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gòu)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關(guān)聯(lián)

三年前，兩軍交戰(zhàn)，裴丞相用我當(dāng)人質(zhì)，換回了被擒的忠臣之女；三年后，裴丞相終于想起接我回來，我已如他所愿不再靠近他一分，他悔瘋了

聲明：本篇故事為虛構(gòu)內(nèi)容，如有雷同純屬巧合。

1

戰(zhàn)火燃起，兩國對峙，山河失色。

我被推上談判桌，成了交換的籌碼。

裴墨淵，那個曾讓我傾心至極的男人，親手將我送入北厲為質(zhì)。

換回的，是忠臣之女林婉瑜。

風(fēng)雪漫天，馬車遠行，我回頭望了一眼天齊城門，再未回頭。

有人問裴墨淵：“三公主最愛你，為何偏偏選她？”

他只淡淡一句：“只想耳根清凈些。”

那語氣像刀，割在我心上。

三年，七百多個日夜，我在敵國受盡屈辱與折磨。

北厲三皇子嗜虐成性，動輒拳腳相加，逼我自稱“奴婢”，否則便打得我爬不起來。

寒冬無炭，手足凍瘡潰爛，夜里只能蜷縮在角落發(fā)抖。

可即便如此，我從未哭過。

因為我知道，天齊有人不會心疼。

如今，戰(zhàn)事平息，我終于被接回皇宮。

攬云殿依舊雕梁畫棟，卻陌生得如同他人居所。

熟悉的香氣早已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冷清與塵埃的氣息。

每一步都像踩在虛空里，記憶與現(xiàn)實交錯重疊。

我站在殿中，恍若隔世。

曾經(jīng)這里是我嬉笑玩鬧的地方，如今卻連呼吸都小心翼翼。

“殿下可要喝杯茶暖暖身子？”

一聲輕喚打斷思緒，一名侍女捧著熱茶走近。

瓷杯白霧裊裊，映著窗外微弱的日光。

我伸手去接，指尖剛觸到杯壁，灼熱感猛地襲來。

手一顫，茶杯險些滑落。

“對不起?！蔽野驯虞p輕放回桌上，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我……拿不太穩(wěn)，先不喝了?！?/p>

話音未落，“撲通”一聲，那侍女跪倒在地。

她抬手狠狠抽打自己臉頰，發(fā)出清脆響聲。

“公主殿下！奴婢該死！是奴婢沒試好水溫！求您饒了奴婢這一次！”

我怔住，心臟猛然揪緊。

這場景太過熟悉——在北厲，我也曾這樣跪地求饒。

恐懼如潮水般涌上心頭，指尖冰涼。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腳步聲，沉穩(wěn)有力。

“何事喧鬧？”

那聲音一入耳，全身血液仿佛瞬間凍結(jié)。

我緩緩轉(zhuǎn)頭，看見那道修長身影立于門口。

玄色官袍，玉帶垂懸，眉目如畫卻冷若寒霜。

裴墨淵。

我的墨淵，早已不是我的墨淵。

三年前，是他把我推向深淵。

如今再見，他竟還能如此平靜地站在我面前。

“都下去。”他目光掃過跪地的侍女，語氣不容置疑。

宮人退下，殿內(nèi)只剩我們兩人。

寂靜壓得人喘不過氣。

他背對我站著，袖袍微動。

“我將你接回來，是以為這三年你已學(xué)會規(guī)矩?！?/p>

他的聲音沒有波瀾，像冬日結(jié)冰的湖面。

“沒想到，還是這般任性妄為，不知……”

“我知道?！?/p>

我打斷他，聲音很輕，卻異常清晰。

他微微一頓，轉(zhuǎn)身看我。

我迎上他的視線，眼神不再熾熱，只剩一片荒蕪。

“我知道的。”我重復(fù)一遍，“我會聽話，不會再犯錯。”

空氣凝滯，連燭火都仿佛停止跳動。

“沒了？”他問，眉頭微蹙。

我心頭一緊。

還要怎樣？難道還指望我哭訴委屈？

皇兄已逝，朝政盡歸他掌中。

天齊上下，誰敢違逆裴丞相？

他怕的，不過是我在宮中生事，尤其是針對林婉瑜。

畢竟，當(dāng)初他舍棄我，就是為了救她。

“我保證?！蔽业皖^，嗓音平穩(wěn)，“安分守己，不擾宮中任何人?！?/p>

他眼中掠過一絲意外，隨即隱沒。

顯然，這個回答讓他滿意。

“倒也沒白去北厲三年。”他緩步走近，語帶譏諷，“至少說話懂得分寸了?！?/p>

他越走越近，龍涎香的氣息撲面而來。

那是我曾無比眷戀的味道。

現(xiàn)在卻讓我本能地后退一步，脊背抵上冰冷的柱子。

“丞相大人日理萬機?！蔽业吐曊f，“不必在我這兒耽誤時間?！?/p>

“叫我什么？”他忽然皺眉。

四目相對，我認得那種神情——不悅將至。

我該如何稱呼？

“墨淵”二字早已爛在心底，卻再也說不出口。

他也絕不會再許我那樣親昵。

除了“丞相大人”，我想不到更妥帖的敬稱。

可他仍不滿意。

我垂眸，指尖掐進掌心，強迫自己開口。

“丞相大人想讓……我想讓……我該如何稱呼，我便如何稱呼?！?/p>

差點又說出“奴”字。

在北厲，我不敢不自稱奴婢，否則就是一頓毒打。

那些傷疤還在，痛楚也從未真正消失。

良久，殿內(nèi)無聲。

只有銅漏滴答，敲打著人心。

“累了？”他終于開口，語氣竟有一絲緩和。

我未答，只是輕輕點頭。

“確是我疏忽?！彼锨耙徊?，抬手輕輕扶正我發(fā)間歪斜的珠釵。

指尖擦過額角，溫?zé)岬挠|感讓我渾身一僵。

“一路顛簸，頭發(fā)都亂了?！彼f，“早些歇息吧?！?/p>

走到門邊，他又停下，回頭看了我一眼。

目光落在我的手上，停頓片刻。

“你的手……是不是路上凍傷了？”

他聲音低了些，“我讓人送最好的凍瘡膏來?！?/p>

說完離去，殿門輕合。

我站在原地，望著那扇緊閉的門。

心口悶痛，像是被什么堵住。

他曾用一句話將我推入地獄。

如今一句溫柔，就想抹去所有傷痕？

我不再是當(dāng)年那個癡心傻等的三公主了。

這一世，我只求平安度日。

愛與恨，我都已放下。

可為何，當(dāng)他靠近時，我的心還會顫抖？

2

我的手其實并沒有凍傷。

可每當(dāng)靠近滾燙的燭火或熱茶，指尖就會泛起刺目的紅，像被無形的火焰灼燒。

這毛病從三年前就開始了，像是身體里埋著一段無法愈合的記憶。

我是天齊的三公主，小名“南梔”，父皇晚年得女，對我疼入骨髓。

宮人們常說，我出生那夜，紫微星大亮，預(yù)示著不凡的命運。

可如今想來，那光亮或許只是短暫的照耀，轉(zhuǎn)瞬即逝。

從小我就活在眾星捧月之中，父皇一句話能為我推倒宮墻，皇兄一個眼神便能讓太監(jiān)跪地求饒。

我是這深宮里的“小霸王”，要什么有什么，連風(fēng)都繞著我吹。

可偏偏，我的心卻被一個人鎖住了——丞相裴墨淵。

他眉目如畫，卻冷若冰霜，是朝中最年輕有為的權(quán)臣。

第一次在御花園遇見他時，他正低頭讀一本兵書，風(fēng)吹動他的衣角，也吹亂了我的心跳。

那一刻，我仿佛聽見了命運斷裂的聲音。

從那天起，我開始學(xué)著繡荷包，一針一線扎破指尖也不肯停。

我躲在閣樓抄寫情詩，寫滿了一整箱又悄悄燒掉。

我偷偷向御廚學(xué)做羹湯，只為有一天能親手端到他面前。

我像個傻子一樣追在他身后，盼著他回頭看我一眼，哪怕只是皺眉也好。

可我忘了，深情若無回應(yīng)，便成了最痛的執(zhí)念。

這份愛，最終把我推向深淵。

三年前，皇兄突染重疾，藥石無效，年僅十歲的太子倉促登基。

朝局動蕩，邊關(guān)告急。

林婉瑜，林大將軍之女，私自北上厲國游玩，卻誤殺了厲國三皇子妃。

一場血案點燃兩國戰(zhàn)火，百姓流離失所。

她被迫成為人質(zhì)，困于異國冰冷的宮殿中。

戰(zhàn)事結(jié)束，天齊雖勝，但林將軍為護國捐軀，臨終前唯一心愿，是讓女兒平安歸來。

林家三代忠良，功勛卓著，朝中無人敢輕言舍棄。

而裴墨淵，作為主和派領(lǐng)袖，主動請纓前往厲國談判。

條件殘酷：以天齊一位公主換回林婉瑜，在厲國為人質(zhì)三年。

消息傳來那日，雪落滿宮檐，我站在梅樹下，聽見內(nèi)侍低聲議論：“聽說……選的是三公主。”

心口猛地一沉，像墜入無底寒潭。

我不信，不愿信，更不敢信。

我沖進丞相府時，天已黑透，廊下燈籠搖晃，映出我顫抖的身影。

我躲在門外，聽見里面?zhèn)鱽淼驼Z——

“三公主不是最喜歡你？你為何要選她？”

那人聲音平靜得如同死水，“太吵了，我想清靜清靜。”

我的腳步僵住，呼吸幾乎停滯。

“況且，林婉瑜救過我性命?！彼^續(xù)道，“當(dāng)年亂軍之中，我重傷昏迷，是她冒死將我背出戰(zhàn)場?！?/p>

我再也忍不住，猛地推開門，沖了進去。

屋內(nèi)燭火跳動，映著他冷漠的臉。

“墨淵！”我聲音發(fā)抖，“不是她救的你！是我！是我救的你?。　?/p>

記憶如潮水涌來——那年寒冬，你被困敵營，箭穿肩胛，命懸一線。

我謊稱病重，閉門不出，實則撕碎裙擺連夜翻墻出宮。

我在風(fēng)雪中跋涉三天，靠一碗野菜湯撐著找到你。

我把你的頭抱在懷里，用體溫為你取暖，直到你睜開眼。

那時你不認識我，只問了一句：“你是誰？”

我說：“一個過路人?！?/p>

我不求回報，只愿你能活著。

可現(xiàn)在，你卻把我的名字，換成了別人的功勞。

我望著你，眼中含淚，滿心期待你能想起什么。

你卻冷冷抬眼，眸中只有鄙夷。

“公主殿下毫無體統(tǒng)。”你語氣如刀，“你生來富貴，錦衣玉食，卻連一點犧牲都不愿承擔(dān)，如今還妄圖貪他人之功？”

“不是的！”我急切地向前一步，“真的是我去救的你！我瞞著皇兄，偷溜出宮……”

“林婉瑜乃將門虎女，救本官是她膽識過人?！蹦愦驍辔?，嘴角揚起譏諷的笑。

“而你呢？嬌生慣養(yǎng)，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拿什么救我？”

“你說這些荒唐話，是當(dāng)本官好哄嗎？”

3

我被裴墨淵當(dāng)作棄子，送往北厲為質(zhì)。

那日風(fēng)雪漫天，宮門在身后重重關(guān)上，像斬斷了我與故國的最后一絲牽連。

馬車顛簸在冰封的官道上，寒風(fēng)從縫隙鉆入，刺得我指尖發(fā)麻。

我知道，這一去，不再是天齊尊貴的公主，而是一枚任人擺布的棋子。

裴墨淵站在城樓上目送我離開，身影模糊在風(fēng)雪中，沒有回頭。

我的心一點點沉下去，像墜入無底深淵。

他曾是我年少時唯一的光，是我躲在皇兄背后偷偷注視的身影。

可如今，他親手將我推進地獄。

抵達北厲那夜，三皇子正在為亡妻守靈。

檀香繚繞，燭火搖曳，映著他蒼白而陰鷙的臉。

他聽聞我是天齊送來的人質(zhì)，冷笑一聲：“既來了，便替她贖罪?！?/p>

話音未落，侍衛(wèi)已將我拖出大殿。

雪地里，我的裙裾染滿泥污，指甲摳進石階縫中，卻無人肯救。

水牢陰冷潮濕，霉味撲鼻，鐵鏈銹跡斑斑，纏住我的手腕腳踝。

老鼠在角落窸窣爬行，偶爾掠過腳背，驚得我渾身顫抖。

我蜷縮在角落，數(shù)著頭頂漏下的微弱光線，一天，兩天……不知過了多久。

直到天齊再度遣使前來，我才被撈出這暗無天日的囚籠。

身上浮腫潰爛，嘴唇干裂出血，幾乎認不出自己模樣。

而那位代表天齊出使的使者，竟是林婉瑜。

她穿著素色官袍，眉眼清冷，舉手投足間已有朝臣風(fēng)范。

聽說是裴墨淵力排眾議，破格為她謀了個文書之職。

我躲在偏殿柱后，悄悄塞給她一封信。

紙上字跡歪斜，寫盡我在北厲所受屈辱，懇請她轉(zhuǎn)交裴墨淵。

她接過信，唇角微揚，笑意卻不達眼底。

“殿下放心，我一定轉(zhuǎn)交裴大人?！彼曇糨p柔，仿佛真心承諾。

那一刻，我心中燃起一絲希望。

我想，若裴墨淵知曉真相，定會震怒，定會派兵來接我回去。

我曾在夢里無數(shù)次幻想重逢場景——他策馬而來，披風(fēng)獵獵，將我擁入懷中。

可等來的，不是馬蹄聲，而是三皇子暴怒的腳步。

那一晚，皮鞭如毒蛇般抽打在我背上，每一下都撕開血肉。

我蜷在地上，喉嚨嘶啞，哭喊聲被鎖在胸腔。

他一腳踩住我手臂，俯身掐住我下巴，眼神狠戾如獸。

“你還敢遞紙條？”他低吼，“你以為是誰默許本王如此待你？”

他湊近耳邊，一字一句如刀剜心。

“你剛來那天，裴墨淵就讓林婉瑜傳話——你就是送來給我泄憤的。”

“他還說，要我好好調(diào)教你，讓你學(xué)會順從?！?/p>

我瞪大雙眼，血液仿佛瞬間凍結(jié)。

原來，從一開始，我就不是人質(zhì)，而是祭品。

是他親手把我推入煉獄，還要我跪著謝恩。

記憶如潮水涌來，那些我以為的溫柔，竟全是笑話。

為了靠近他，我苦練天繡，十指扎滿針孔，只為繡一只荷包。

他胃疾發(fā)作，我徹夜熬湯，火光映著我熬紅的眼。

他喜靜，我收起喧鬧性子，默默研墨，陪他讀書至更深。

皇兄曾笑罵：“你對裴墨淵，比對我這個親兄長還上心?！?/p>

可他呢？從不曾多看我一眼。

若真厭煩，推開便是，何須用這般手段毀我？

北厲的刑房藏有一種秘藥，名為“隱痕”。

涂于傷口，劇痛鉆心，卻能迅速愈合不留疤痕。

他們用它掩蓋暴行，讓我有苦說不出，有冤無處訴。

每一次被打，我都咬緊牙關(guān)，不讓自己昏過去。

因為一旦昏倒，醒來只會遭受更重的懲罰。

我在絕望中學(xué)會生存法則——低頭，認命，討好。

我開始自稱“奴婢”，跪著為三皇子脫靴洗腳。

他心情不好，抬腳便踹向我胸口，我也不敢躲。

后來我學(xué)乖了，只要見他皺眉，立刻自扇耳光，跪地求饒。

我學(xué)會了諂媚的笑容，學(xué)會了如何縮著身子走路，像一條被打怕的狗。

某日，他在酒后拍著我的頭，醉醺醺地說：“你倒是越來越聽話了。”

“像只馴服的小狗，不錯?！?/p>

我低頭應(yīng)是，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眼淚早已流干，只剩麻木的心跳在支撐著呼吸。

我以為這輩子再也回不去天齊，再也見不到陽光。

我以為裴墨淵早已忘了我的存在。

可三年后的某個清晨，宮門外傳來熟悉的旗幟。

天齊使團駕臨，為首之人手持圣旨，宣召我即刻返程。

我站在庭院中央，陽光刺得睜不開眼。

風(fēng)吹起我殘破的衣袖，露出手臂上層層疊疊的舊傷。

我不敢相信，那人真的派人來接我了。

哪怕遲了三年，哪怕他曾親手將我推向深淵。

馬車緩緩駛?cè)雽m門，我扶著門框，腳步虛浮。

回頭望了一眼這座囚禁我千日的宮殿。

這里埋葬了我的驕傲、尊嚴，還有那份不敢言說的情意。

但我也活下來了。

這一次，我不再是任人踐踏的公主。

我是從地獄爬回來的幽魂。

我要親眼看著，誰曾負我，誰該償還。

4

我垂著眼，盯著自己的手。

蒼白的皮膚像一層薄紙，遮不住底下腐爛的傷痕。

指節(jié)歪斜扭曲，是當(dāng)年被生生打斷后沒有接正的證明。

每一次想握住什么，指尖都在顫抖，仿佛骨頭里還殘留著那天的劇痛。

冷風(fēng)從窗縫鉆進來，吹得我手臂上的舊疤一陣發(fā)麻。

我不知道裴墨淵為何要把我這個將死之人帶回天齊。

或許我只是個殘破的禮物，能用來討好下一個權(quán)貴？

又或者，他聽聞我在北厲已被馴得如同狗一般聽話，只想親眼看看這副模樣？

可這些都不重要了。

我的肺像被火燒過一樣，每呼吸一次都帶著腥甜。

醫(yī)官說我活不過這個冬天，而雪，已經(jīng)快落下來了。

我閉上眼，試圖驅(qū)散腦海中的畫面——那間暗室，鎖鏈的聲音，還有三皇子醉酒后的獰笑。

一夜無夢，是因為連夢都不敢來招惹我這樣的軀殼。

清晨，侍女推開了衣柜門。

木門吱呀作響，像是在嘲笑我的狼狽。

“今日有接風(fēng)宴，殿下想穿哪套衣服？”她語氣恭敬，眼神卻冷得像冰。

柜子里掛著的裙裳，都是我從前最愛的顏色——嫩綠、淺粉、月白。

那些曾屬于無憂無慮的三公主的色彩。

我隨手一指，說了句：“就它吧?！?/p>

手指落在一件淡綠色的長裙上。

侍女沒動，嘴角微微揚起。

“殿下有所不知，”她的聲音輕飄飄的，卻像刀子劃過耳膜，“林小姐最喜綠色，您若穿了，怕是要惹她不悅?！?/p>

我沉默地看著她。

她接著把所有亮色衣裙一一歸為林婉瑜所有。

言下之意，我只能穿剩下的灰暗顏色。

她們不是我的人，她們只聽命于那個住在宮中卻非皇族的女人。

林婉瑜雖無名分，卻掌管六宮事務(wù)，連陛下都要讓她三分。

我知道，這只是開始。

今后的日子，羞辱會像雨點般落下，永不停歇。

天齊宮裝層層疊疊，光靠我自己根本無法穿戴整齊。

我低頭翻找，在箱底抽出一套素灰色的粗布裙。

沒有繡紋，沒有流蘇，簡單得像個奴婢。

幾個侍女exchanged 一個眼神，便結(jié)伴走出門外。

她們坐在廊下石階上嗑瓜子，笑聲清脆，仿佛在看一場滑稽戲。

屋內(nèi)只剩我一人。

銅鏡模糊不清，映出一張瘦削的臉。

我咬牙忍著手疼，一點點系帶、扣扣、拉袖。

每一個動作都耗盡力氣，像在給自己穿上壽衣。

終于穿好，我扶著墻走出去。

寒風(fēng)吹透單薄的衣料，冷意直刺骨髓。

大殿之上，金燭高照，香氣繚繞。

裴墨淵一見我，眉頭立刻皺起。

“不是給你送了四五套新衣嗎？”他的聲音帶著壓抑的怒意，“今日是接風(fēng)宴，你穿成這樣，成何體統(tǒng)？”

我的心猛地一沉。

還沒等我開口，下首傳來一聲嬌笑。

“墨淵你別怪公主呀，”林婉瑜端坐如畫，唇角含春，“這料子看著像是北厲的呢，莫非公主是在思念故地？”

空氣瞬間凝固。

裴墨淵的目光陡然變得銳利，朝我射來。

我低著頭，不敢回應(yīng)。

她又輕輕指著我腰間的系帶，語氣天真：“只是……這帶子松垮垮的，咱們天齊的女子可不這么穿哦?！?/p>

四周貴女們頓時交頭接耳。

“聽說北厲那邊確實這么松著穿?！?/p>

“可在我們這兒，只有勾欄里的女子才會如此不得體?！?/p>

我握緊拳頭，指甲掐進掌心。

不是我不想系緊，是我的手根本不聽使喚。

可我說出來，只會被認為是借口，是矯情，是挑釁。

裴墨淵從來就不信我。

他在乎的，從來都不是真相。

記憶突然閃回北厲的宴會。

燈火通明，樂聲喧鬧，而我跪在角落，等著三皇子一聲令下。

他喝醉時最喜歡當(dāng)眾賞我一巴掌，說這是“調(diào)教的樂趣”。

那時我學(xué)會了低頭，學(xué)會了認錯，學(xué)會了用最卑微的姿態(tài)活下去。

如今也一樣。

我緩緩跪下，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是我的錯，擾了大家興致，我這就退下?！?/p>

話音落下，滿殿寂靜。

他們驚訝于我的順從。

曾經(jīng)那個敢當(dāng)眾掀了酒桌的三公主，竟也會低頭認罪。

可我已經(jīng)不是她了。

那個被人捧在手心的少女，早就死在北厲的雪夜里。

上首許久沒有動靜。

年輕的皇帝偷偷瞄了一眼裴墨淵，嘴唇動了動，終究沒敢說話。

我猜，沉默就是默許。

于是慢慢起身，腳步虛浮地往殿外走去。

寒風(fēng)撲面而來，吹亂了我的發(fā)絲。

就在我即將跨出門檻時，身后傳來一聲厲喝。

“站??！”

我渾身一僵，本能地轉(zhuǎn)身欲跪。

可下一瞬，一只強有力的手抓住了我的胳膊。

裴墨淵走了下來，眼神陰沉如雷雨前的天空。

他一把將我拽回原地，抬手狠狠拉緊我腰間的帶子。

布料勒進皮肉，疼得我?guī)缀醮贿^氣。

“誰讓你走的？”他聲音冰冷，“今日是為你接風(fēng)，坐下！”

我被推到席位上，背脊挺得筆直，像一根即將斷裂的弦。

曾經(jīng)的我，最愛熱鬧。

喜歡燈影交錯中的笑語，喜歡美酒佳肴環(huán)繞的歡愉。

可現(xiàn)在的我，一聽見絲竹聲就心驚膽戰(zhàn)。

因為在北厲，每一次宴會，都是折磨的開始。

我機械地夾菜、喝茶，盡量不引起注意。

希望這場噩夢早點結(jié)束。

但裴墨淵的情緒越來越差。

林婉瑜幾次湊上前說笑，他也只是淡淡應(yīng)一聲“嗯”。

偶爾掃向我的目光，全是冷漠與審視。

我心里清楚，暴風(fēng)雨要來了。

果然，不久之后，賓客們紛紛起身向我敬酒。

那是他的暗示，無人敢違抗。

桌上擺的是烈酒，琥珀色的液體在杯中晃蕩，像毒藥。

我的胃早已被餿飯和毆打毀壞，根本承受不了這種刺激。

可我不敢拒絕。

只要我搖頭，只需裴墨淵一個眼神，我就必須喝下去。

與其受辱，不如自己吞下苦果。

我舉起杯，一杯接一杯。

喉嚨像被火灼燒，胸口悶得快要炸開。

有人拍手稱贊：“公主好酒量！”

我扯了扯嘴角。

是啊，從前我也愛喝酒。

記得有一年上元夜，我喝多了，跌跌撞撞跑到裴墨淵休憩的小院，站在月下大聲喊：“我喜歡你！”

那時他還未娶妻，我也還未遠嫁。

如今想來，那一晚，或許就是我命運轉(zhuǎn)折的起點。

他一定很討厭我吧。

討厭我的癡心，討厭我的糾纏，討厭我這份不該存在的感情。

酒意上涌，視線開始模糊。

就在這個時候，林婉瑜端著酒杯走了過來。

她笑意盈盈，仿佛真是來道謝的恩人。

“我該好好敬殿下一杯，”她說得溫柔至極，“多謝你當(dāng)年替我去北厲做質(zhì)?！?/p>

人群立刻響起贊嘆。

“不愧是將門之女，知恩圖報?！?/p>

“林小姐真是德行兼?zhèn)洌钊司磁?。?/p>

她親自為我斟滿三杯酒。

“咱們喝三杯，如何？”

我望向裴墨淵。

他依舊坐著，不動聲色。

沒有阻止，便是允許。

可我真的撐不住了。

第一杯勉強咽下，第二杯剛?cè)肟冢咐锓购！?/p>

第三杯還未舉起，眼前驟然一黑。

身體失去支撐，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意識消散前，只聽見一片驚呼。

以及，裴墨淵那一聲壓抑著怒意的低吼。

5

意識重新聚攏時，我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熟悉的床榻上。

房間安靜得能聽見燭火燃燒的細微噼啪聲。

窗外夜風(fēng)輕拂簾帳，月光斜照在青磚地上，像一層薄霜。

我緩緩睜眼，視線模糊了一瞬才聚焦。

身下被褥柔軟卻冰冷，仿佛這三年北厲的寒氣已滲進骨髓。

屏風(fēng)外傳來低沉人聲，熟悉得讓我心頭一顫。

“如何說？”

“殿下這身子，實在禁不得酒。”醫(yī)官語氣凝重，“方才脈象紊亂，若再這般酗飲，恐有性命之憂?！?/p>

“她從前不是最愛飲酒作樂？”裴墨淵的聲音帶著幾分詫異，“宴席上常與人拼杯，何曾見她推辭？”

“下官也不明其因?！贬t(yī)官頓了頓，“但殿下的脾胃極虛，似長期饑飽無常所致，今后辛辣烈物皆需忌口?！?/p>

屋內(nèi)陷入沉默。

燭影搖曳，映出裴墨淵側(cè)臉的輪廓，冷峻如石雕。

“北厲飲食粗糲，她又素來挑嘴?！彼_口，“胃口壞了也不奇怪?！?/p>

“畢竟……她一向任性?！?/p>

我嘴角微微抽動，像是笑，又像痛極后的抽搐。

是啊，他怎會知道，我在三皇子府中餓到啃過狗食盆？

那日我搶的是它嘴邊一塊發(fā)霉的餅，狗撲上來咬住我手臂不放。

血順著袖子往下滴，三皇子站在廊下冷笑，命人抬我進去灌藥。

那種秘藥燒穿五臟六腑，我昏死三次，醒來時指甲都摳進了地板縫里。

腳步聲漸近，醫(yī)官退下。

裴墨淵走了進來，玄色長袍拖過地面，無聲如影。

“三年不見，你還是那個讓人掃興的角色?！?/p>

“擾了宴會，抱歉?！蔽衣曇糨p得幾乎聽不見。

“不能喝便早說?！彼驹诖睬?，目光居高臨下，“若因一杯酒送了命，豈非成了全天下的笑話？”

呵呵……

可笑的是，一個公主為愛癡狂，被人踐踏至此，難道還不夠可笑嗎？

“知道了?！?/p>

空氣僵滯，像凝固的冰湖。

半晌，他忽然道：“這次回來，你話少了許多?！?/p>

“以前你在宴上談笑風(fēng)生，與我獨處時更是說個不停?！?/p>

“少說話，就不會惹人厭?！蔽业吐暣?。

他輕輕一笑，似回憶起什么：“我記得那次我去江南巡查，兩個月后返京——遠遠就看見你站在宮門前等我，一身紅衣扎眼得很。”

那是我第一次不顧規(guī)矩出宮相迎。

風(fēng)吹亂了我的發(fā)，心跳快得像要撞出胸膛。

可如今想起，只覺羞恥。

“年少無知，給大人添麻煩了?！蔽掖鬼?，“以后不會再犯?！?/p>

他的笑意驟然凍結(jié)在唇邊。

屋內(nèi)溫度仿佛又降了幾分。

“三年分離，你就沒什么想對我說的？”他盯著我，眼神深不見底。

我怔住。

說什么？

說你在圣旨上批注“任其處置”，默許三皇子將我囚于地牢？

說我被鞭打至昏厥，醒來發(fā)現(xiàn)手腕被鐵鏈磨得露出骨頭？

或者說——我已經(jīng)病入膏肓，活不過這個冬天？

然后換一句：“上官南梔，別拿謊話當(dāng)真情博憐”？

我不再天真了。

每一次期待，換來的都是更深的絕望。

所以我只是搖頭。

他靜立片刻，忽而轉(zhuǎn)身走向窗邊。

“再過兩月，是我生辰。”他背對著我說，“你之前送的那個荷包，破了?！?/p>

我猛地抬頭，瞳孔微縮。

我不懂他提這個做什么。

“是我繡工不好……大人另尋精致些的便是?！?/p>

“宮中無人精通天秀針法?！彼厣砜次遥抗怃J利如刀，“只有你會?！?/p>

“可我的手……已經(jīng)拿不起針了?！?/p>

“不過是凍傷?！彼Z氣平淡，“養(yǎng)一養(yǎng)就好。問題不在手，在心?！?/p>

“別的禮物可以嗎？”我真的無力再碰絲線。

他臉色陡然陰沉。

起身逼近床前，氣勢壓迫而來。

“除了荷包，你還拿得出什么能讓我歡喜的東西？”他冷冷道，“上官南梔，你在北厲待久了，是不是連自己的心也弄丟了？”

6

我終于明白，他要的那只荷包，從來不是因為心里有我。

他的眼里，從沒有過愛，只有掌控。

窗外夜雨敲打青瓦，一滴一滴，像是命運在叩門。

燭火搖曳，映著我蒼白的臉，針尖刺破指尖，血珠滲出，像一朵枯萎的梅。

我不再是那個傻傻為他笑、為他哭的小丫頭了。

如今低頭繡花，不是為了取悅他，而是為了活下去。

只要能少挨一句罵，少看一眼冷臉，我就愿意一針一線地熬。

鴛鴦雙飛，恩愛成雙，那樣的圖案太刺心，也太難繡。

我剪斷了那根金線，就像剪斷了曾經(jīng)的癡念。

換上素色絲線，繡幾枝野菊吧，不爭不艷，靜靜開在墻角就好。

可每一針都像扎在心上，手腕發(fā)抖，眼皮沉重。

裴墨淵的生辰就在三日后，完不成就要受罰。

我只能點燈熬夜，任更鼓一聲聲敲進骨頭里。

半夜忽有響動，窗欞輕輕一震，像是有人在外面呼吸。

我的心猛地一縮，手指僵住。

風(fēng)從窗縫鉆進來，吹滅了半邊燭火，屋里昏暗如墨。

我強撐著起身，手剛觸到窗框，一只大手猛然伸進來捂住了我的嘴。

冰冷的布巾貼著嘴唇，我?guī)缀踔舷ⅰ?/p>

“是我。”低沉的聲音擦過耳畔，帶著熟悉的氣息。

我渾身一顫，瞳孔驟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