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念,就算哥求你了,你看爸現(xiàn)在這個樣子,他畢竟也是你爸啊?!?/strong>
他聲淚俱下,言辭懇切,仿佛二十多年的隔閡與冷漠從未存在。
我看著沙發(fā)上那個眼神空洞、嘴角流著口涎的老人,再看看眼前這個名義上的哥哥,心里那片早已結(jié)冰的湖面,連一絲漣漪都泛不起來。
許久的沉默后,我終于抬起頭,笑了。
那笑意很淡,卻比窗外的冬日還冷。
“也不是不行。”
他面上一喜。
“不過,”我輕輕吐出三個字,像三根冰錐,“得加錢?!?/strong>
01
岑念的生活,就像她親手設(shè)計的那些樣板間,精準、有序,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疏離感。
她是一名小有名氣的室內(nèi)設(shè)計師。
在這個城市里,她擁有自己的工作室,一套可以俯瞰江景的公寓,和一只慵懶的布偶貓。
三十五歲的她,早已習慣了一個人的生活。
或者說,她享受這種能夠完全掌控自己世界的感覺。
此刻,她正站在一處剛完成硬裝的別墅里,手里拿著平板,一絲不茍地核對著每一個細節(jié)。
陽光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灑進來,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空氣中彌漫著新木料和涂料的淡淡味道。
“岑老師,您看這個射燈的角度,是不是再往里調(diào)兩度效果會更好?”
項目經(jīng)理恭敬地站在一旁,虛心請教。
岑念微微瞇起眼,端詳了片刻,然后點了點頭。
“可以,再調(diào)兩度,讓光束正好打在玄關(guān)那副畫的中心。”
她說話的語氣總是這樣,平靜而又帶著不容置疑的專業(yè)。
同事和客戶都說她冷靜得像一臺精密的儀器,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這身堅硬的鎧甲,是用了多少個孤單的夜晚才鍛造出來的。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起來。
她拿出來看了一眼,屏幕上顯示著一個來自老家的陌生號碼。
岑念的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
她幾乎從不接陌生電話,工作上的聯(lián)系人都有備注。
她隨手按了掛斷,想把注意力重新拉回到工作上。
但那個號碼,像一只執(zhí)著的蒼蠅,隔了幾秒鐘,又一次震動起來。
項目經(jīng)理看出了她的煩躁。
“岑老師,您先接電話,這里我盯著?!?/p>
岑念說了聲“謝謝”,走到安靜的露臺上,終于還是按下了接聽鍵。
“喂,請問是岑念嗎?”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帶著幾分試探,和一絲她幾乎已經(jīng)辨認不出的熟悉。
“我是?!?/p>
她的回答簡短而冷淡。
“念念啊,我是……我是你哥,關(guān)啟航??!”
“哥”這個字,像一根生了銹的針,猛地扎進了岑念的耳膜。
她的心,瞬間漏跳了一拍。
關(guān)啟航。
這個名字,已經(jīng)在她的記憶里塵封了太久,久到快要褪色了。
她有多久沒見過他了?
五年?還是十年?
自從她大學畢業(yè)后,徹底離開那個所謂的“家”,他們之間就幾乎斷了所有的聯(lián)系。
“有事嗎?”
岑念的聲音比剛才更冷了,像是冬日里結(jié)了冰的江面。
電話那頭的關(guān)啟航似乎被她的冷淡噎了一下,隨即用一種夸張的、近乎哀求的語氣說道:“念念,出大事了!爸他……爸他不行了!”
岑念握著手機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了。
“爸?”
她幾乎是從齒縫里擠出這個字。
對她而言,這個稱呼所代表的那個男人,關(guān)振雄,不過是一個法律意義上的名詞。
他從未給過她一絲一毫父親的溫暖。
她的父親,在她七歲那年,就因病去世了。
腦海中,童年的記憶像是被撕裂的舊照片,凌亂地浮現(xiàn)出來。
她記得母親,那個溫柔的女人,總喜歡在午后給她梳兩條漂亮的麻花辮。
母親的手很巧,會做各種好看的衣服,會做好吃的桂花糕。
她還記得,母親病逝前,拉著她的小手,眼里滿是淚水和不舍。
“念念,媽媽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p>
“媽媽把房子和存折都留給你,那是外公外婆給媽媽的,以后就是你的嫁妝,誰也搶不走?!?/p>
那一年,她十歲,世界在一夜之間崩塌了。
母親走后的第二年,那個叫關(guān)振雄的男人,就帶著一個比她大五歲的男孩,走進了這個家。
那個男孩,就是關(guān)啟航。
關(guān)振雄成了她的繼父。
關(guān)啟航成了她的哥哥。
從此,她的生活便墜入了另一個深淵。
關(guān)振雄,一個沉默寡言的男人,看她的眼神,總是帶著一種審視和疏離。
他從未打罵過她,但那種徹骨的冷漠,比任何打罵都更傷人。
在這個家里,她仿佛是一件多余的家具,一個透明的影子。
家里所有的歡聲笑語,都屬于關(guān)振雄和他的親生兒子關(guān)啟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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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guān)啟航喜歡吃紅燒肉,于是餐桌上頓頓都有。
岑念喜歡吃魚,但因為關(guān)啟航嫌魚刺多,她就再也沒有在飯桌上見過整條的魚。
關(guān)啟航考上了重點高中,關(guān)振雄大擺宴席,喝得酩酊大醉,抱著兒子又哭又笑。
岑念拿到大學錄取通知書那天,關(guān)振雄只是淡淡地“哦”了一聲,然后轉(zhuǎn)身問關(guān)啟航:“你那輛新車看好了沒?下午爸帶你去提?!?/p>
二十一年。
整整二十一年。
她就是這樣,在那個被命名為“家”的屋子里,像一個局外人一樣,看著他們父子情深。
而母親留下的遺產(chǎn),那套位于市中心的老房子,和那筆不菲的存款,也在她成年后,被關(guān)振雄以一種不容置喙的姿態(tài),“借”給了關(guān)啟航。
“啟航要創(chuàng)業(yè),要買婚房,正是需要錢的時候。”
“你是女孩子,將來總是要嫁人的,錢放在手里也沒用。”
“都是一家人,分那么清楚干什么?!?/p>
她爭過,鬧過,甚至第一次對他歇斯底里地吼叫。
換來的,卻是關(guān)振雄一記冰冷的耳光,和一句“不知好歹的東西”。
從那一刻起,她對這個男人,對那個家,徹底死了心。
大學四年,她靠著助學貸款和兼職,沒再向家里要過一分錢。
畢業(yè)后,她留在了這個大城市,拼命工作,從最底層的助理做起,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她就是要證明,沒有他們,沒有那些本該屬于她的東西,她一樣可以活得很好。
甚至,活得比他們更好。
電話那頭,關(guān)啟航的哭訴還在繼續(xù)。
“……醫(yī)生說是阿爾茲海默癥,現(xiàn)在誰都不認識了,大小便都不能自理……”
“我生意賠了,老婆也跟我離了,我實在是沒辦法了??!”
“念念,現(xiàn)在家里就只有你能指望了,他畢竟養(yǎng)了你這么多年,你不能不管他??!”
“養(yǎng)了我這么多年?”
岑念聽到這句話,忽然低低地笑出了聲。
那笑聲里,充滿了無盡的諷刺。
是啊,他給了她一口飯吃,給了她一個遮風擋雨的屋檐。
但這和投喂路邊的流浪貓狗,又有什么本質(zhì)的區(qū)別呢?
甚至,連流浪貓狗,偶爾還能得到主人憐愛的撫摸。
而她,得到的永遠只有冷冰冰的忽視。
“你在哪?”
岑念打斷了他的哭訴,聲音里聽不出任何情緒。
關(guān)啟航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連忙報出了一個地址。
“我就在你家小區(qū)門口!念念,你快下來吧!”
岑念的瞳孔猛地一縮。
他竟然直接找到了她家門口。
掛掉電話,她站在露臺上,看著遠方的江面,很久都沒有動。
風吹過,帶著初冬的寒意,讓她裸露在外的皮膚泛起一陣戰(zhàn)栗。
二十一年的恩怨,她以為自己早已放下。
她以為自己已經(jīng)強大到可以對過去的一切都無動于衷。
可當麻煩真正找上門來的時候,她才發(fā)現(xiàn),那些傷口,從未真正愈合。
它們只是被掩埋在了厚厚的冰層之下。
如今,冰層裂開了一道縫,過往的寒氣,正爭先恐后地往外冒。
項目經(jīng)理在里面喊她:“岑老師,好了,您過來再看看?”
“不了?!?/p>
岑念轉(zhuǎn)過身,臉上恢復了慣有的平靜。
“剩下的你們收尾吧,我有點急事,先走了?!?/p>
她拿起自己的包,踩著高跟鞋,步履平穩(wěn)地走出了這棟凝聚著她心血的別墅。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破碎的過往上。
她知道,這一趟,她躲不過去。
有些賬,遲早是要算的。
02
岑念的公寓小區(qū)安保很嚴格,沒有業(yè)主的允許,外人根本進不來。
當她開車回到地庫,乘電梯上樓時,一眼就看到了那個等在她家門口的身影。
十年不見,關(guān)啟航早已不是記憶中那個意氣風發(fā)的青年。
他胖了,也禿了,曾經(jīng)名牌的西裝皺巴巴地套在身上,顯得局促又落魄。
歲月這把刻刀,似乎對他格外不留情面。
而在他身邊,蜷縮在輪椅上的,就是關(guān)振雄。
那個曾經(jīng)在她面前無比高大、不容置喙的男人,如今已經(jīng)萎縮成了一個干瘦的老頭。
他穿著不合身的舊棉襖,眼神呆滯地望著前方,嘴角歪斜,一絲晶瑩的唾液順著下巴的皺紋,緩緩滴落。
空氣中,飄來一陣若有若無的、令人不悅的異味。
岑念的心,像是被什么東西重重地錘了一下,不是心疼,而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荒謬感。
這就是所謂的天道輪回嗎?
關(guān)啟航看到她,像是看到了救星,臉上立刻堆起了討好的笑,快步迎了上來。
“念念,你可算回來了!”
岑念沒有理他,目光徑直越過他,落在了關(guān)振雄的身上。
她緩緩走過去,蹲下身,與那雙渾濁的眼睛平視。
“你還認識我嗎?”
她輕聲問。
關(guān)振雄的眼珠遲鈍地轉(zhuǎn)了轉(zhuǎn),毫無焦距地在她臉上掃過,然后又茫然地望向了別處。
他的喉嚨里發(fā)出一陣“嗬嗬”的、意義不明的聲音。
顯然,他已經(jīng)不認識她了。
甚至,他可能已經(jīng)不認識這個世界了。
岑念站起身,面無表情地拿出鑰匙,打開了房門。
“進來吧。”
她的聲音很平靜。
關(guān)啟航如蒙大赦,費力地推著輪椅進了門。
岑念的家,一如她的人。
簡約的黑白灰三色,一塵不染,所有物品都擺放得井井有條。
關(guān)啟航環(huán)顧四周,眼中閃過一絲掩飾不住的嫉妒和貪婪。
“念念,你這房子真大,真漂亮。”
他沒話找話地恭維著。
岑念像是沒聽見,她從鞋柜里拿出兩雙一次性拖鞋,扔在地上。
“換上。”
然后,她轉(zhuǎn)身走進廚房,倒了一杯溫水,放在了關(guān)啟下航面前的茶幾上。
她自己則倒了一杯冰水。
冰冷的液體滑入喉嚨,讓她因奔波而有些發(fā)熱的頭腦,瞬間冷靜了下來。
她在沙發(fā)上坐下,與關(guān)啟航和那個“父親”,隔著一張茶幾,形成了對峙的姿態(tài)。
“說吧,到底怎么回事?!?/p>
關(guān)啟航喝了一口水,像是醞釀了很久,終于找到了傾訴的出口。
他開始聲淚俱下地講述自己的悲慘遭遇。
生意是如何一步步走向破產(chǎn)的。
妻子是如何在他最困難的時候,卷走了家里最后一點錢,跟別的男人跑了的。
父親又是如何從一開始的記憶力衰退,發(fā)展到如今徹底癡呆的。
“醫(yī)生說,這病是不可逆的,只會越來越嚴重?!?/p>
“我一個人,又要掙錢還債,又要照顧他,實在是分身乏術(shù)??!”
“前段時間,我還把他送去過養(yǎng)老院,可那些地方根本不行,護工打他罵他,沒幾天就弄得一身傷,我實在不忍心……”
他一邊說,一邊偷偷觀察著岑念的表情。
然而,讓他失望的是,岑念的臉上,始終沒有任何波瀾。
她就像一個置身事外的聽眾,在聽一個與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
岑念確實覺得與自己無關(guān)。
關(guān)啟航的生意失敗,是因為他好高騖遠,能力又跟不上野心。
當年,他拿著從母親遺產(chǎn)里刮走的第一桶金,開了一家裝修公司。
可他既不懂設(shè)計,也不懂施工,只會吃喝回扣,沒過幾年就把公司搞黃了。
后來他又跟風搞投資,結(jié)果把關(guān)振雄的養(yǎng)老錢和他們的婚房,全都賠了個精光。
至于他的妻子會離開他,岑念更是覺得理所當然。
那個女人,當初就是看中了關(guān)家的家底,才嫁給他的。
如今樹倒猢猻散,再正常不過了。
而關(guān)振雄會落到今天這個地步,或許,就是他前半生種下的因,結(jié)出的果。
岑念的沉默,讓關(guān)啟航有些心慌。
他開始轉(zhuǎn)換策略,打起了感情牌。
“念念,我知道,過去……過去是我爸不對,是我們對不起你?!?/p>
“可他畢竟是長輩,現(xiàn)在他病成這樣,也算是遭了報應(yīng)了?!?/p>
“你就看在……看在你媽的面子上,拉他一把吧?!?/p>
“血濃于水,打斷骨頭還連著筋??!”
“你就當可憐可憐我這個做哥哥的,行不行?”
他的一字一句,都像是在用道德的枷鎖,試圖將岑念牢牢捆住。
岑念的腦海中,又一次閃回起那些被刻意遺忘的畫面。
十八歲生日那天,她滿心歡喜地等著家人為她慶祝。
結(jié)果等到深夜,等回來的,卻是喝得醉醺醺的關(guān)振雄和關(guān)啟航。
他們勾肩搭背,高聲唱著歌,慶祝關(guān)啟航拿到駕照,甚至沒看一眼桌上那個已經(jīng)涼透了的小蛋糕。
大二那年,她得了急性闌尾炎,需要立刻手術(shù)。
她打電話回家,接電話的是關(guān)振雄。
她虛弱地告訴他自己需要錢,需要家屬簽字。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傳來他不耐煩的聲音:“啟航明天要訂婚,家里忙得走不開,你那么大個人了,自己想辦法!”
最終,是她的大學輔導員,用自己的工資幫她墊付了醫(yī)藥費,并在手術(shù)同意書上簽了字。
出院那天,她一個人拖著虛弱的身體,坐了三個小時的公交車,回到那個所謂的“家”。
推開門,看到的,是滿屋的賓客,和正被眾人簇擁著、滿面紅光的關(guān)振雄父子。
沒有人問她一句,病好了嗎。
沒有人問她一句,手術(shù)疼不疼。
她就像一個走錯了片場的陌生人,尷尬地站在門口,看著屋子里屬于他們的熱鬧。
還有母親留下的那套老房子。
她上大學后,關(guān)振雄就自作主張地把房子賣了。
等她發(fā)現(xiàn)的時候,房款已經(jīng)全部進了關(guān)啟航的口袋,變成了他創(chuàng)業(yè)的“啟動資金”。
她去質(zhì)問,去爭吵。
關(guān)振雄卻理直氣壯地指著她的鼻子罵:“我養(yǎng)你這么多年,吃我的住我的,現(xiàn)在讓你為家里做點貢獻怎么了?”
“你哥有出息了,將來還能忘了你這個妹妹?”
“你一個女孩子家,要那么多錢干什么?心怎么這么貪!”
那些刻薄的話語,像一把把刀子,將她最后一點對親情的幻想,割得支離破碎。
從那以后,她便徹底明白了。
在這個家里,她永遠是個外人。
關(guān)振雄和關(guān)啟航,才是血脈相連、利益與共的共同體。
而她,不過是母親留下的一個“拖油瓶”。
一個他們可以心安理得壓榨和索取的對象。
如今,這對象混出頭了,有利用價值了,他們就又找上門來了。
打著“親情”和“孝道”的旗號,想讓她接下這個爛攤子。
真是可笑。
思緒回到現(xiàn)實。
客廳里,關(guān)啟航的表演還在繼續(xù)。
他甚至擠出了幾滴渾濁的眼淚,試圖博取同情。
而輪椅上的關(guān)振雄,或許是累了,已經(jīng)閉上眼睛,發(fā)出了輕微的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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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對此刻發(fā)生的一切,一無所知。
他不會知道,他曾經(jīng)最引以為傲的兒子,正如何卑微地乞求著他最看不起的繼女。
他更不會知道,他這潦草的下半生,即將被當成一件物品,一件累贅,在這里被人討價還價。
岑念看著眼前這荒誕的一幕,心中那股被壓抑了二十一年的怒火,混合著無盡的悲涼,開始一點點升騰。
但她的臉上,依舊平靜如水。
她就那么靜靜地坐著,不說話,也不表態(tài)。
任由關(guān)啟航一個人,把獨角戲唱到口干舌燥。
客廳的空氣,仿佛凝固了。
只能聽到墻上石英鐘“滴答、滴答”的走動聲。
每一聲,都像是在為這遲到了二十一年的審判,進行著倒計時。
關(guān)啟航漸漸說不下去了。
他看著岑念那張沒有任何表情的臉,心里越來越?jīng)]底。
他開始感到害怕。
他怕岑念會直接把他和父親趕出去。
以他現(xiàn)在的處境,如果岑念真的撒手不管,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
就在他幾乎要絕望的時候,岑念,終于動了。
03
她緩緩地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背對著關(guān)啟航。
窗外,是這座城市的萬家燈火,璀璨而又冰冷。
每一盞燈下,或許都有一個溫暖的故事。
可惜,沒有一個故事屬于她。
她的身后,是她不堪回首的過去。
她的面前,是她一手打拼出的未來。
而現(xiàn)在,過去,想要來侵占她的未來。
關(guān)啟航見她不語,以為自己的哭訴起了作用,她是在動搖,在猶豫。
他心里重新燃起一絲希望,連忙趁熱打鐵。
“念念,我知道你心善?!?/p>
“你就幫幫哥這一次,等哥將來緩過來了,一定報答你!”
“爸他現(xiàn)在雖然糊涂了,但你要是照顧他,他心里肯定能感覺到,將來到了地下,他也能跟你媽交代了……”
他還在喋喋不休,試圖用各種空洞的承諾和道德的枷鎖,來攻破她的心理防線。
岑念聽著這些話,只覺得無比刺耳。
交代?
他關(guān)振雄有什么資格,去跟自己的母親交代?
是交代他是如何冷待她留下的孤女的?
還是交代他是如何伙同自己的兒子,侵吞了她留下的遺產(chǎn)的?
客廳里,那座歐式復古座鐘,莊重地敲了七下。
晚飯的時間到了。
可這個屋子里,沒有一絲煙火氣。
只有令人窒息的沉默,和關(guān)啟航愈發(fā)急切的喘息聲。
岑念終于緩緩地轉(zhuǎn)過身來。
她的臉上,沒有關(guān)啟航預想中的同情,也沒有他擔心的憤怒。
那是一種他從未見過的,極致的平靜。
仿佛暴風雨來臨前,海面最后一刻的死寂。
就在關(guān)啟航以為自己即將得逞時,岑念忽然抬起頭,嘴角勾起一抹極淡、卻冰冷刺骨的笑容。
她看著滿臉期盼的關(guān)啟航,用一種前所未有的平靜語氣,清晰地吐出幾個字:“讓我照顧他?也不是不行?!?/strong>
關(guān)啟航面上一喜。
但岑念接下來的話卻像一盆冰水將他從頭澆到腳:
“不過,得加錢?!?/stro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