大地滿足了王秀英那一點小小的虛榮心。
她覺得自己做出了這輩子最正確的決定,她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然而,在這看似完美的幸福圖景中,總有一些細(xì)微的、不和諧的音符,在不經(jīng)意間悄然響起。
她最先察覺到的,是鄰居們的態(tài)度。
這里的鄰居都非常有禮貌,每次在路上遇見,都會遠(yuǎn)遠(yuǎn)地就停下腳步,對著渡邊深深地鞠躬。
那份尊敬,甚至帶上了一絲敬畏。
可他們從不與她閑聊,只是禮貌地對她點頭微笑,眼神卻總是有意無意地避開。
這和她在杭州時,鄰里之間熱絡(luò)地聊家常、送小菜的氛圍截然不同。
然后,是那些神秘的訪客。
大概每隔一兩個星期,就會有一輛或兩輛黑色的轎車悄無聲息地停在屋前。
車上會下來幾個穿著黑色西裝、神情嚴(yán)肅的年輕男人。
他們從不多言,只是對著渡邊再次深深鞠躬,然后跟著他進入書房。
書房的門一關(guān),就是一兩個小時。
王秀英聽不到里面的談話聲,但能感覺到氣氛的凝重。
有一次她端著茶點過去,門剛一拉開,就看到一個手臂上滿是紋身的年輕人正躬身向渡邊匯報著什么,神情極為恭順。
看到她,年輕人立刻噤聲,眼神里閃過一絲驚慌。
渡邊溫和地接過茶點,對她笑笑:“秀英,這是我以前公司的后輩,來請教一些生意上的問題,我們很快就好?!?/p>
他的解釋合情合理,可王秀英總覺得那些人的氣質(zhì),不像普通的上班族。
最讓她感到奇怪的,是二樓那間始終緊鎖的和室。
那間屋子位置最好,正對著庭院里的黑松。
王秀英有一次想進去打掃,卻發(fā)現(xiàn)門被鎖住了。
她問渡邊要鑰匙,渡邊的臉色第一次變得嚴(yán)肅起來。
“秀英,請你理解,那是存放我家族最重要私人物品的地方,也是對先人的紀(jì)念,所以,任何人都不能進去,包括你?!?/p>
他的語氣不容置喙,王秀英只好作罷。
但那扇緊閉的門,就像她心里的一根刺,讓她時常感到好奇和不安。
此外,還有渡邊的經(jīng)濟狀況。
他自稱是退休商人,可家里的開銷水平卻高得驚人。
無論是日常飲食,還是外出旅行,他都選擇最好的,花錢時眼睛都不眨一下。
王秀英在國內(nèi)也算小康,但看到渡邊的消費能力,還是暗暗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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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似乎有一筆源源不斷的、無需工作的收入來源。
這些小小的“違和感”匯集在一起,像一團解不開的迷霧,籠罩在王秀英幸福生活的邊緣。
她不愿意多想,每次有疑慮冒頭,她就用渡邊對她的好,將它們強行壓下去。
她告訴自己,人到晚年,能有這樣一個知冷知熱的伴侶,已經(jīng)是天大的福分,何必自尋煩惱。
日子在甜蜜與些許困惑中悄然滑過。
一個尋常的下午,渡邊出門去見一位老朋友。
王秀英像往常一樣,為他打理換下的衣物。
當(dāng)她拿起丈夫那件深色的西裝外套,準(zhǔn)備送去干洗時,一個硬硬的東西從內(nèi)側(cè)口袋里滑了出來,掉在榻榻米上。
那是一張制作精良的名片,紙質(zhì)厚重,觸感不凡。
王秀英不懂日文,看不懂上面印的頭銜和名字。
但她的目光,卻被名片正中央那個燙金的徽章圖案給牢牢吸引住了。
那是一個由抽象的浪花和一把交叉的武士刀組成的圖案,設(shè)計獨特,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威嚴(yán)和煞氣。
她覺得這個圖案很特別,鬼使神差地,她沒有把它放回去,而是偷偷收進了自己的梳妝盒里。
幾天后,又到了黑衣人來訪的日子。
王秀英照例端上茶水。
當(dāng)她把茶杯遞給其中一個為首的年輕人時,眼角的余光無意中瞥到了對方的西裝領(lǐng)口。
在那里,別著一枚小巧但精致的金色領(lǐng)針。
領(lǐng)針的圖案,赫然就是她在那張名片上看到的——浪花與交叉的武士刀。
王秀英的心,猛地一沉。
這絕非巧合。
她不動聲色地退出了書房,但腦子里卻翻江倒海。
那到底是什么組織的標(biāo)志?為什么渡邊的“公司后輩”會佩戴著它?
等客人們恭敬地告辭后,王秀英終于忍不住了。
她從梳妝盒里拿出那張名片,走到正在庭院里修剪盆景的渡邊面前。
“淳一,這個,到底是什么?”她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很隨意。
渡邊轉(zhuǎn)過頭,當(dāng)他看清王秀英手里的名片時,臉上的溫和笑容瞬間凝固了。
他的眼神陡然變得銳利起來,像一把出鞘的刀。
“你在哪里找到的?”他的聲音冷硬,帶著一絲質(zhì)問的意味。
王秀英被他突如其來的變化嚇了一跳,怯怯地回答:“在你換下的西裝口袋里……我不是故意的?!?/p>
渡邊一把從她手中奪過名片,看也不看就撕成了碎片,扔進了旁邊的垃圾桶里。
“我告訴過你,不要亂翻我的東西!”他低聲呵斥道。
這是他第一次用這么嚴(yán)厲的語氣對她說話。
王秀英的眼圈一下子就紅了。
渡邊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tài),他深吸了一口氣,放緩了語氣。
“秀英,對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兇你?!?/p>
“這只是一個很多年前就解散了的商業(yè)協(xié)會的標(biāo)志,早就沒有意義了??吹剿?,會讓我想到一些不開心的事情,所以我才……反應(yīng)過激了?!?/p>
他走過來,輕輕擁抱了她一下。
“別想了,好嗎?都是過去的事了。”
盡管他后來恢復(fù)了往常的溫柔,還特意帶她去吃了高級懷石料理作為補償。
但王秀英知道,有什么東西,已經(jīng)不一樣了。
那次爭吵,像一道細(xì)微的裂痕,出現(xiàn)在了他們看似完美的婚姻關(guān)系上。
渡邊的解釋,非但沒有打消她的疑慮,反而讓她的懷疑愈發(fā)深重。
如果真的只是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舊協(xié)會,他何必有那么大的反應(yīng)?
她開始偷偷地觀察自己的丈夫。
她發(fā)現(xiàn),他每周三的下午都會固定外出,從不告訴她去哪里,也從不讓她跟隨。
她還發(fā)現(xiàn),他有時會在深夜接到電話,無論睡得多沉,電話一響,他會立刻驚醒,然后拿著手機走到庭院里去接聽。
月光下,他背對著房間,身影顯得格外凝重,講電話時語氣低沉而有力,和平時與她說話的溫和判若兩人。
一個又一個的謎團,讓王秀-英的內(nèi)心備受煎熬。
她愛這個男人,愛他給予的體貼和安穩(wěn)。
可她也怕,怕在這份愛的背后,隱藏著一個她完全未知的、甚至可能是危險的世界。
她生活在一座華美的牢籠里,享受著無微不至的照顧,卻對枕邊人的真實身份,一無所知。
03
那是一個陰雨綿綿的夜晚。
渡邊又像往常一樣,以外出與“老友”下棋為由,很晚都沒有回家。
王秀英獨自一人坐在空曠的客廳里,看著窗外淅淅瀝瀝的雨絲,心中莫名地感到一陣陣忐忑不安。
墻上的掛鐘,時針已經(jīng)指向了十一點。
客廳的電視開著,播放著冗長的晚間新聞,成了這間屋子里唯一的聲音來源。
王秀英抱著一個靠枕,眼皮開始打架,人也昏昏欲睡。
就在她即將睡著之際,一陣急促的新聞播報片頭音樂突然響起,將她驚醒。
“現(xiàn)在插播一則緊急新聞?!?/p>
女主播嚴(yán)肅的聲音,瞬間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