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決定一場戰(zhàn)爭勝負的，是將軍的謀略和士兵的勇氣。

這話多數(shù)時候沒錯。

可有時候，左右戰(zhàn)局的，可能只是一件誰也想不到的小事，一件擱在平時，根本不會有人多看一眼的破事。

比如，一碗沒分到手的羊肉湯，就能讓一個國家顏面掃地，輸?shù)粢粓霰静辉撦數(shù)恼獭?/p>

這事發(fā)生在兩千六百多年前，春秋那會兒，具體是公元前607年。

宋國跟鄰居鄭國干仗，宋國這邊的總指揮，是個叫華元的大人物。

仗還沒開打，就因為一碗羊湯，整出了一件名垂青史的丑聞，還順便給后人留下個成語：各自為政。

故事里有倆主角。

一個是宋國統(tǒng)帥華元，地位尊崇。

另一個，是他手底下開車的司機，叫羊斟。

在史書里，這羊斟連個正經傳記都沒有，就是個跑龍?zhí)椎?，可他偏偏用自己的方式，當了一回主角?/p>

大戰(zhàn)就要來了，頭天晚上，宋軍大營里氣氛緊張得能擰出水。

華元為了給手下這幫弟兄們鼓鼓勁，下了個血本，讓人宰了好幾頭肥羊，燉了一大鍋香噴噴的肉湯。

他自己穿著一身沉甸甸的盔甲，親自掌勺，挨個給士兵們分湯。

這可不是裝樣子，從沖鋒陷陣的精銳，到后面燒火做飯的伙夫，人人有份。

將軍親自給你盛湯，這面子可大了去了。

一時間，整個軍營里熱氣騰騰，士兵們喝著熱湯，心里也暖了，一個個摩拳擦掌，覺得明天這場仗贏定了。

可就在這熱火朝天的場面里，總有個角落是冰冷的。

羊斟就站在離那口大鍋不遠的地方，看著這一切。

他不是上陣砍人的兵，但他的活兒更要命——給總指揮華元當司機，駕馭那輛決定全軍動向的戰(zhàn)車。

戰(zhàn)場上刀劍無眼，他得憑本事帶著將軍在人堆里鉆進鉆出，沒點技術根本干不了。

按理說，他是離華元最近的人，是將軍的腿，將軍的移動堡壘。

但這一刻，他覺得自己離將軍最遠。

華元手里的長勺在一個又一個士兵的碗里起落，士兵們感激的笑臉映在他眼里，可他就像沒看見羊斟這個人一樣，直接把他給跳過去了。

羊斟沒吭聲，也沒湊上去要，就那么直挺挺地站著。

他聞著那股子誘人的羊肉味兒，可這香味兒飄到他這兒，就變成了扎人的冰碴子。

他不是饞那口吃的。

對羊斟來說，這碗湯代表的是一種認可，是“自己人”的證明。

他跟著華元出生入死這么多年，風里來雨里去，到頭來，連一口象征著集體榮譽的肉湯都喝不上。

這說明啥？

說明在將軍心里，他羊斟可能跟那戰(zhàn)車的輪子、拉車的馬沒啥區(qū)別，就是個會喘氣的零件，壓根兒不算并肩作戰(zhàn)的戰(zhàn)友。

這么多年的忠心和辛苦，在這一瞬間全變成了屈辱。

那雙在戰(zhàn)場上能穩(wěn)穩(wěn)抓住韁繩，決定生死的雙手，現(xiàn)在卻連一碗湯都接不住。

夜越來越深，大營里的篝火漸漸暗了下去，羊斟心里的那點火氣，也徹底被這盆冷水給澆滅了。

剩下的，是一種硬邦邦的、說不出的決心。

第二天，仗打響了。

宋軍的戰(zhàn)鼓擂得震天響，大軍按照計劃向鄭國陣地壓過去。

華元站在自己的指揮車上，一身戎裝，威風凜凜。

他掃視著整個戰(zhàn)場，一切都在他的計劃之中，勝利仿佛唾手可得。

他旁邊的羊斟，跟往常一樣，不言不語，默默地檢查著韁繩，臉上一絲表情都沒有，平靜得嚇人。

“全軍出擊！”

隨著命令下達，戰(zhàn)車沖了出去。

華元的計劃是從左翼撕開鄭軍的口子，他對著羊斟沉聲下令：“往左！”

可那幾匹精壯的戰(zhàn)馬，根本沒往左邊跑。

羊斟手里的韁繩猛地一甩，整個戰(zhàn)車像脫了韁的野狗，畫出一個誰也想不到的弧線，不管不顧地脫離了大部隊，直愣愣地朝著鄭軍總指揮的大營沖了過去！

這一下，華元徹底懵了。

他臉色大變，沖著羊斟吼道：“羊斟！

你干什么！

瘋了嗎！”

他想去搶韁繩，可戰(zhàn)車跑得飛快，在這么劇烈的顛簸中，稍微一折騰就得車毀人亡。

羊斟頭也不回，聲音不大，但每個字都像釘子一樣砸進了華元耳朵里，也砸進了史書里：

“疇昔之羊，子為政；今日之事，我為政。”

這話翻譯成大白話就是：昨天分羊肉湯的時候，你說了算；今天在這戰(zhàn)車上，我說了算！

這句話一出口，羊斟手里的馬鞭抽得更響了。

戰(zhàn)車跑得更快，卷起一路煙塵。

華元這位統(tǒng)領千軍萬馬的大將軍，第一次嘗到了什么叫無能為力。

他手里有殺人的劍，卻控制不了自己要去哪兒。

他是全軍的大腦，現(xiàn)在卻成了一個被自己司機綁架的肉票。

宋軍陣地上，所有人都看傻了。

自家的主帥戰(zhàn)車，像一顆失控的炮彈，直奔敵人老巢去了。

后面的親兵想追，可哪兒追得上。

指揮系統(tǒng)瞬間癱瘓，宋軍陣腳大亂，士兵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是該繼續(xù)打，還是該去救主帥。

鄭國那邊也看傻了。

他們本來擺好了架勢，準備跟宋軍好好干一架。

可誰能想到，對方的總指揮官，竟然開著車直接沖到自己家門口來了。

這是什么打法？

鄭國人從最初的震驚，很快就變成了狂喜。

他們幾乎沒費什么勁兒，就把這輛“送上門”的戰(zhàn)車團團圍住，把華元給活捉了。

一場關乎國家榮譽的戰(zhàn)爭，就這么荒唐地結束了。

宋軍還沒怎么打，主帥就成了人家的俘虜，敗得一塌糊涂。

華元被抓，宋國丟了大臉，只能捏著鼻子認栽。

為了把這位大將軍贖回來，宋國賠給了鄭國一百輛戰(zhàn)車，外加四百匹好馬。

等華元回到宋國，他已經不是那個意氣風發(fā)的將軍了，而是一個讓國家蒙羞的罪人。

他后來自己都感慨，堂堂一個將軍，竟然因為一碗湯，成了天下人的笑柄。

他或許下令把羊斟趕走了，但戰(zhàn)敗的恥辱和國家的損失，已經無法挽回。

那羊斟呢？

他報了仇，心里痛快了嗎？

他確實用一種極端的方式，讓所有人都記住了他，證明了自己的“價值”。

可他得到的不是尊重，而是罵名。

在宋國，他成了叛徒，為了個人那點情緒，把國家利益當兒戲的小人。

他沒法在宋國待下去，只能跑到別的國家去。

可他走到哪兒，這件丑事就跟到哪兒。

據(jù)說他跑到魯國的時候，就有人當著他的面指指點點：“那不就是羊斟嗎？

連自己主子都敢賣，誰還敢用這種人？”

他想要的尊重，最后變成了一輩子都洗不清的恥辱。

他用一次任性的報復，毀了將軍的前程，也毀了自己的一生。

華元后來逃回宋國，又作為使者回去談判，最終才解決了這次外交危機，但這件糗事，卻跟他一輩子。

而羊斟，在史書上留下那句著名的話之后，就徹底消失了，像一滴水掉進了大海，再也找不到蹤跡。

參考資料：

《左傳·宣公二年》：“宋人及楚人平，華元為質。

盟曰：‘我無爾詐，爾無我虞。’

鄭人伐宋。

華元將御之。

將戰(zhàn)，羊斟為御。

華元殺羊以食士，羊斟不與。

及戰(zhàn)，曰：‘疇昔之羊，子為政。

今日之事，我為政。’

遂驅入鄭軍，故敗。

囚華元，宋人以車百乘、馬四百匹贖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