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憑什么戴著它?!”
我的聲音因為極度的憤怒而撕裂,手指因為顫抖幾乎握不住手機(jī)。
滿堂賓客的喧鬧與祝福,在那一瞬間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錯愕、不解、震驚。
親家母柳玉華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下意識地護(hù)住了脖頸間的翡翠。
可我什么都顧不得了,一個老實人被逼到絕境的尊嚴(yán),在這一刻徹底爆發(fā)。
我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決絕地按下了那個足以毀掉一切的號碼。
“喂,警察同志嗎?我要舉報婚禮詐騙!”
01
我叫顧立誠,今年五十二歲,在一家老牌機(jī)械廠干了三十年的技術(shù)工。
我的人生就像廠里那些規(guī)律運轉(zhuǎn)的機(jī)器,平淡、本分,沒什么波瀾。
這輩子最大的驕傲,就是我的兒子,顧思源。
思源是個好孩子,爭氣,孝順,大學(xué)畢業(yè)后進(jìn)了一家不錯的設(shè)計公司,還談了個溫柔善良的好姑娘。
那個姑娘叫蘇映雪,是個幼兒園老師,人如其名,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像一汪清澈的雪水。
兩個孩子感情好得蜜里調(diào)油,把婚事提上日程,是我和老伴今年最盼望的事。
雙方父母的第一次正式見面,約在了一家環(huán)境雅致的茶館。
親家母柳玉華,也就是映雪的母親,是個看上去非常精明干練的女人。
她穿著得體的套裙,說話溫聲細(xì)語,條理清晰,一看就是見過世面的人。
聽女兒說,她離異多年,獨自經(jīng)營著一家古玩店,把映雪拉扯大,很是不容易。
那天我們聊得很好,從孩子的童年趣事,聊到未來的生活規(guī)劃。
柳玉華對我兒子思源贊不絕口,我和老伴聽得心里比喝了蜜還甜。
最后,話題不可避免地落到了彩禮上。
“立誠大哥,嫂子,”柳玉華端起茶杯,微笑著說,“咱們也不是賣女兒,但該有的規(guī)矩不能少?!?/p>
我和老伴連連點頭,這是應(yīng)該的。
“我們這邊呢,圖個吉利,一般都是十八萬八,寓意‘要發(fā)又發(fā)’?!?/p>
她話說得輕描淡淡,這個數(shù)字卻像一塊石頭,沉甸甸地砸在了我的心口上。
十八萬八,對于我們這個靠工資過活的普通工人家庭,無異于一個天文數(shù)字。
我和老伴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那份沉重的壓力。
但當(dāng)著親家的面,我不能露怯,更不能讓兒子沒面子。
我擠出一個笑容,故作輕松地說:“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就按你們那邊的規(guī)矩來?!?/p>
那頓飯的后半場,我吃得食不知味。
回到家,老伴的唉聲嘆氣就沒停過。
“老顧,這可怎么辦?。吭蹅兗业啄阌植皇遣恢??!?/p>
我當(dāng)然知道。
這些年為了供思源上大學(xué),我們幾乎沒攢下什么錢。
我倆的工資加起來,刨去日常開銷和房貸,所剩無幾。
我們把所有的存折、銀行卡都翻了出來,又把床底下藏著的鐵皮盒子也拿了出來。
一分一毛地數(shù),一遍一遍地加,最后的結(jié)果是,七萬六。
離十八萬八,還差著十一萬二。
那幾天,我和老伴的頭發(fā)都白了好幾根。
我拉下老臉,給幾個沾親帶故的兄弟姐妹打了電話。
大家的日子也都不寬裕,東拼西湊,最后又借來了三萬塊。
還差八萬多。
眼看婚期越來越近,我急得嘴上起了一圈燎泡。
思源看出了我們的窘迫,不止一次地跟我說:“爸,要不我去跟映雪商量下,彩禮能不能少點?”
每次都被我嚴(yán)詞拒絕了。
“不行!”我?guī)缀跏呛鸪鰜淼?,“這是咱們家的臉面問題,也是你對人家姑娘的誠意!不能讓人家戳脊梁骨!”
我知道,我這點可憐的自尊心在現(xiàn)實面前一文不值,但我就是過不了自己心里那道坎。
我不想讓我的兒子,在岳母家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
夜里,我翻來覆去睡不著,老伴在旁邊小聲地啜泣。
黑暗中,我做出了一個讓我心如刀割的決定。
我起身,打開了臥室里那個上了鎖的老舊樟木箱。
箱子一打開,一股陳舊的木頭香味就飄了出來。
在箱底,我摸出了一個用紅綢布包裹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小盒子。
打開盒子,一枚溫潤的翡翠平安扣,正靜靜地躺在里面。
這是我們顧家傳了四代的傳家寶。
聽我爺爺說,是清朝的老坑種翡翠,是我太爺爺?shù)奶珷敔攤飨聛淼摹?/p>
它算不上什么價值連城的頂級國寶,但貴在是祖祖輩輩的念想。
我父親臨終前,把它交到我手上,囑咐我,這是顧家的根,不到萬不得已,決不能變賣。
這些年,我一直把它當(dāng)成命根子一樣收著。
可現(xiàn)在,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了。
我用粗糙的手指反復(fù)摩挲著那冰涼滑潤的玉石,仿佛能感受到百年來先輩們的體溫。
平安扣的側(cè)面,有一道極細(xì)微的劃痕,是我爺爺小時候不小心磕的,成了它獨一無二的印記。
我對著它,在心里一遍遍地跟列祖列宗道歉。
“對不住了,先人們,為了子孫的幸福,我只能做這個不肖子孫了?!?/p>
第二天,我揣著這枚平安扣,踏上了去古玩市場的路。
我對古玩一竅不通,心里像揣著個兔子,七上八下。
一連走了好幾家店,那些老板戴著大金鏈子,拿著放大鏡看半天,給出的價格卻低得離譜。
有的說我這玉質(zhì)地一般,有的說我這雕工粗糙,最高的也只肯出三萬塊。
我知道他們是在欺負(fù)我不懂行,故意壓價。
我氣得不行,卻又無可奈何,只能攥著我的寶貝,一家一家地問下去。
就在我快要絕望的時候,一家中介鋪的老板看我實在,給我指了條路。
他說城南有家叫“藏珍閣”的店,老板是個女的,做生意講究,童叟無欺,可以去試試。
我抱著最后一絲希望,找到了“藏珍閣”。
店鋪的門臉古色古香,一走進(jìn)去,就感到一股寧靜的氣息。
一個穿著旗袍,氣質(zhì)優(yōu)雅的女人正坐在紅木桌后喝茶。
她看到我進(jìn)來,放下茶杯,抬頭對我溫和一笑。
那一瞬間,我的大腦“嗡”的一聲,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坐在那里的,竟然是我未來的親家母,柳玉華!
我的臉?biāo)查g漲成了豬肝色,血液“呼”地一下全涌上了頭頂。
窘迫,羞愧,難堪……各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讓我恨不得立刻轉(zhuǎn)身逃走。
我來賣傳家寶湊彩禮,卻一頭撞進(jìn)了債主的店里,這世上還有比這更丟人的事嗎?
柳玉華看到我,眼中也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驚訝。
但她很快就恢復(fù)了平靜,臉上依舊是那副從容得體的微笑,仿佛我們只是第一次見面的陌生人。
“先生,您好,想看看什么?”
她沒有點破我們的關(guān)系,這個舉動,像一塊石頭,暫時堵住了我即將潰堤的自尊。
我也只能硬著頭皮,假裝不認(rèn)識她。
我結(jié)結(jié)巴巴地從懷里掏出那個紅綢布包,顫抖著手打開,把平安扣放在了桌上。
“老板……我想……把這個賣了。”
柳玉華的目光落在平安扣上,眼神微微一凝。
她沒有立刻拿起來,而是先戴上一副白手套,這個專業(yè)的動作讓我稍微安了下心。
她拿起平安扣,對著光仔細(xì)地端詳,又拿出專業(yè)的工具,認(rèn)真地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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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過程,她一言不發(fā),店里安靜得只剩下我的心跳聲。
我緊張地搓著手,感覺自己像個等待審判的犯人。
過了許久,她才放下平安扣,看著我,語氣平靜地問:“先生,這是祖上傳下來的東西吧?”
我點了點頭,聲音艱澀:“是?!?/p>
“東西不錯,是清代的老物件,料子也還好,”她給出了中肯的評價,“您打算出多少錢?”
我哪知道該出多少錢,只能老實說:“老板,您給個公道價就行?!?/p>
她沉吟片刻,說:“這樣吧,我給您十六萬。這個價格,不算高,但絕對公道,沒有欺負(fù)您不懂行?!?/p>
十六萬!
這個數(shù)字遠(yuǎn)遠(yuǎn)超出了我的預(yù)期。
我激動得差點說不出話來,連連點頭:“行,行,就這個價!”
“好,”她點點頭,從抽屜里拿出一份交易合同,“那我們簽個字據(jù)。”
我粗略地看了一眼,就是個正規(guī)的買賣合同。
簽完字,按了手印,就到了付款環(huán)節(jié)。
“先生,為了安全,我們店里大額交易都是通過公司賬戶網(wǎng)銀轉(zhuǎn)賬,您把您的卡號給我?!?/p>
我報上了我的工資卡號。
她在電腦上操作了一會兒,然后把顯示器轉(zhuǎn)向我。
“您核對一下,戶名和卡號對不對?!?/p>
我湊過去仔細(xì)看了看,確認(rèn)無誤。
她點擊了確認(rèn)轉(zhuǎn)賬。
幾乎是同時,我口袋里的手機(jī)“?!钡仨懥艘宦暋?/p>
我連忙掏出來看,是銀行發(fā)來的到賬短信提醒。
【XX銀行】您尾號XXXX的儲蓄卡賬戶于X月X日XX:XX完成一筆轉(zhuǎn)賬匯入交易,金額:160,000.00元,當(dāng)前余額:XXXXX元。
看到這串?dāng)?shù)字,我懸了幾天的心,終于落回了肚子里。
八萬多的缺口,不僅補(bǔ)上了,還綽綽有余。
我激動得不知道說什么好,對著柳玉華連聲道謝:“謝謝老板,太謝謝您了!”
“客氣了,”她依舊是那副云淡風(fēng)輕的樣子,把合同和我的那份收據(jù)遞給我,“東西兩清,您收好。”
我小心翼翼地把收據(jù)折好,揣進(jìn)懷里,最后看了一眼那枚已經(jīng)不屬于我的平安扣,轉(zhuǎn)身離開了“藏珍閣”。
走出店門,外面的陽光有些刺眼。
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感覺壓在心口的大山終于被搬開了。
雖然失去了傳家寶,心里空落落的,但一想到兒子的婚事能順順利利,這點犧牲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當(dāng)時只沉浸在湊夠彩禮的喜悅中,完全沒有意識到,一場足以將我徹底擊垮的風(fēng)暴,正在悄然醞釀。
02
拿到錢的第二天,就是思源和映雪舉行婚禮的日子。
我一夜沒睡好,一半是為失去傳家寶而心痛,一半是為兒子即將成家而激動。
天剛蒙蒙亮,我就起了床。
老伴也醒了,我們倆坐在床邊,誰也沒說話,但心里都明白對方在想什么。
“老顧,委屈你了。”老伴摸了摸我的手,眼圈紅了。
我拍了拍她的手背,強(qiáng)打起精神:“說啥呢,為了兒子,值?!?/p>
我們把所有的錢都整理好,用一個嶄新的紅包裝著,一共十八萬八,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看著那個厚厚的紅包,我感覺自己作為一個父親的責(zé)任,終于完成了。
婚禮定在中午十二點,在市里一家挺有名的酒店舉行。
上午,我們跟著婚車去接親。
思源穿著一身筆挺的西裝,頭發(fā)梳得一絲不茍,整個人精神煥發(fā)。
看到兒子英俊帥氣的樣子,我心里既驕傲又感慨。
一轉(zhuǎn)眼,當(dāng)年那個跟在我身后要糖吃的小屁孩,也要成家立業(yè)了。
接親的過程很順利,柳玉華沒有為難我們,親友們也都很和氣。
映雪穿著潔白的婚紗,美得像個仙女。
當(dāng)思源把映雪從閨房里接出來的時候,柳玉華站在旁邊,眼眶濕潤,臉上是既不舍又欣慰的笑容。
那一刻,我忽然覺得,她作為一個單親母親,也真的很不容易。
我對她之前那種精明商人的印象,也淡化了不少。
去酒店的路上,我坐在車?yán)?,心情格外的好?/p>
彩禮的問題解決了,婚禮也順順利利,我這顆懸著的心,總算可以放下了。
我盤算著,等敬酒的時候,一定要好好敬親家母一杯,感謝她培養(yǎng)了這么好的一個女兒。
到了酒店,賓客們陸陸續(xù)續(xù)都來了,現(xiàn)場一片喜氣洋洋。
我和老伴作為男方家長,忙著招呼客人,臉上一直掛著笑。
廠里的同事們都來恭喜我,說我好福氣,娶了個這么漂亮賢惠的兒媳婦。
我聽著這些話,心里美滋滋的,連腰桿都挺直了幾分。
婚禮儀式開始前,我把思源叫到一旁,準(zhǔn)備把那個裝著彩禮的紅包交給他。
我覺得,這個錢應(yīng)該由他親手交給岳母,這代表著他的誠意和擔(dān)當(dāng)。
“爸,辛苦你們了?!彼荚纯粗t包,眼睛有些發(fā)紅。
“傻小子,說這個干啥,”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快去吧,儀式馬上開始了。”
思源走后,我找了個角落坐下,準(zhǔn)備歇口氣。
我掏出手機(jī),想看看時間。
就在我點亮屏幕的一瞬間,一條新的銀行短信,赫然出現(xiàn)在通知欄里。
我當(dāng)時并沒在意,以為是銀行發(fā)的什么廣告。
可當(dāng)我無意間掃過短信內(nèi)容時,我的瞳孔,在瞬間急劇收縮。
【XX銀行】尊敬的客戶,因?qū)Ψ劫~戶原因,您尾號XXXX的儲蓄卡賬戶于昨日收到的一筆160,000.00元的轉(zhuǎn)賬匯入交易已被撤銷,當(dāng)前余額:XXXXX元。
轉(zhuǎn)賬……已被撤銷?
這六個字,像六根燒紅的鋼針,狠狠地扎進(jìn)了我的眼睛里。
我的大腦“嗡”的一聲,瞬間一片空白。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退出短信,又重新點進(jìn)去,一個字一個字地看。
撤銷!
真的是撤銷!
那十六萬,沒了!
我感覺全身的血液都沖上了頭頂,然后又在瞬間褪得一干二凈,手腳冰涼。
手機(jī)“啪”的一聲從我顫抖的手中滑落,掉在了地毯上。
怎么會這樣?
錢怎么會無緣無故地被撤銷?
一個可怕的念頭,如同毒蛇一般,猛地從我心底鉆了出來。
騙局!
這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局!
我立刻回想起了昨天交易的每一個細(xì)節(jié)。
柳玉華那副從容不迫的樣子,她專業(yè)的說辭,她所謂的“公司賬戶轉(zhuǎn)賬”……
一切都串聯(lián)起來了!
她先是用高額彩禮把我逼到絕境,算準(zhǔn)了我急需用錢。
然后在我走投無路的時候,她“恰好”出現(xiàn)在我面前,扮演一個公道善良的古玩店老板。
她假裝不認(rèn)識我,用一個看似公道的價格,騙取我的信任。
最后,她用某種我不知道的技術(shù)手段,制造了錢款到賬的假象,等我把傳家寶交給她之后,再神不知鬼不覺地把錢撤銷回去!
她空手套白狼,不僅一分錢沒花,還把我顧家傳了四代的寶貝給騙走了!
這個認(rèn)知,像一把淬了毒的尖刀,狠狠地捅進(jìn)了我的心臟。
我感覺天旋地轉(zhuǎn),幾乎要站不穩(wěn)。
巨大的憤怒和被愚弄的羞辱感,像決堤的洪水,瞬間將我淹沒。
我被耍了!
我這個老實巴交了一輩子的男人,被我未來的親家母,給耍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
我瘋了一樣撿起地上的手機(jī),找到柳玉華的電話,撥了過去。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正在通話中……”
我又撥了一遍。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關(guān)機(jī)?!?/p>
關(guān)機(jī)了!
她在躲我!她一定是心虛了!
我的猜想,在這一刻得到了“證實”。
我渾身發(fā)抖,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我想立刻沖到臺上去,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揭穿這個女騙子的真面目。
可我一抬頭,就看到了不遠(yuǎn)處,正滿臉幸福地和映雪站在一起的兒子。
他臉上的笑容,那么燦爛,那么純粹。
我不能毀了他的婚禮。
這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一天,我不能讓它變成一個笑話。
這個念頭,像一盆冰水,把我即將爆發(fā)的怒火給澆滅了。
我死死地攥著拳頭,指甲深深地陷進(jìn)了肉里,用盡全身的力氣,才把那股毀天滅地的沖動給壓了下去。
接下來的時間,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過去的。
我像個沒有靈魂的木偶,機(jī)械地笑著,鼓掌,接受親友的祝福。
司儀在臺上說著熱情洋溢的祝詞,臺下是賓客們的歡聲笑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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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喜慶的一切,在我看來,卻充滿了無盡的諷刺。
每一聲笑聲,都像一記響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我的臉上。
我覺得自己就是個天大的傻瓜,一個被人賣了還幫著數(shù)錢的蠢貨。
我不僅丟了祖宗的寶貝,還讓我的兒子娶了一個騙子的女兒。
我甚至開始懷疑,這場婚姻,從一開始就是她們母女倆策劃好的一個陰謀。
她們圖什么?圖我們家這套老破小的房子?還是圖我這點微薄的退休金?
越想,我的心就越冷,越往下沉。
老伴看出了我的不對勁,悄悄問我:“老顧,你臉色怎么這么難看?是不是不舒服?”
我搖了搖頭,嘴里發(fā)苦,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我該怎么跟她說?
說我把傳家寶賣了,結(jié)果錢貨兩空?
說我們被親家騙了,現(xiàn)在彩禮的錢都湊不齊了?
我不敢說,我怕她承受不住這個打擊。
我只能一個人,默默地承受著這地獄般的煎D熬。
我看著臺上那對璧人,看著滿臉慈愛笑容的柳玉華,我的心里,像有無數(shù)只螞蟻在啃噬。
我在等,等一個機(jī)會。
我告訴自己,一定要冷靜。
在事情沒有完全搞清楚之前,不能輕舉妄動。
也許……也許這只是一個誤會?也許是銀行系統(tǒng)出了問題?
我抱著最后一絲微弱的希望,一遍又一遍地刷新著我的手機(jī)銀行APP。
但那被撤銷的十六萬,就像一個巨大的窟窿,黑洞洞地嘲笑著我的天真。
希望,一點點地被磨滅。
取而代之的,是越來越清晰的絕望和越來越熾烈的憤怒。
03
婚禮儀式按部就班地進(jìn)行著。
交換戒指,擁抱親吻,臺下的掌聲雷動。
我麻木地拍著手,臉上掛著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終于,到了新人向雙方父母敬茶改口的環(huán)節(jié)。
這是中國婚禮中,最具儀式感的一環(huán),象征著兩個家庭的正式融合。
我和老伴,還有柳玉華,被司儀請上了臺。
我們在早已準(zhǔn)備好的太師椅上坐下,面對著滿堂賓客。
聚光燈打在我們身上,亮得刺眼。
我感覺自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所有的窘迫和不堪都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
思源和映雪端著茶,跪在了我們面前。
“爸,媽,請喝茶。”
我接過思源遞過來的茶杯,手抖得厲害,滾燙的茶水灑出來一些,燙在手背上,我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
我強(qiáng)忍著情緒,喝了一口茶,從懷里掏出早已準(zhǔn)備好的紅包,遞給了映雪。
“好孩子,以后思源就交給你了。”我的聲音沙啞得不成樣子。
然后,他們轉(zhuǎn)向了柳玉華。
“媽,請喝茶?!?/p>
柳玉華滿面春風(fēng)地接過茶杯,笑得合不攏嘴。
她穿著一身量身定制的紫紅色旗袍,顯得雍容華貴。
她從手腕上褪下一個成色極好的金手鐲,戴在了思源的手上。
“好兒子,以后映雪要是受了委屈,我可唯你是問。”
多么溫馨和諧的畫面啊。
在所有賓客的眼中,這是一個幸福美滿的時刻。
可在我眼中,這一切都充滿了虛偽和算計。
我的目光,像被磁石吸引了一樣,死死地定格在了柳玉華的脖子上。
那里,赫然戴著一件翡翠首飾。
一開始,我并沒有看清那是什么。
直到她微微側(cè)身,聚光燈恰好照亮了她的脖頸。
那一瞬間,我的呼吸,徹底停止了。
是它!
是那枚平安扣!
是我顧家傳了四代的寶貝!
那溫潤的色澤,那熟悉的形狀,甚至……甚至側(cè)面那道只有我知道的,因祖父不慎磕碰留下的極細(xì)微的劃痕,在燈光的照射下,都看得一清二楚!
它此刻正安安穩(wěn)穩(wěn)地掛在柳玉華的脖子上,仿佛一件尋常的裝飾品。
不!
它不是裝飾品!
它是我的傳家寶,是她從我手里騙走的贓物!
這一刻,我心中那最后一絲關(guān)于“誤會”的幻想,被擊得粉碎。
所有的線索,所有的證據(jù),都以一種最殘酷,最具有羞辱性的方式,呈現(xiàn)在了我的面前。
這個女人,不僅騙走了我的東西,還敢如此囂張地,在我的兒子婚禮上,當(dāng)著我的面,把它戴出來炫耀!
她是在向我示威嗎?
她是在嘲笑我的愚蠢和無能嗎?
她是在無聲地告訴我:“你看,我耍了你,你還得陪著笑臉,把兒子送到我家里來!”
“轟”的一聲!
我感覺自己大腦里的某根弦,徹底崩斷了。
理智,克制,隱忍……所有的一切,都在這一刻土崩瓦解。
一股從未有過的怒火,夾雜著巨大的羞辱感,從我的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一個老實人,可以窮,可以沒本事,但不能沒有尊嚴(yán)!
她踐踏的,是我作為一個男人,一個父親,一個兒子,最后的底線!
在司儀喜慶的祝詞聲中,在賓客們熱烈的掌聲中,我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老伴被我嚇了一跳,伸手想拉我:“老顧,你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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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把甩開她的手,幾步?jīng)_到了柳玉華的面前。
全場的喧鬧,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被我這突如其來的舉動搞懵了,不解地看著我。
思源和映雪也跪在地上,仰著頭,滿臉錯愕。
柳玉華臉上的笑容也僵住了,她看著雙目赤紅的我,眼中閃過一絲慌亂。
我指著她脖子上的平安扣,用盡全身的力氣,嘶吼出聲。
“你憑什么戴著它?!”
我的聲音,因為極致的憤怒,變得尖利而嘶啞,在寂靜的宴會廳里,顯得格外刺耳。
柳玉華被我問得一愣,下意識地伸手護(hù)住了胸前的平安扣:“親家,你……你這是怎么了?”
“別叫我親家!我沒你這樣的親家!”我怒不可遏,感覺胸口都快要炸開了。
“爸!您干什么啊!”思源也慌了,站起來想拉我。
我一把推開他,雙眼死死地盯著柳玉華,一字一句地說道:“你用空頭支票,騙走了我家的傳家寶,現(xiàn)在還敢戴在脖子上招搖!柳玉華,你真是好手段??!”
此話一出,全場嘩然。
賓客們開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投向我們的目光充滿了猜測和探究。
“親家,你把話說清楚,我什么時候騙你東西了?”柳玉華的臉色也變了,又急又氣。
“還要我怎么說清楚?”我冷笑一聲,從口袋里掏出手機(jī),點開了那條銀行短信,直接懟到了她的面前,“你自己看!這筆錢,是不是被你撤銷了!你這個女騙子!”
柳玉華看著手機(jī)屏幕,臉色瞬間變得慘白。
她張了張嘴,似乎想解釋什么,但一時間卻說不出話來。
她的反應(yīng),在我看來,就是做賊心虛的最好證明。
我心中最后一絲猶豫也消失了。
尊嚴(yán),比什么都重要。
今天,我哪怕是拼著這張老臉不要,拼著毀了這場婚禮,也絕不能讓這個騙子得逞!
我不再理會她的任何辯解,當(dāng)著所有人的面,在手機(jī)上按下了那個足以改變一切的號碼。
110。
電話接通了。
我對著話筒,用盡平生最大的力氣,清晰而決絕地說道:
“喂,警察同志嗎?我要報警!”
“我在這里參加我兒子的婚禮,我懷疑我遭遇了婚禮詐騙!”
“我親家母用技術(shù)手段撤銷了貨款,騙走了我家的傳家寶,現(xiàn)在贓物就在她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