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噠。”
一聲輕響,林薇臥室的門鎖,從外面轉(zhuǎn)了一圈。
她猛地回頭,心臟瞬間沉入冰窖。
“媽!你干什么!”
林薇沖過去瘋狂地轉(zhuǎn)動門把手,可那扇老舊的木門紋絲不動,徹底隔絕了她與外面的世界。
“媽!明天就要高考了!你快開門啊!”
她的聲音帶著哭腔,指甲因為用力而嵌進了門板的木屑里。
門外,母親趙桂花的聲音冷得像一塊鐵。
“考什么考!我找大師算過了,你命硬,你一上考場,就把你弟弟的狀元運全給沖走了!”
“老老實實給我待在屋里!明天等著嫁人!”
嫁人?
這兩個字像淬了毒的冰錐,狠狠扎進林薇的耳膜。
絕望,在一瞬間將她徹底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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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一個小時前,家里的氣氛還只是壓抑,而不是絕望。
飯桌上,一盤油光锃亮的紅燒雞塊擺在正中央。
母親趙桂花殷勤地將最大的一只雞腿夾進弟弟林強的碗里。
“強子,快吃,多吃點補補腦子?!?/p>
“媽給你求的狀元符帶好了嗎?那可是媽花了五百塊從龍安寺求來的,靈著呢!”
林強,這個比林薇小一歲的弟弟,正懶洋洋地癱在椅子上刷著短視頻,頭也不抬地“嗯”了一聲。
他長得白白胖胖,是被家里寵出來的富態(tài)。
相比之下,林薇瘦得像根豆芽菜,常年的埋頭苦讀讓她鼻梁上架著一副厚厚的眼鏡。
她默默地扒拉著碗里的白飯,就著一點青菜湯。
桌上的那盤雞塊,她知道,沒有自己的份。
從小到大,家里但凡有點好東西,都輪不到她。
她只是多喝了一碗湯,趙桂花銳利的眼神就掃了過來,眉頭緊鎖。
“喝那么多水干什么?晚上老是起夜,叮叮當當?shù)模绊懩愕苄菹?!?/p>
“明天就要高考了,你弟要是睡不好,狀態(tài)差了你負得起這個責嗎?一點眼力見都沒有!”
林薇握著筷子的手緊了緊,把到了嘴邊的反駁又咽了回去。
在這個家里,弟弟林強就是天,是皇帝。
而她,不過是皇帝身邊一個礙眼又必須存在的丫鬟。
父親林國福坐在對面,始終一言不發(fā),像個透明人一樣小口酌著劣質(zhì)白酒,對眼前的一切都視若無睹。
這種沉默的默許,比母親尖刻的言語更讓林薇感到寒心。
“我吃飽了?!?/p>
她放下碗筷,準備回自己的小屋再看一遍錯題集。
“站??!”
趙桂花叫住了她。
“明天高考,你請假在家待著,哪兒也別去?!?/p>
林薇愣住了。
“媽,你說什么?我明天也要高考的!”
“你考什么考?”趙桂花理直氣壯地一瞪眼,“你一個女孩子家,讀那么多書有什么用?最后還不是要嫁人!”
“你弟弟就不一樣了,他可是我們老林家未來的希望!他要是考上個好大學,我們?nèi)叶寄芨垂?!?/p>
這套說辭,林薇已經(jīng)聽了十八年,耳朵都快起繭子了。
“讀書不是為了沾誰的光,是為了我自己的未來!”她忍不住提高了聲音。
“嘿!你還敢頂嘴了?”趙桂花把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拍,“你的未來就是趕緊找個人嫁了,拿筆彩禮給你弟娶媳婦!我告訴你,這事我已經(jīng)給你安排好了!”
林薇的心里升起一股強烈的不安。
她還想說什么,卻被趙桂花不耐煩地推了一把。
“趕緊回你屋去!別在這兒礙眼,影響我兒子的心情!”
她被推搡著進了臥室。
然后,就聽到了門外那聲決定她命運的落鎖聲。
02.
窗外的夜色濃稠如墨。
遠處城市的霓虹,在她眼中模糊成一片光怪陸離的色塊。
林薇靠著冰冷的墻壁,緩緩滑坐在地上。
這不是母親第一次為了弟弟而犧牲她了。
高二那年,她拼盡全力,拿下了市里的物理奧林匹克競賽一等獎。
學校獎勵了五千塊錢獎金。
她攥著那筆錢,激動得一晚上沒睡著,盤算著給自己換一部好點的學習手機,再買幾套一直舍不得買的輔導書。
可當她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家里時,趙桂花的第一反應(yīng)不是高興,而是兩眼放光地把錢從她手里搶了過去。
“五千塊?正好!拿去給你弟買個最新款的游戲機,再給他配臺高配電腦!”
“為什么?這是我憑本事得來的獎金!”林薇當時又急又氣。
趙桂花一個巴掌就扇了過來,打得她眼冒金星。
“什么你的我的?你是我生的,你的錢就是我的錢!”
“你弟學習壓力那么大,買個游戲機讓他放松放松大腦,將來才能更好地沖刺高考!你當姐姐的,就不能為弟弟做點貢獻?”
那一次,她哭著反抗,換來的卻是更惡毒的咒罵和一頓毒打。
從那天起,林薇就徹底明白了。
在這個家里,她不是女兒,不是姐姐,只是一個可以隨時為弟弟犧牲掉的工具。
任何溫情和道理,在這里都行不通。
也是從那天起,她開始偷偷為自己做準備。
父母每個月給她的生活費少得可憐,她就從牙縫里省,一塊一塊地攢。
學校發(fā)的各種補助,她都說沒拿到。
她把這些錢,連同自己的身份證,都用一個塑料袋包好,藏在了床板下面最隱蔽的角落里。
她有過無數(shù)次離家出走的念頭。
但她知道,一個沒有經(jīng)濟能力的高中生,逃出去又能怎么樣?
唯一的出路,就是高考。
考上一所遠離家鄉(xiāng)的大學,拿到錄取通知書,她就能名正言順地離開這個令人窒息的牢籠,開啟自己的人生。
為了這個目標,她拼了命地學習。
每天只睡五個小時,熬得眼睛里全是紅血絲。
模擬考的成績一次比一次好,她離自己的夢想越來越近。
可她怎么也沒想到,就在這臨門一腳的最后時刻,她的親生父母,會用這樣殘忍的方式,親手折斷她的翅膀。
03.
第二天上午,林薇是被一陣嘈雜的聲音吵醒的。
她一夜沒睡,眼睛又干又澀。
客廳里,傳來了母親趙桂花異常熱情的笑聲。
“哎喲,王嬸,你可來了!快請坐,請坐!”
緊接著,是一個粗聲粗氣的男人聲音。
“這就是你說的那個閨女的家?”
“是是是,李老板,就是這兒?!币粋€諂媚的女聲響起,是村里的媒人王嬸。
林薇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砰”的一聲,她的房門被鑰匙打開了。
趙桂花一臉喜氣地走進來,身后跟著王嬸和一個挺著啤酒肚的油膩中年男人。
男人大概四十多歲,頭發(fā)稀疏,一雙小眼睛肆無忌憚地在林薇身上掃來掃去,眼神里的欲望和算計,讓她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李老板,你看看,這就是我家閨女,林薇?!壁w桂花像個推銷員一樣,把林薇從地上拽了起來,“長得水靈吧?還是個高中生呢,干凈得很!”
“嗯,看著還行?!崩罾习迕嗣约河凸夤獾南掳?,滿意地點了點頭。
王嬸在一旁幫腔:“那可不!薇薇可是我們這十里八鄉(xiāng)出了名的好學生,學習可好了!”
趙桂花趕緊瞪了她一眼,搶過話頭:“學習好有什么用,女孩子家家的,安分守己會過日子才是正經(jīng)!李老板你放心,我們家薇薇從小就聽話,保證以后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的?!?/p>
他們一唱一和,就像在菜市場討論一頭待宰的牲口。
林薇氣得渾身發(fā)抖。
她死死地盯著趙桂花,一字一頓地問:“媽,這就是你說的,給我安排好的事?”
“是??!”趙桂花一臉理所當然,“李老板愿意出二十萬彩禮娶你!這筆錢正好拿來給你弟娶媳婦用!你作為姐姐,也算是為你弟的終身大事做了貢獻了!”
二十萬。
她的人生,她的未來,她的夢想,就只值二十萬。
“我不嫁!”林薇用盡全身力氣嘶吼道。
“啪!”
一個響亮的耳光,狠狠地甩在她的臉上。
趙桂花指著她的鼻子罵道:“這事由不得你!今天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04.
李老板和王嬸走后,林薇被再次鎖進了房間。
臉上火辣辣的疼,卻比不上心里的萬分之一。
她不能坐以待斃。
她想到了自己藏起來的備用手機。
那是她用自己攢的錢買的一部最便宜的老人機,就是為了以防萬一。
她小心翼翼地掀開床板,拿出手機,手忙腳亂地開機。
她要報警,要向老師求助!
然而,她剛編輯好一條求救短信,還沒來得及發(fā)出去,房門就突然被推開了。
是林強!
他手里拿著一包薯片,邊吃邊含糊不清地問:“姐,你鬼鬼祟祟在干嘛呢?”
他一眼就看到了林薇手里的手機,眼睛一亮。
“喲,你還有私房錢買手機呢?快給我玩玩!”
說著,他就伸手來搶。
“你別碰!”林薇死死地護住手機。
“給我!”
姐弟倆拉扯之間,林強一腳踩空,摔在了地上,薯片撒了一地。
他立刻扯著嗓子嚎啕大哭起來。
“媽!爸!姐姐打我!她還偷偷藏了手機!”
趙桂花和林國福聞聲沖了進來。
看到寶貝兒子坐在地上哭,趙桂花瞬間就炸了。
她一把奪過林薇的手機,看到上面還未發(fā)出的求救短信,氣得臉色鐵青。
“好啊你個小賤人!還敢背著我們搞小動作!”
她高高舉起手機,用盡全力,狠狠地砸在了水泥地上。
手機屏幕瞬間四分五裂,發(fā)出一聲絕望的悲鳴。
“我告訴你林薇,從今天起,你休想再踏出這個房門一步!”
趙桂花指著她的鼻子,眼神兇狠得像要吃人。
“你要是再敢耍花樣,我就打斷你的腿!”
說完,她扶起還在假哭的林強,哄著他出去了。
林國福從頭到尾都站在門口,冷漠地看著這一切,最后,還把房門給帶上了。
門縫里,飄來他們夫妻倆壓低了聲音的對話。
“這死丫頭真是越來越不聽話了!”
“算了,再忍一天。等明天李老板把二十萬送過來,咱們強子娶媳婦的彩禮就夠了,說不定還能在城里付個首付?!?/p>
“還是咱們兒子有出息……”
外面的聲音越來越小。
林薇趴在地上,撿起那部被摔得支離破碎的手機。
最后一點光,也熄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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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林薇開始了絕食。
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的,也是最無力的反抗。
送來的飯菜,她一口不碰,原封不動地放在門口。
她以為,這樣能換來父母的一絲心軟。
她又錯了。
第一天,趙桂花還在門口罵罵咧咧。
“你個死丫頭,還想絕食嚇唬誰?有本事你就一直別吃,餓死你活該!”
第二天,見她還是不吃不喝,趙桂花有些急了,但不是心疼,而是怕她把“貨”給弄壞了。
她端著飯碗,用鑰匙打開門,強行要往林薇嘴里塞。
“你吃不吃?我告訴你,你要是尋死覓活的,明天我就跑到你們學校去鬧!”
趙桂花掐著她的下巴,眼神惡毒。
“我就跟你們老師同學說,你小小年紀不學好,在外面跟野男人鬼混,搞大了肚子,現(xiàn)在要死要活地逼我們!我看你以后還怎么做人!讓你一輩子都抬不起頭!”
林薇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母親。
虎毒尚且不食子。
她怎么能用如此歹毒的言語,來詛咒自己的親生女兒?
胃里一陣翻涌,林薇推開她,跑到角落里干嘔起來。
她已經(jīng)兩天沒吃東西了,什么都吐不出來,只有酸水一陣陣往上冒。
“你看你那死樣子!真是晦氣!”
趙桂花嫌惡地把碗重重往地上一放,摔門而去。
林薇蜷縮在角落里,身體因為虛弱和憤怒而不住地顫抖。
她感覺自己就像一只被困在蛛網(wǎng)上的飛蛾,無論怎么掙扎,都只會讓身上的絲線纏得更緊。
窗外,傳來了林強和同學打電話吹牛的聲音。
“放心吧,我姐那個大學名額,肯定是我的了……什么?我媽說她命不好,會克我……反正她不考了,以后就在家給我當牛做馬……”
冰冷的絕望,像潮水一般,將她最后的意志力也沖垮了。
或許,死了才是一種解脫。
06.
第三天,也就是原定的高考第一天。
林薇躺在床上,像一具沒有靈魂的木偶。
她已經(jīng)放棄了掙扎。
上午,那個叫李富貴的油膩男人又來了。
這一次,他是跟著趙桂花一起進的房間。
“李老板,你看看,這丫頭就是有點犟,餓了兩天,現(xiàn)在老實了?!壁w桂花諂媚地笑著。
李富貴搓著手,徑直走到床邊,一雙渾濁的眼睛在林薇毫無生氣的臉上和身上來回打量。
“嗯,是瘦了點,不過沒事,娶回去好好養(yǎng)養(yǎng)就胖了?!?/p>
他說著,竟然伸出那只肥膩的手,想去摸林薇的臉。
“別碰我!”
林薇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猛地坐起身,揮手打開了他的臟手。
“喲,還挺辣?!崩罡毁F非但不生氣,反而笑得更猥瑣了,“我喜歡。”
他又一次伸手過來,這次是想去抓林薇的胳膊。
林薇驚恐地往后縮,順手抄起床頭的臺燈,用盡全力朝他砸了過去。
“砰!”
臺燈結(jié)結(jié)實實地砸在了李富貴的額頭上。
“哎喲!”
李富貴痛叫一聲,捂著頭退了兩步,指縫間滲出了血絲。
“你個瘋婆子!敢打我!”他勃然大怒。
趙桂花也嚇了一跳,反應(yīng)過來后,沖上去就給了林薇一個大嘴巴。
“你這個不知好歹的死丫頭!李老板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氣!你還敢動手!”
她奪過林薇手里的臺燈,扔到一邊,然后死死地按住林薇的肩膀,轉(zhuǎn)頭對李富貴點頭哈腰。
“李老板,你別生氣,小孩子不懂事,我回頭好好教訓她!你放心,說好了明天把人給你送過去,就一定送到!”
李富貴捂著流血的額頭,惡狠狠地瞪了林薇一眼。
“哼!明天要是再敢耍花樣,那二十萬彩禮,我一分錢都不會給!”
說完,他罵罵咧咧地走了。
房間里,只剩下林薇和趙桂花。
趙桂花指著林薇的鼻子,氣得渾身發(fā)抖。
“你是不是想毀了這個家才甘心?我告訴你,明天就算是用繩子捆,我也要把你捆到李家去!”
林薇看著她,忽然笑了。
那笑容,帶著無盡的悲涼和凄然。
她的人生,真的,就要這樣結(jié)束了嗎?
07.
就在這時,外面院子里突然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
“砰!”
像是有人一腳踹開了大門。
緊接著,是一個男人低沉而充滿怒氣的聲音。
“林薇呢!”
趙桂花和林薇都愣住了。
這個聲音……有點耳熟。
趙桂花罵罵咧咧地走出去:“誰??!大白天闖民宅啊!”
客廳里,站著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
是住在隔壁的陳陽。
他常年在工地上干活,皮膚被曬成古銅色,穿著一件洗得發(fā)白的迷彩工裝褲,手臂上的肌肉虬結(jié),充滿了力量感。
他平時沉默寡言,跟鄰里之間幾乎沒什么交流,沒想到今天會以這樣一種方式闖進來。
“我問你,林薇呢!”陳陽的眼神像兩把刀子,死死地盯著趙桂花。
“關(guān)……關(guān)你屁事!這是我們家的事!”趙桂花被他的氣勢嚇得后退了一步。
陳陽沒有再跟她廢話,他掃了一眼客廳,徑直就朝林薇的房間沖了過來。
當他看到蜷縮在角落,臉色慘白,臉上還帶著巴掌印的林薇時,他的瞳孔猛地一縮。
一股駭人的戾氣,從他身上迸發(fā)出來。
“你們對她做了什么?”他的聲音壓得很低,卻像醞釀著一場風暴。
“我們……我們教訓自己家閨女,礙著你什么事了?”趙桂花壯著膽子喊道。
陳陽沒有理她。
他轉(zhuǎn)身出去,很快又走了回來。
“砰”的一聲,他將一個沉甸甸的黑色背包,扔在了地上。
拉鏈被他一把拉開,露出了里面一沓沓嶄新的、用牛皮筋捆好的紅色鈔票。
“這里是二十萬。”
陳陽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到在場每個人的耳朵里。
趙桂花和剛從屋里出來的林國福,眼睛瞬間就直了。
“人,我買了。”
陳陽指了指林薇,語氣不容置疑。
“現(xiàn)在,我就要帶她走。”
08.
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趙桂花和林國福夫婦倆,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樣,呆呆地看著地上那包錢,又看了看眼前的陳陽,大腦一片空白。
林薇也愣住了。
她認識陳陽,只是點頭之交的鄰居。
他為什么要這么做?
他一個在工地打工的,哪來這么多錢?
陳陽沒有給他們思考的時間。
他大步走到林薇面前,脫下自己身上還算干凈的短袖外套,披在她身上,遮住了她單薄的睡衣。
然后,他彎下腰,用一種不容抗拒的力道,將她從地上拉了起來。
“跟我走?!?/p>
他的手掌寬大而粗糙,布滿了老繭,卻異常溫暖。
林薇被他拉著,渾渾噩噩地往外走。
直到快走出門口,趙桂花才如夢初醒般地撲了上來,但她不是想攔住林薇,而是想去抱地上那包錢。
“錢……錢……”
陳陽回頭,冷冷地瞥了她一眼。
那眼神,讓趙桂花瞬間僵住,不敢再動彈。
走出了那個令人窒息的家,站在樓道里,被外面新鮮的空氣一吹,林薇緊繃的神經(jīng)終于斷了。
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無聲地滑落。
她不知道自己是被賣給了另一個人,還是真的得救了。
未來,依舊是一片迷茫。
“哭什么哭!”
身邊傳來一聲不耐煩的低吼。
陳陽皺著眉頭,用他粗糙的大拇指,有些笨拙地擦掉她臉上的淚水。
他的動作很重,像是給她搓泥。
但說出來的話,卻像一道驚雷,劈開了林薇頭頂所有的烏云。
“滾去高考,哥供你!”
林薇猛地抬起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陳陽沒有再解釋,拉著她下了樓。
他把她帶到了離她家不遠的一個老小區(qū)里,打開了一間一居室的房門。
房間不大,但收拾得異常干凈整潔。
最讓林薇震驚的是,屋子中央的桌子上,竟然擺放著全新的高考文具、準考證打印件,還有幾套最新的模擬試卷。
“這是……”
“我租的。”陳陽的語氣依舊硬邦邦的,“這幾天你就住這兒,安心復(fù)習,參加考試?!?/p>
他,竟然早就為她準備好了一切。
這個沉默寡言的鄰居,這個看似粗魯?shù)牟跐h,竟然一直在默默地關(guān)注著她,并且在她最絕望的時候,用最直接、最有力的方式,將她從深淵里拽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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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高考,終究還是來了。
對林薇而言,這像是一場遲來的夢。
清晨,當她拿著陳陽準備好的早餐,走向考點時,還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然而,第一個麻煩很快就出現(xiàn)了。
進考場前,需要核對身份證和準考證。
林薇下意識地去摸口袋,臉色瞬間煞白。
她的身份證,被她藏在床板下,根本沒來得及拿出來!
“怎么了?”陳陽看出了她的異樣。
“身份證……我的身份證還在家里?!绷洲钡穆曇魩е耷唬貌蝗菀兹计鸬南M?,仿佛隨時都會被一盆冷水澆滅。
“待在這兒,別動?!?/p>
陳陽的表情異常冷靜。
他撂下這句話,轉(zhuǎn)身就走,高大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中。
林薇站在原地,手腳冰涼,心里七上八下。
離開考還有不到一個小時,現(xiàn)在回家去取,根本來不及,而且她父母也絕不可能讓她進門。
就在她快要絕望的時候,陳陽回來了。
他手里拿著一張蓋著派出所紅章的紙。
“臨時身份證明,拿著。”他把證明塞到林薇手里。
“可是……我的原件……”
“我也拿來了?!?/p>
陳陽攤開另一只手,手心里,赫然躺著她那張熟悉的身份證。
林薇徹底驚呆了:“你是怎么……”
“我跟警察說,我是你哥,你離家出走,戶口本身份證都在家里,警察就跟我走了一趟。”陳陽說得輕描淡寫,“你爸媽看到警察,屁都不敢放一個。”
林薇看著他,不知道該說什么。
這個男人,總是用最簡單粗暴的方式,解決掉所有看似無解的難題。
“行了,快進去吧,好好考。”
陳陽拍了拍她的肩膀,將她推進了考場。
第一天的考試,還算順利。
中午休息時,陳陽就守在考場外,給她帶來了午飯和水。
他話不多,只是默默地看著她吃完,然后叮囑她好好午休。
然而,在下午考數(shù)學的時候,意外還是發(fā)生了。
考試中途,林薇的母親用一個陌生號碼,給她那部老人機發(fā)來了一條短信。
手機是陳陽幫她找回來的。
【薇薇,快回家!你爸突發(fā)腦溢血,正在醫(yī)院搶救,他想見你最后一面!】
看到這條短信,林薇的大腦“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盡管她對那個家已經(jīng)失望透頂,但那畢竟是她的父親。
她的手開始發(fā)抖,筆尖在草稿紙上劃出混亂的線條,后面的幾道大題,她一個字都看不進去了。
她想交卷,她想沖出考場。
就在這時,她的手機又震動了一下。
是陳陽發(fā)來的。
【騙你的,安心考試。】
林薇一愣。
緊接著,第三條短信來了。
【我給你爸打電話了,是他接的,中氣十足。我還跟他說,我已經(jīng)報警處理你們的詐騙行為了?!?/p>
看著這條短信,林薇的心,瞬間就定了下來。
她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將手機關(guān)機,放進筆袋。
再拿起筆時,她的手,已經(jīng)不再顫抖。
那個家,最后的一絲親情羈絆,也被母親這條惡毒的短信,徹底斬斷了。
她沒有任何后顧之憂了。
她現(xiàn)在要做的,就是考出一個前所未有的好成績,為自己,也為那個在考場外默默守護著她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