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5年9月的一天，北京懷仁堂燈火通明，授銜典禮剛結(jié)束，毛主席與新晉元帥們逐一握手。輪到陳毅時，主席微微駐足，略帶笑意地拍拍他的肩膀。那一幕，被臺下許多軍人看在眼里——彼時誰都想不到，17年后，兩人在八寶山的最后一次相遇竟會如此沉重。

時間跳到1969年深秋。陳毅從南方回京途中突發(fā)腹痛，剛一下飛機就讓秘書聯(lián)系301醫(yī)院。檢查結(jié)果先被寫成“盲腸炎”，可手術(shù)刀落下才發(fā)現(xiàn)是一塊手掌大的結(jié)腸癌灶。刀口剛縫合，醫(yī)生們的手還在顫，消息馬上遞到中南海。周總理決定：動刀是既成事實，后續(xù)治療一切從嚴。之后的兩年，化療、放療、輸血、胃腸吻合，能用的辦法全用上，陳毅身上先后插過八根引流管，連護士都苦笑說“這里像實驗室”。

有意思的是，陳毅本人始終保持幽默。一次他被“八管并行”地輸液，足足16小時沒合眼，秘書來看他，剛進門就被哭腔憋回去?！皠e掉淚，”陳毅眨眨眼，“我在開盛宴，半桌葡萄糖半桌鹽水，多熱鬧?！倍潭桃痪洌巡》坷锏膶擂螞_淡不少。

1971年12月下旬，病房已無掛歷，護士也刻意回避日期。清晨，陳毅突然要面條。孩子們驚喜，以為病情見緩，忙煮一小碗，扶他靠枕而坐。面剛?cè)肟冢p輕一笑：“今天該是主席生日，替他添點壽氣。”其實那天不過是平安夜，可在他心里，毛主席的日子從未亂過序。張茜后來回憶，那一刻她差點轉(zhuǎn)身落淚，仍硬撐著把碗端穩(wěn)。

跨進1972年元月，癌細胞擴散已無可回頭。6日凌晨心電圖線條幾乎成直線，醫(yī)生猶豫是否按摩心臟，周總理搖頭：不能讓他再多受罪。當天23點48分，監(jiān)護儀歸于無聲，北京冬夜格外冷。

兩小時后，劉伯承被攙進病房。老人雙目失明，卻固執(zhí)向四方各鞠躬三次，說完最后一個“禮”字轉(zhuǎn)身便走，剛邁出門檻才發(fā)出嘶啞的一聲哭。那聲音在走廊里回旋，聽得年輕護士心里直發(fā)緊。

治喪規(guī)格最初定得極低，文件上標明僅五百人。剛傳出，一些民主人士、國際友人連連來電要求參加，周總理左右為難，只得以“天氣冷場地小”推辭。1月10日凌晨，八寶山禮堂還堆著石灰塵，衛(wèi)戍區(qū)一連士兵接令連夜清掃、搬沙發(fā)、掛棉門簾，爐火燒到拂曉才勉強夠溫度。

那天午后兩點十分，中南海豐澤園。毛主席午睡未果，披著睡衣坐在書房沙發(fā)上，忽抬頭問：“幾點？”衛(wèi)士答：“一點半?！敝飨慌姆鍪郑骸罢{(diào)車，我要去?！毕卵b只套著薄毛褲，他嫌換衣耽誤，衛(wèi)士索性給他裹上一件深灰大衣便扶上車。車剛出正門，給周總理的電話也打通了。周總理正換衣，聽完只說一句：“明白?！比缓蟪嗄_沖向車隊邊穿邊喊司機快發(fā)動車。

毛主席比預(yù)計早二十分鐘抵達八寶山。張茜在休息室見到他就眼眶通紅，低聲說：“主席，他病重時還想著您?！泵飨罩氖郑ｎD片刻，竟啞聲開口：“陳毅同志是個好人，是立過功的好同志?！币痪湓拕偮洌喊椎难劢且呀?jīng)微微濕潤。

陳毅的四個孩子被叫進來，依次同毛主席握手。主席勉勵幾句后要黑紗，說要親自出席儀式。西哈努克親王、宋慶齡等得知消息紛紛趕來，本就不寬的禮堂瞬間站滿人。葉劍英悄悄把兩頁悼詞塞到周總理手里，周總理點點頭：“知道了?！?/p>

三點整，禮堂哀樂響起。默哀畢，周總理走向麥克風，開口尚未半分鐘，擴音設(shè)備突然“嗡”地炸了一聲戛然而止。值班技師嚇得頭皮發(fā)麻，一路小跑去排查。周總理微微一頓，索性抬聲繼續(xù)朗讀，無需擴音，聲音依舊清晰。讀到“陳毅同志安息”那一句，他的喉頭明顯發(fā)緊，停了一秒才收尾。

送別隊伍緩慢前移。毛主席步伐不穩(wěn)，卻堅持走在最前。當他駐足靈柩前時，禮堂里一片靜，連爐火燃裂的噼啪聲都聽得分明。他抬手，動作極輕地把挽聯(lián)繩捋順，然后才深深鞠了一躬。旁人注意到，他離開時右手始終攥著那條黑紗，指節(jié)泛白。

追悼會后第二天，《人民日報》整版報道，字數(shù)不多，卻把“臨時決定參會”寫得十分平實，沒渲染，也沒評功過。那份克制，在當時的政治空氣里別具意味。外界議論不少：是對一位元帥的遲到敬意，還是對曲折年代的一種提醒？答案無法量化，但陳毅的名字，從此在人們心里再沒蒙塵，這是無可否認的事實。

毛主席回到中南海已是深夜，屋里燈尚亮著。他進門，手里那條黑紗才被衛(wèi)士小心接過。傳言他后來把紗片夾進一本線裝書里，再沒提起此事。有人說，這大概就是領(lǐng)袖與戰(zhàn)友之間最樸素的情義——無須高調(diào)，卻能穿透喧囂，留住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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