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7年8月15日凌晨，秦淮河兩岸燈火稀落。蔣介石剛剛遞交“下野聲明”，南京臨時政府會議室里的椅子還沒來得及歸位，權力卻已被三個人迅速接住——李宗仁、白崇禧、何應欽。看似同心，其實各懷算盤，一場更大的風暴正悄悄逼近。

蔣下臺的誘因是桂系在南京召開的那場“軍事檢討會”。會議桌上擺滿作戰(zhàn)圖，李、白接連發(fā)難，何應欽袖手旁觀，蔣介石被迫離席。外界以為桂系大獲全勝，事實卻恰恰相反：武漢方面并未買賬，北洋殘余軍閥孫傳芳趁隙南下，長江防線瞬間告急。

當時的兵力分布很尷尬。李宗仁統(tǒng)第七軍駐浦口，白崇禧率第十九軍在蘇州整理補給，何應欽掌握黃埔嫡系第一軍扎在南京。紙面上總計六萬人，可真正能沖鋒的不到一半，一旦孫傳芳攻城，南京城墻厚度再大也擋不住炮火。

蔣的下野讓第一軍信心崩塌。軍官們議論紛紛：“總司令都走了，還打什么？”有人甚至暗中打聽退路。何應欽心知肚明，卻不好公開承認，于是把責任往外推——先對外宣稱“兵員緊缺”，又要求桂系補足軍費彈藥，實際在為脫身做準備。

李宗仁沒時間和何應欽糾纏，他把目光投向武漢，希望左派政府出兵配合。唐生智這時手握三萬湘軍，風頭正盛。廬山會面那天，唐生智一身戎裝，神情冷淡。李宗仁提出聯(lián)手夾擊孫傳芳，把部隊調到巢湖以利合圍。唐生智卻說：“蕪湖才是要害，我不會改線。”一句話把多年交情堵在喉頭，李宗仁只能帶著空手協(xié)議返回南京。

九月初，孫傳芳已越過丹陽。桂系偵察兵回報：敵軍兩晝夜內可逼城下。李宗仁一進南京，正撞見何應欽在碼頭預備船只。幾乎沒寒暄，他低聲一句：“何敬公，此時不能退?！焙螒獨J沉默片刻，只吐出四個字：“那就拼吧。”寥寥數(shù)語，卻定下南京保衛(wèi)戰(zhàn)的基調。

算算庫存，南京兵工署尚余六十萬發(fā)子彈。李宗仁要全部調撥前線，何應欽只肯給一半，理由是“后備防御需留”。李宗仁心里清楚，對方還在打安全牌?？删置娌蝗菰偻希讶f發(fā)迅速分配給第七、第十九軍，同時命工兵連加固雨花臺外壕，表面穩(wěn)守，實則籌劃反擊。

有意思的是，決定勝負的關鍵人物并不在城里。白崇禧當時正從上海趕回，手里握著最新籌來的餉銀與一張總參謀長命令。憑這張命令，他調動第一軍右翼獨立旅偷襲孫傳芳側翼。9月12日拂曉，獨立旅從儀征出發(fā)，炮聲打亂了孫軍節(jié)奏。城外桂系部隊趁機突圍，前后呼應，孫傳芳被迫轉向自保。

三天后，北洋軍潰散。孫傳芳退到鎮(zhèn)江時仍想整隊，可沿途失火的輜重車、斷裂的通訊線讓他再無回天之力。數(shù)年稱雄東南的五省聯(lián)軍司令，這一次栽了跟頭。不久，他僅帶少量衛(wèi)兵狼狽北撤，北洋在江南的最后一根釘子終于被拔掉。

南京城內的氣氛突然輕松，但桂系與黃埔系的默契仍舊脆弱。何應欽公開稱贊李、白“扭轉危局”，轉身卻調回那三十萬發(fā)子彈的賬目，句句不離“軍費結算”；李宗仁不再計較，他更關心的是：武漢那邊會不會順勢南下？桂系要穩(wěn)固地盤，還得繼續(xù)周旋。

短短兩個月，南京上演了一出“無帥之城”到“險勝守衛(wèi)”的劇變。決定勝負的不僅是槍炮，還有幾張寫著調兵命令的紙、一句“不客氣”的警告。政權之爭、派系暗斗、北洋余波，全部疊在同一張棋盤上，任何一步失誤都可能讓局勢徹底崩潰。

不得不說，這一戰(zhàn)把國民政府內部的裂痕全數(shù)暴露。桂系借機鞏固在江浙的影響力，黃埔系保住了核心軍力，而左派武漢政府因為猶豫錯失插手東南的最好時機。孫傳芳的失敗令北洋系統(tǒng)再難翻身，也促成1930年前后各派重新站隊的序幕。南京保衛(wèi)戰(zhàn)結束了，卻也埋下下一輪權力重組的種子。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