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訂這間吧,大床房?!?/strong>
王麗臉上飛起一抹紅暈,像個初戀的少女,對著手機小聲說:“哎呀,這……是不是不太好?”
“我們是夫妻,有什么不好?”陳教授輕笑一聲,語氣里滿是寵溺。
“麗啊,我們是去度蜜月,不是去考察。聽我的,讓酒店準備好鮮花,給你一個驚喜。”
他的聲音像醇厚的酒,讓她沉醉。王麗不再猶豫,心里那點最后的矜持被徹底融化,她握著電話,甜甜地嗯了一聲,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云南的藍天和那張鋪著玫瑰花瓣的大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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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麻將桌上的氣氛,比窗外的秋老虎還要燥熱。
“嘩啦啦——”
王麗把手里的牌一推,臉上擠出笑容:“胡了,清一色?!?/p>
“哎喲,王姐今天手氣可以?。 弊鴮业睦罱阋贿厪腻X包里掏錢,一邊狀似無意地說道,“不像我們家老劉,搞了一輩子研究,連個麻將都算不明白。昨天還跟我說,他們院里又評了個什么國家級特殊津津貼,忙得腳不沾地?!?/p>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王麗臉上的笑僵了一下。
李姐的老公是農科院的專家,另外兩位的丈夫,一個是大學副院長,一個是市醫(yī)院的主任醫(yī)師。而王麗的丈夫老張,是個開了半輩子貨車的司機。
如果不是三年前家里那片老宅子拆遷,分了七套房和一大筆現(xiàn)金,她王麗這輩子都不可能坐上這個牌桌。
錢,她現(xiàn)在比誰都多。但每次坐在這里,她都感覺自己像個穿著貂皮的土撥鼠,和周圍這些氣質優(yōu)雅的孔雀格格不入。別人聊的是學術期刊、海外見聞,她只能聊今天菜市場的白菜又漲了兩毛錢。
“你家老劉是真有本事,不像我們家老張,就知道擺弄他那輛破車。”王麗把錢收過來,語氣酸溜溜的。
“話不能這么說,張哥也挺好,踏實。”張姐客氣地打著圓場。
王麗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踏實”兩個字,在這個圈子里,就是“沒本事”的同義詞。
晚上回到家,老張正滿身油污地趴在車底鼓搗著什么。這輛半舊的貨車是他吃飯的家伙,也是他的命根子。
“趕緊洗洗吃飯了!天天弄得一身機油味,也不嫌臟!”王麗沒好氣地吼道。
老張從車底鉆出來,抹了把臉,憨厚地笑笑:“馬上就好,剎車有點不得勁,我再調調。安全第一嘛?!?/p>
看著他那張被油污和歲月刻滿痕跡的臉,再想起牌桌上李姐她們提到丈夫時那副與有榮焉的模樣,一股無名火直沖王麗的腦門。
“安全安全,你就知道你那破車!你知不知道今天李姐她們又在笑話我?笑話我嫁了個司機!”
老張愣住了,手里的扳手“哐當”一聲掉在地上?!罢f啥呢,我開貨車咋了?我偷了搶了?咱家的拆遷款,不也是我當年跑車一分一分攢錢蓋的房換來的?”
“你還敢頂嘴?”王麗的聲音尖利起來,“我跟著你,一輩子都讓人瞧不起!你讓我怎么抬頭做人?”
爭吵像是點燃的火藥桶,瞬間爆炸。陳年舊怨被一樁樁一件件地翻出來,最后,老張氣得摔門而出:“不可理喻!”
王麗看著空蕩蕩的客廳,和電視屏幕上自己那張因為憤怒而扭曲的臉,心里突然冒出一個冰冷而惡毒的念頭。
如果……老張“意外”死了呢?
這個想法像藤蔓一樣瘋狂地纏繞住她的心臟。她會得到一大筆保險金,她會成為一個令人同情的寡婦,最重要的是,她將徹底擺脫這個讓她自卑的“司機老婆”身份。
她深吸一口氣,眼神逐漸變得冷靜而堅定。
接下來的幾天,王麗像變了個人。她不再跟老張吵架,甚至主動關心起他的貨車。
“剎車修好了嗎?可千萬要注意安全。”她把湯遞過去,柔聲問道。
老張受寵若驚,連連點頭:“修好了,放心吧。”
夜里,趁老張睡熟,王麗悄悄溜出家門。她戴著手套,拿著從網(wǎng)上查到的教程,在黑暗中摸索著丈夫那輛貨車的剎車油管。一個細小的,幾乎無法被察覺的破壞,只需要一點點時間,和一段顛簸的路。
做完這一切,她回到床上,平靜地閉上了眼睛,仿佛只是出門扔了一袋垃圾。
她的兒子張浩在外地工作,對家里發(fā)生的一切毫不知情。
02
老張出事的消息,是在一個星期后的清晨傳來的。
一輛失控的貨車,在城郊一個下坡路段沖出護欄,墜入了山溝。警方定性為意外事故,原因是剎車失靈。
王麗在太平間里哭得撕心裂肺,幾度昏厥。周圍的親戚鄰居無不安慰她要節(jié)哀。牌桌上的姐妹們也紛紛趕來,握著她的手,嘆息著她的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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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王麗自己知道,那撕心裂肺的哭聲里,藏著七分表演和三分后怕。
張浩匆匆從外地趕回來,看到母親一夜白頭的憔悴模樣,心疼得無以復加。他操辦了父親的后事,整整一個月,他寸步不離地守著母親,生怕她想不開。
看著母親每天以淚洗面,抱著父親的遺像發(fā)呆,張浩的心像被針扎一樣疼。
“媽,”他終于忍不住開口,“爸已經(jīng)走了,您得往前看啊。您這樣下去,身體會垮的?!?/p>
王麗抬起通紅的雙眼,喃喃道:“我沒事……就是……就是這房子太大了,太空了……”
一句話,讓張浩下定了決心。
“媽,要不……我托人給您介紹個老伴吧?”他說出這句話時,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母親的表情,“您還年輕,總得有個人陪著說說話。”
王麗的身體猛地一顫,像是被兒子的話驚到了,她立刻搖頭,聲音凄厲:“不!我誰也不要!我這輩子就認你爸一個人!”
她越是這樣,張浩心里就越是堅定這個念頭。他覺得,只有一段新的感情,才能把母親從喪夫的痛苦中拯救出來。
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里,張浩旁敲側擊,不斷地勸說。王麗則從一開始的激烈抗拒,到后來的沉默,再到最后的默許。
她的表演恰到好處,讓兒子深信,她是為了不讓他擔心,才勉強同意的。
兒子一走,王麗立刻打開了電腦。她注冊了本地最大的一個相親網(wǎng)站,在會員資料的擇偶要求一欄里,她毫不猶豫地輸入了兩個字:
“教授。”
她要找一個真正的知識分子,一個能讓她在牌桌上揚眉吐氣的丈夫。
03
網(wǎng)站的匹配系統(tǒng)很高效,很快,一個名叫陳建國的男人進入了王麗的視線。
資料顯示,陳建國,62歲,喪偶,是本市一所大學的退休歷史系教授。照片上的他,戴著一副金絲眼鏡,頭發(fā)梳理得一絲不茍,笑容溫文爾雅。
完美。
王麗感覺自己的心跳都加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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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主動發(fā)去了消息,對方很快就回復了。兩人在網(wǎng)上聊得異常投機。陳教授學識淵博,談吐風趣,從唐詩宋詞聊到時事政治,王麗雖然聽得一知半解,但心里卻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滿足感。
陳教授對王麗的情況表現(xiàn)出了極大的包容和理解,他從不打探她的財產,只說自己欣賞的是她這個人的質樸和善良。
這讓王麗徹底淪陷了。
聊了一周后,陳教授主動提出見面。
見面的地點約在一家安靜的茶館?,F(xiàn)實中的陳教授比照片上更顯儒雅,他為王麗拉開椅子,親手為她沏茶,舉手投足間都透著一股高級知識分子的從容。
王麗緊張得手心冒汗,但陳教授三言兩語就化解了她的局促。
然而,整個見面過程,王麗總覺得有點說不出的怪異。陳教授太……“乖”了。
他說自己一輩子潛心學術,不善交際,所以沒什么朋友。他說自己的子女都在國外,一年也難得回來一次。他還說,他第一眼看到王麗的資料,就覺得她是個能踏實過日子的人。
他對王麗的所有情況,都全盤接受,沒有任何疑問,甚至可以說,是毫無原則的迎合。
這頓飯快結束時,陳教授做出了一個讓王麗震驚的決定。
“王麗,”他握住王麗的手,眼神無比真誠,“我覺得我們很投緣。我這個年紀,不想再浪費時間了。如果你也覺得我還可以,我們……結婚吧?!?/p>
王麗的大腦一片空白。
“閃婚?”
“對,閃婚?!标惤淌诘男θ菀琅f溫和,“我知道這很突然,但感情到了,何必拘泥于形式?”
當王麗把這件事告訴兒子張浩時,張浩的第一反應就是反對。
“媽!你瘋了?才見一面就結婚?這人絕對有問題!”張浩在電話里幾乎是吼出來的,“他圖你什么?圖你長得好看?圖你年紀?。窟€不是圖咱家的拆遷款!”
“你胡說什么!”王麗很不高興,“人家陳教授是文化人,根本不在乎錢!他看重的是我的人!”
“你的人?媽,你清醒一點!”張浩急了,“一個大學教授,什么樣的人找不到,非要找你一個初中都沒畢業(yè)的?還閃婚?這不合邏輯!”
“邏輯?你懂什么叫一見鐘情嗎?”王麗鐵了心,“總之,我認定他了。你要是認我這個媽,就祝福我們。”
母子倆不歡而散。張浩拗不過母親,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像飛蛾撲火一樣,迅速和那個只見過一面的陳教授領了結婚證。
婚后的第三天,陳教授就提議,去云南度蜜月。
04
王麗這輩子都沒這么開心過。
她挽著陳教授的手臂,走在麗江古城的石板路上,感覺自己像是活在了夢里。陳教授博古通今,每到一處景點,都能講出一段有趣的歷史典故,引得周圍的游客都駐足傾聽。
王麗享受著旁人投來的羨慕目光,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她終于也成了“教授夫人”。
陳教授對她體貼入微,給她拍照,為她披上外套,晚上還會給她泡腳按摩。兩人之間的氣氛越來越曖昧,雖然沒有夫妻之實,但那種感覺,比真正的夫妻還要甜蜜。
這天,他們在預訂下一站大理的酒店時。
“就訂這間吧,大床房。”陳教授指著手機屏幕對王麗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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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麗羞紅了臉,半推半就地答應了。
晚上,張浩打來視頻電話,王麗正敷著面膜,滿臉幸福地跟兒子炫耀陳教授今天又給她買了什么禮物。
“媽,你們在哪兒呢?我聽著怎么這么吵?”張浩敏銳地察覺到背景音有些不對。
“我們在酒店呢,準備去大理了?!蓖觖愲S口答道。
“酒店?你們住一間房?”張浩的聲調高了八度。
王麗有些不耐煩:“我們是合法夫妻,住一間房怎么了?你這孩子管得也太寬了!”
她不想再跟兒子爭辯,匆匆掛斷了視頻。
從那天起,王麗很少再主動聯(lián)系兒子。張浩發(fā)去的消息,她也只是偶爾回幾個字,說自己玩得很開心,不用擔心。
再后來,連這幾個字的消息都沒有了。
張浩打電話過去,永遠都是無人接聽。他心里越來越不安,但又安慰自己,也許是母親玩得太投入,或者是在信號不好的山區(qū)。他總不能因為這個就跑去云南報警。
日子一天天過去,張浩漸漸地,也就不再管了?;蛟S,母親真的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05
云南的日子,確實像天堂。
王麗和陳教授租下了一個帶院子的民俗小屋,每天睡到自然醒。陳教授會做好早飯,然后兩人一起去逛逛古鎮(zhèn),或者找個安靜的茶館坐一下午。
陳教授的博學,讓王麗無比崇拜。而王麗的“質樸”,似乎也讓陳教授很是受用。兩人之間始終保持著一種微妙的距離,親密,但又不算真正意義上的肌膚相親,這種若即若離的曖昧,反而讓王麗更加著迷。
她徹底沉浸在這種悠閑、高雅的退休生活中,幾乎忘了自己曾經(jīng)的身份,也忘了死去的丈夫老張。
時間一晃,就是兩個月。
這天下午,張浩正在公司開會,手機突然在口袋里瘋狂震動。他拿出來一看,是個陌生的云南區(qū)號。
他掛斷了,但對方又立刻打了過來,鍥而不舍。
張浩皺著眉,跟領導告了聲罪,走到會議室外接通了電話。
“喂,你好?!?/strong>
“你好,請問是張浩先生嗎?”電話那頭是一個嚴肅的男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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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你是哪位?”
“我們是云南大理市公安局的。這里有一具無名尸體,通過技術手段,我們初步懷疑死者與你有親屬關系。需要你來認領一下?!?/p>
“尸體?”張浩的大腦“嗡”的一聲,一片空白,“警察同志,你們是不是搞錯了?我在云南沒有親戚。”
“死者年齡在50到55歲之間。我們在她身上發(fā)現(xiàn)了一張你的照片?!?/p>
張浩的心猛地一沉,第一個念頭就是他媽!他立刻撥打母親的電話,聽筒里傳來的,依然是那冰冷的“無人接聽”提示音。
一股巨大的恐懼瞬間攫住了他。
“我媽!我媽去云南旅游了!”張浩的聲音開始發(fā)抖,“她叫王麗!你說的死者是不是她?”
“先生,請你冷靜。我們需要你親自來確認?!睂Ψ降恼Z氣不帶任何感情。
張浩連夜買了最早一班飛往大理的機票。飛機落地的瞬間,他瘋了一樣沖向出口,打車直奔市公安局。
在法醫(yī)中心冰冷的走廊里,張浩見到了那位給他打電話的警察。
“警察同志,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媽呢?她人呢?”張浩沖上去,一把抓住警察的胳膊,眼睛通紅。
“張先生,你先冷靜?!本炫牧伺乃募绨颍阉蛞簧冉饘匍T,“遺體在這里,你……做好心理準備?!?/p>
太平間里的空氣,冷得像刀子。
一具蓋著白布的擔架車停在正中央。
張浩的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他感覺自己的心臟快要跳出胸膛。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是我媽……”他喃喃自語,像是在說服自己。
警察示意他可以上前。
張浩顫抖著伸出手,指尖觸到白布的瞬間,像被電流擊中一樣縮了回來。
“快點!”他對自己吼道,然后猛地一咬牙,一把掀開了白布。
剎那間,張浩如遭雷擊,整個人僵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