鎬京的冬風裹挾著渭水的寒氣，穿過宗廟的朱紅梁柱，卷得案上的甲骨片簌簌作響。周公姬旦垂手立于殿中，目光落在身前年幼的身影上——那是周成王姬誦，周武王姬發(fā)的嫡子，如今周王朝的天子。成王剛滿十三歲，稚嫩的臉龐上還帶著未脫的稚氣，握著玉圭的小手微微發(fā)顫，顯然還不適應朝堂上肅穆壓抑的氛圍。
“叔父，”成王的聲音帶著一絲怯意，“東方來的急報，管叔叔父說……說您要取代我做天子？”
周公的心猛地一沉，如同被重錘擊中。他緩緩俯身，目光與成王平齊，語氣莊重而懇切：“陛下明鑒，臣此生唯有輔佐陛下、安定周室之心，絕無半分僭越之念?！彼闹讣饴舆^腰間的青銅劍，劍鞘上雕刻的“牧野戰(zhàn)圖”還清晰可辨——三年前，正是他與武王一同率軍渡過孟津，在牧野大破商軍，親手終結(jié)了商紂的統(tǒng)治?？扇缃瘢渫躐{崩不過半年，朝堂內(nèi)外的流言已如野草般瘋長。
周公清楚，這流言的源頭，正是武王分封在殷商舊地的三位弟弟——管叔姬鮮、蔡叔姬度、霍叔姬處。當年武王滅商后，為安撫殷商遺民，封商紂王之子武庚于殷都朝歌，又將朝歌周邊分為衛(wèi)、墉、邶三地，封三位弟弟駐守，監(jiān)視武庚的一舉一動，史稱“三監(jiān)”。彼時武王身體已日漸衰弱，托付周公輔佐未來的成王，可管叔作為武王的長子，始終對周公心懷不滿，認為攝政之位本該屬于自己。
“臣請往洛邑巡查，一則安撫東方諸侯，二則澄清流言。”周公起身奏請，目光掃過殿中諸位宗室大臣。殿內(nèi)一片寂靜，幾位老臣面露憂色，卻無人敢輕易開口——如今武王新喪，周室根基未穩(wěn)，東方殷商遺民蠢蠢欲動，宗室內(nèi)部又起嫌隙，稍有不慎便會引發(fā)大亂。
就在此時，殿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內(nèi)侍捧著一卷竹簡匆匆而入，臉色慘白：“啟稟陛下、周公！東方急報——管叔、蔡叔聯(lián)合武庚，勾結(jié)徐、奄、蒲姑等東夷諸國，起兵反周！叛軍已攻克鄘地，正向洛邑逼近！”
竹簡落地，嘩啦啦散了一地。成王嚇得后退一步，緊緊抓住周公的衣袖。殿內(nèi)大臣們頓時炸開了鍋，議論聲此起彼伏。周公彎腰拾起竹簡，指尖觸到竹簡上冰冷的墨跡，心中已然明了：最擔心的事情，終究還是發(fā)生了。管叔不僅散布流言，更是直接勾結(jié)外敵，妄圖顛覆周室。
“諸位稍安勿躁！”周公的聲音陡然提高，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叛軍雖勢眾，卻不過是烏合之眾。管叔、蔡叔背叛宗室，武庚妄圖復辟殷商，東夷諸國趁火打劫，此等逆賊，人人得而誅之！”他的目光掃過殿中眾人，“如今國難當頭，當以安定周室為念，絕不可自亂陣腳?！?br/>當晚，周公獨自一人來到武王的陵前。月光灑在陵前的石碑上，刻著的“周武王之陵”五個大字在夜色中若隱隱現(xiàn)。他席地而坐，將一壺酒緩緩灑在地上：“兄長，你看到了嗎？當年我們并肩打下的江山，如今正面臨傾覆之危。管叔、蔡叔他們背叛了宗室，背叛了我們共同的誓言。兄長放心，我定不會讓你畢生的心血付諸東流。”
寒風中，周公的身影顯得格外孤寂，卻又帶著一種不容動搖的堅定。他清楚，要平定叛亂，首先要穩(wěn)定內(nèi)部。次日一早，周公便親自前往太保召公奭的府邸。召公是周室的重臣，威望極高，此刻正端坐于堂中，面色凝重。
“太保，”周公開門見山，“如今管蔡叛亂，武庚復辟，若不及時平定，周室危矣。我今日前來，是想請?zhí)Ｅc我同心協(xié)力，共扶王室?！?br/>召公抬眸看向周公，眼中帶著一絲審視：“周公，流言四起，說你欲取而代之，此事……”
“流言止于智者。”周公打斷他的話，語氣誠懇，“我若有此心，何必在此與太保商議？成王年幼，周室根基未穩(wěn)，我所求者，不過是守住周室的江山，待成王成年，便歸政于他。若太保不信，我可對天起誓！”
召公凝視著周公的眼睛，見他目光澄澈，毫無半分虛飾，心中的疑慮漸漸消散。他起身拱手：“周公一片赤誠，我已明了。從今往后，我必與周公同心，穩(wěn)定西陲，為東征大軍保障后勤?！?br/>解決了內(nèi)部的分歧，周公又馬不停蹄地前往齊地，拜見太公望姜子牙。太公望是武王的岳父，更是牧野之戰(zhàn)的功臣，手握齊地的兵權(quán)。聽聞周公前來，太公望親自出迎，笑道：“周公此來，是為東征之事吧？”
“太公果然明察秋毫?！敝芄笆中卸Y，“如今叛軍勢大，遍及河南、河北、山東、安徽等地，僅憑王室軍隊難以平定。懇請?zhí)数R地軍隊，從東路出擊，牽制東夷諸國的兵力?！?br/>太公望撫著胡須，眼中閃過一絲銳利的光芒：“管蔡背叛宗室，武庚癡心復辟，此等逆賊，本就該誅。周公放心，我必率齊軍出征，助周公一臂之力。”
得到了召公和太公望的支持，周公心中的大石終于落地?；氐芥€京后，他立即著手組建東征大軍，并發(fā)布《大誥》，向天下臣民闡明東征的正義性：“天降大禍于殷，先王滅殷，定天下，實屬天命。如今管蔡叛亂，武庚復辟，是違背天命之舉。我奉成王之命，率師東征，只為平定叛亂，安定萬民。凡順從天命、輔佐王室者，必有封賞；若助紂為虐、對抗王師者，必誅無赦！”
《大誥》發(fā)布后，天下諸侯紛紛響應，不少殷商舊貴族也因不滿武庚的統(tǒng)治，主動前來投奔。短短一個月內(nèi)，周公便集結(jié)了一支數(shù)萬人的大軍，兵鋒直指東方。出發(fā)前夜，周公再次來到成王的宮殿，將一枚玉符交給成王：“陛下，此乃兵符，憑此可調(diào)動西陲守軍。我出征期間，朝中之事，由召公輔佐陛下處理。若有緊急情況，可持玉符傳召我回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