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繩縣久米村的宗祠前，幾個白發(fā)老人對著中式牌位彎下腰，他們說著帶口音的日語，祭文里卻用漢字寫著福建先祖佑我兒孫，這些人里不少已經(jīng)不會說漢語，可每年清明還是拿毛筆一筆一畫抄族譜，好像這樣就能離故土近一點。

1372年，明朝使團到琉球，誰也沒想到，這些漢字六百年后會變成文化斷裂的痕跡，那時琉球還分中山、山南、山北三個小國，中山王察度看了朱元璋的詔書，就決定歸附，明朝每年給的絲綢、瓷器，比琉球進貢的海產(chǎn)多得多，還派了三十六戶福建人過來，帶了漢字、儒家的道理、造船的本事，這些人住在久米村，成了琉球的核心，他們寫外交文書，教朝貢的使臣，連首里城都是按紫禁城的樣子建的。

然而沒過多久，1609年薩摩藩派三千士兵幾天內(nèi)就打下了琉球，國王尚寧被押到日本受盡羞辱，從此琉球成了中日兩邊都得應付的夾縫之地，一邊照舊給清朝進貢，一邊不得不向日本交稅，到1879年明治政府徹底吞并琉球，最后一位國王尚泰被押到東京軟禁，首里城也在一場大火里燒成了廢墟。

北京的清朝官員聽著琉球使臣哭著說事，沒吭聲，1880年，堅持了五年的琉球遺臣林世功在總理衙門門口一頭撞死，血淌在臺階上，日本接著在沖繩逼人說日語，燒掉中文書，久米村的人被迫改姓中山、向井，可家里還是偷偷教孩子寫繁體字。

二戰(zhàn)后美軍接管沖繩，把這里改成了軍事基地集中地，如今沖繩三十萬人里，超過一半的祖上能追到中國福建，年輕人早聽不懂閩南話了，可每到年節(jié)，還有老人坐飛機去泉州尋根，對著族譜上的名字跪下，眼淚就掉下來。

我們是被歷史車輪碾碎的族群，七十八歲的蔡老先生指著久米村剩下的老宅說，墻上并排掛著天皇像和福建祖宗的牌位，窗外是美軍戰(zhàn)斗機的轟鳴，這矛盾的景象，或許就是琉球人六百年來最真實的活法，在文化認同和現(xiàn)實之間拉扯，卻還守著最后一絲血脈的溫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