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gòu)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關(guān)聯(lián)
“媽,爸到底在搞什么名堂?這破鐵盒子,您都當(dāng)寶貝似的供了十五年了!”
“你爸那個人,你還不知道?一輩子都是個大老粗,到死都改不了這故弄玄虛的臭毛?。 ?/strong>
“依我看,里面肯定沒什么好東西,說不定就是他藏的幾塊破軍功章?!?/strong>
安杰瞪了女兒江亞菲一眼,用指尖輕輕摩挲著鐵盒上斑駁的鐵銹,像是撫摸著愛人那張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臉。
十五年前,江德福躺在病床上,將這個盒子交到她手里,用盡最后一絲力氣說:“安杰,等我走了,十五年后再打開,一定要當(dāng)著孩子們的面?!?/strong>
她抱怨了他十五年,也好奇了十五年。
今天,是約定的日子。她有一種預(yù)感,這個盒子里,藏著那個男人沉默一生的秘密。
01
今天,是江德福去世十五周年的忌日。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欞,斜斜地灑進(jìn)這間充滿了歲月痕跡的客廳里,給空氣中漂浮的微塵,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
八十歲的安杰,穿了一件她最喜歡的墨綠色旗袍,頭發(fā)梳理得一絲不茍,銀色的發(fā)絲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光。
她坐在那張她和江德福坐了一輩子的藤編搖椅上,手里捧著一個半舊的、已經(jīng)看不出原來顏色的鐵皮餅干盒。
盒子不大,四四方方,周身布滿了斑駁的鐵銹,像一位飽經(jīng)滄桑的老人臉上深刻的皺紋。
她用指腹,一遍又一遍地,摩挲著盒子上那冰冷的、粗糙的紋路,眼神有些恍惚,仿佛透過這層厚厚的鐵銹,能看到另一張同樣粗糙、卻無比熟悉的臉。
十五年了。
這個鐵盒子,已經(jīng)在她的床頭柜里,安安靜靜地躺了十五年。
十五年前的那個下午,醫(yī)院里消毒水的味道濃得化不開,江德福躺在慘白的病床上,生命的氣息就像窗外那棵老槐樹上最后幾片枯葉,風(fēng)一吹,就要散了。
他用那雙因為長年握槍而布滿老繭的、還在微微顫抖的手,將這個盒子,鄭重地交到了她的手里。
他的聲音,因為病痛的折磨,已經(jīng)沙啞得不成樣子,卻依然帶著一種軍人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安杰,等我……等我走了,你把這個收好?!?/strong>
他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記住,十五年,十五年之后,再打開。一定要……一定要當(dāng)著所有孩子們的面。”
說完這句話,他那雙一直炯炯有神的眼睛,就永遠(yuǎn)地閉上了。
安杰不懂。
她不懂他為什么要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留下這樣一個莫名其妙的囑托。
一個破鐵盒子,有什么秘密,需要用十五年的光陰去封存?
這十五年來,這個盒子,成了她心里一個不大不小的疙瘩。
有無數(shù)個夜深人靜的夜晚,她都會從床頭柜里,拿出這個盒子,放在手心里,翻來覆去地看。
她會抱怨他,抱怨這個一輩子都“大老粗”的男人,到死都還要故弄玄虛,留下這么個“破爛玩意兒”來折磨她。
她會猜測,這里面到底藏著什么。
是他們年輕時的幾張舊照片?還是他舍不得丟掉的那些軍功章?亦或,是他背著她藏起來的、那點可憐的私房錢?
她甚至還動過幾次念頭,想用錘子把這個該死的盒子砸開,一了百了。
可每當(dāng)她舉起錘子,看到盒子上那把同樣銹跡斑斑的小銅鎖時,她又會想起江德福臨終前那雙充滿了懇求和信賴的眼睛。
然后,她會嘆一口氣,又將盒子,小心翼翼地,放回原處。
這個男人,她愛了一輩子,也怨了一輩子。
她愛他的堅毅果敢,愛他那身永遠(yuǎn)筆挺的軍裝,愛他雖然嘴上不說,卻總能在關(guān)鍵時刻為她撐起一片天的臂膀。
她也怨他,怨他的粗俗,怨他的不解風(fēng)情,怨他永遠(yuǎn)無法理解她那些關(guān)于咖啡、鮮花和詩集的、小資情調(diào)的浪漫。
他們就像兩根被命運強行捆綁在一起的、材質(zhì)完全不同的木頭,在婚姻這條長河里,磕磕絆絆地漂流了一輩子。
如今,他先走了,卻留下這么一個謎,讓她猜,讓她想,讓她在余下的歲月里,不得安生。
“媽,小五的電話,說飛機晚點了,讓我們再等他一個小時?!?/p>
女兒江亞菲的聲音,打斷了安杰的思緒。
安杰回過神來,將鐵盒重新放回桌子上,用一塊絲絨布蓋好,然后端起茶幾上的青花瓷茶杯,輕輕地吹了吹上面的熱氣。
“不等他了,不等這個臭小子了!每次都他事最多!”
她嘴上抱怨著,眉眼間卻并沒有一絲真正的不耐煩。
今天,是約定的日子。
她有一種強烈的預(yù)感,這個盒子里,一定藏著那個男人,沉默了一生的、她從未真正讀懂過的秘密。
02
客廳里的老式掛鐘,發(fā)出了“滴答、滴答”的、不緊不慢的聲響,像一位耐心的說書人,丈量著流逝的時光。
在等待小兒子江耀華歸來的這段間隙里,安杰靠在搖椅上,又開始對圍坐在身邊的幾個子女,絮絮叨叨地,說起了那些她抱怨了一輩子的陳年舊事。
“你們說,你們爸這個人,是不是一根筋?是不是個棒槌?”
她端起茶杯,呷了一口上好的龍井,然后用一種既像是抱怨又像是炫耀的語氣,開了口。
“想當(dāng)年,你舅公家那個不爭氣的表哥,不就是想從鄉(xiāng)下的供銷社,調(diào)到市里的紡織廠嘛。多大點事兒?憑你爸當(dāng)時那個位置,不就是一句話的事?”
她頓了頓,看了一眼坐在對面沙發(fā)上,沉默不語的大兒子江衛(wèi)東。
“可你爸呢?他是怎么說的?他梗著脖子,跟我說什么‘講原則’,說什么‘不能搞特殊化’。結(jié)果呢?你那個表哥,在鄉(xiāng)下待了一輩子,窮了一輩子,到死都沒能進(jìn)城。為這事,你外婆到臨終前都還念叨,說我嫁了個有本事,卻六親不認(rèn)的男人,讓我在娘家人面前,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
江衛(wèi)東是長子,性格最像江德福,沉默寡言,不怒自威。他聽著母親的抱怨,沒有接話,只是低頭,用手指一下一下地,摩挲著自己的膝蓋。
“還有老丁家的事,你們都還記得吧?”
安杰把目光轉(zhuǎn)向了坐在她身邊的女兒江亞菲。
江亞菲是家里最潑辣,也最心疼母親的一個,她立刻接上了話茬。
“怎么不記得!那年要不是爸死心眼,非要護(hù)著丁叔,咱們家至于被折騰成那樣嗎?他自己被拉去批斗,工作也降了好幾級,害得我們跟著他,吃了好幾年的窩頭咸菜。那時候,我跟衛(wèi)東連件新衣服都穿不上,學(xué)校里那些孩子,都在背后戳我們脊梁骨?!?/p>
“可不是嘛!”安杰像是找到了知音,聲音也高了一些,“我那時候就勸他,讓他跟老丁劃清界限,先保住自己,保住這個家??伤购茫遗淖雷?,瞪眼睛,說什么‘我江德福要是連自己的戰(zhàn)友都保不住,那還算個什么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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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學(xué)著江德福當(dāng)年的語氣,雖然已經(jīng)過去了這么多年,但那份委屈,似乎依然清晰地刻在她的記憶里。
“你們說說,他這是不是傻?是不是缺心眼?為了一個外人,把自己的老婆孩子都搭進(jìn)去。我這輩子,真是倒了八輩子霉,才嫁給了這么一個‘英雄’?!?/p>
她嘴上說著狠話,眼角卻泛起了一絲不易察覺的、晶瑩的淚光。
子女們都沉默了。
這些故事,他們從小聽到大,耳朵都快聽出繭子來了。
在母親安杰的口中,父親江德福,就是一個優(yōu)點和缺點都同樣突出的、矛盾的集合體。
他英勇,正直,有擔(dān)當(dāng),是戰(zhàn)場上殺敵的英雄,是單位里人人敬重的領(lǐng)導(dǎo)。
但他同樣,固執(zhí),保守,不解風(fēng)情,是個徹頭徹尾的“大老粗”,永遠(yuǎn)無法理解妻子的那些小情調(diào)和浪漫幻想。
他會記得安杰的生日,卻只會從供銷社買回一斤她根本不愛吃的紅皮蛋糕。
他會笨拙地想為她制造驚喜,結(jié)果卻是把鄰居家養(yǎng)的、用來下蛋的老母雞給燉了湯。
他一輩子,都沒對安杰說過一句“我愛你”,更別提什么鮮花和情書了。
他表達(dá)愛的方式,就是把每個月的工資,分文不少地全部上交,就是在他能力范圍內(nèi),讓她吃最好的,穿最好的。
可這些,都不是安杰想要的。
安杰想要的是什么?
她想要的是理解,是共鳴,是“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精神契合。
而江德福這個從炮火硝煙里走出來的泥腿子,給不了她這些。
所以,她抱怨了一輩子,也遺憾了一輩子。
“媽,您就別念叨了。爸那個人,就是那個脾氣,您又不是第一天知道?!?/p>
還是大兒子江衛(wèi)東,打破了沉默。他的聲音,和他父親一樣,低沉而有力。
“他人雖然走了,可他這輩子,沒做過一件對不起您,對不起這個家的事。”
“沒做過對不起我的事?”安杰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瞬間激動起來。
“他讓我受的那些委屈,還少嗎?他要是真懂我,真疼我,就不會讓我跟著他,擔(dān)驚受怕一輩子,連個舒心日子都沒過上!”
眼看著一場新的家庭“批斗會”又要開始,江亞菲趕緊出來打圓場。
“好了好了,媽,您少說兩句。今天是什么日子啊,爸在天上看著呢。咱們還是想想,待會兒怎么開這個破盒子吧?!?/p>
她指了指桌上那個被絲絨布蓋著的鐵皮盒子,成功地轉(zhuǎn)移了安杰的注意力。
安杰看了一眼那個盒子,臉上的激動慢慢平復(fù)下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復(fù)雜難言的神情。
是啊,江德福,你這個死老頭子。
你到底在里面藏了什么東西?
是你想對我說的,那些你一輩子都沒說出口的話嗎?
還是,又是你那套“大道理”和“死原則”?
十五年了,這個謎底,終于要揭曉了。
03
下午三點,在海外工作的小兒子江耀華,終于拖著行李箱,風(fēng)塵仆仆地趕回了家。
至此,江家的所有子女,全部到齊。
客廳里的氣氛,不知不從何時起,變得莊重而肅穆。
電視機被關(guān)掉了,所有人都放下了手機,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客廳中央那張紅木八仙桌上。
桌子的正中央,安放著那個已經(jīng)被歲月侵蝕得看不出本來面目的、生銹的鐵皮餅干盒。
安杰深吸一口氣,像是要進(jìn)行一場極其重要的儀式。
她站起身,走到桌邊,用那雙因為年邁而微微顫抖的手,輕輕地,揭開了蓋在盒子上的那塊深藍(lán)色的絲絨布。
一個布滿了紅褐色鐵銹的盒子,就這樣,暴露在了所有人的視線里。
盒子的正面,隱約還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已經(jīng)褪色了的圖案,似乎是某個上世紀(jì)五六十年代流行的糖果品牌LOGO。
最引人注目的,是盒子開口處,那把同樣銹跡斑斑的小銅鎖。
那把鎖看起來很小,很脆弱,仿佛輕輕一捏就會碎掉。
“媽,鑰匙呢?”長子江衛(wèi)東開口問道。
安杰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絲無奈的苦笑。
“你爸那個死老頭子,只給了我這個盒子,壓根就沒給我什么鑰匙。”
“沒給鑰匙?那怎么打開?”女兒江亞菲皺起了眉頭,“這鎖都銹成這樣了,估計鑰匙孔也堵死了,就算有鑰匙,恐怕也打不開了?!?/p>
“爸不會是讓我們用錘子砸開吧?”剛進(jìn)門沒多久的小兒子江耀華,半開玩笑地說道。
“別胡說!”江衛(wèi)東瞪了他一眼,然后轉(zhuǎn)向安杰,“媽,您再仔細(xì)想想,爸當(dāng)年除了讓您十五年后打開,還說了什么沒有?有沒有留下什么關(guān)于鑰匙的線索?”
安杰蹙著眉,努力地在記憶的長河里搜尋。
十五年前那個下午的每一個細(xì)節(jié),都像電影慢鏡頭一樣,在她腦海里反復(fù)回放。
江德福那張蒼白的臉,他那雙充滿了不舍和懇求的眼睛,他那沙啞得不成樣子的聲音……
最后,她還是無力地?fù)u了搖頭。
“沒有。他什么都沒說,就只是讓我等十五年?!?/p>
“那就只能來硬的了?!?/p>
江衛(wèi)東站起身,他繼承了父親雷厲風(fēng)行的作風(fēng),從儲藏室里,翻出了一個沉甸甸的工具箱。
他先是找了一把小號的螺絲刀,試圖伸進(jìn)鎖孔里去撥弄。
可那鎖孔早已被鐵銹和灰塵堵得嚴(yán)嚴(yán)實實,螺絲刀根本插不進(jìn)去。
他又換了一把尖嘴鉗,想夾住鎖梁,用力把它擰斷。
可那看起來脆弱不堪的鎖梁,卻出奇地堅固,任憑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氣,也只是在上面留下幾道淺淺的劃痕。
“哥,你不行啊!讓我來!”
江亞菲看不下去了,她從工具箱里,直接拿出了一把羊角錘。
“我就不信,這天底下還有錘子砸不開的鎖!”
她說著,就舉起錘子,準(zhǔn)備朝那把小銅鎖狠狠地砸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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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亞菲!住手!”
安杰突然厲聲喝止了她。
所有人都被安杰這突如其來的激烈反應(yīng)嚇了一跳。
只見安杰快步走上前,一把奪過江亞菲手中的錘子,然后用自己的身體,護(hù)住了那個鐵盒,像一只護(hù)崽的老母雞。
“不能砸!”她的聲音因為激動而微微顫抖,“這是你爸留下的東西,不能砸!”
她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什么。
明明她也抱怨了這個盒子十五年,也曾無數(shù)次想過要把它砸開。
可到了這最后一刻,她卻無論如何也下不去手。
她總覺得,如果用如此粗暴的方式打開它,那便是對江德福,對他們這一輩子的婚姻,最大的不尊重。
“那……那怎么辦?。俊苯瓉喎朴行┪胤畔铝隋N子。
客廳里,再次陷入了僵局。
所有人都圍著那個打不開的鐵盒,一籌莫展。
就在這時,一直沒怎么說話的、性格最細(xì)心的小兒媳婦,突然指著鐵盒的底部,輕聲說了一句:
“媽,你們看,這底下……好像有字?!?/p>
眾人聞言,立刻湊了過去。
江衛(wèi)東小心翼翼地將鐵盒翻轉(zhuǎn)過來。
在盒子底部那片同樣被鐵銹覆蓋的區(qū)域,果然,隱隱約約地,刻著一行極其細(xì)小的、幾乎已經(jīng)被鐵銹完全掩蓋的字。
江亞菲趕緊找來一塊濕抹布,沾了點水,小心翼翼地,擦拭著那片區(qū)域。
隨著鐵銹被一點點擦去,那行小字的真面目,也逐漸清晰地,顯露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那是一行用鋼針刻出來的、歪歪扭扭的字跡,筆畫稚拙,卻力透鐵皮。
上面清晰地刻著六個字:
“鑰匙在老丁家”。
“老丁家?”
所有人都愣住了。
安杰更是滿臉的疑惑和不解。
老丁,丁永安,是江德福這輩子最好的戰(zhàn)友,也是他們家?guī)资甑睦相従?,早在十年前,也已?jīng)去世了。
江德福的盒子,鑰匙怎么會跑到早已去世多年的老鄰居家里去了?
這個死老頭子,到底在搞什么鬼?
04
“鑰匙在老丁家”。
這五個字,像一個憑空出現(xiàn)的、毫無邏輯的路標(biāo),讓所有人都感到了深深的困惑。
老丁叔叔已經(jīng)去世十年了,他的家人也早在幾年前就搬離了這座城市。
“我去找!”
還是長子江衛(wèi)東,最先反應(yīng)過來。
他立刻從口袋里掏出手機,翻找出老丁兒子丁勝利的電話號碼,撥了過去。
電話接通后,他言簡意賅地說明了情況。
丁勝利在電話那頭也感到非常意外和驚訝,但他還是爽快地告訴了江衛(wèi)東他們家現(xiàn)在的新住址,并且表示會立刻在家翻找一下,看看父親的遺物里,是否真的有這么一把神秘的鑰匙。
江衛(wèi)東掛掉電話,沒有片刻耽擱,拿起車鑰匙就往門外沖。
“哥,我跟你一起去!”江亞菲也立刻跟了上去。
客廳里,只剩下安杰和小兒子一家。
氣氛,比剛才更加凝重和壓抑。
安杰坐在搖椅上,心里五味雜陳。
她和江德福,和老丁夫婦,做了一輩子的鄰居。
兩家人的關(guān)系,好得像一家人一樣。
可她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江德福為什么要將一把如此重要的鑰匙,交給老丁來保管。
他們之間,到底有什么秘密,是連她這個做妻子的,都不能知道的?
等待的時間,總是顯得格外漫長。
大約一個多小時后,江衛(wèi)東和江亞菲終于回來了。
他們的臉上,帶著一種既像是失望,又像是發(fā)現(xiàn)了新線索的復(fù)雜表情。
“怎么樣?找到了嗎?”安杰急切地迎了上去。
江衛(wèi)東搖了搖頭。
“沒有找到鑰匙。”
他從口袋里,拿出了一個用手帕小心翼翼包裹著的小布包,遞給了安杰。
“丁勝利把他爸的遺物都翻遍了,沒有找到任何像是鑰匙的東西。只在丁叔叔的一個舊軍裝口袋里,找到了這個。”
安杰接過那個小布包,緩緩地打開。
布包里,并沒有什么鑰匙。
只有一封已經(jīng)泛黃、折疊得整整齊齊的信,信封上,是老丁那熟悉的、有些潦草的筆跡,寫著“德福親啟”。
而在那封信的下面,還壓著另一封信。
那封信的封口完好無損,用膠水粘得嚴(yán)嚴(yán)實實。
信封上,是同樣熟悉的、老丁的筆跡,寫著四個讓安杰心臟猛地一跳的字:
“安杰親啟”。
“這是……丁叔寫給我的信?”
安杰的聲音里,充滿了不敢置信。
她顫抖著,拿起那封寫給自己的信,小心翼翼地,撕開了封口。
信紙因為年代久遠(yuǎn),已經(jīng)變得脆弱不堪,散發(fā)著一股淡淡的、舊紙張?zhí)赜械拿刮丁?/p>
信上的字跡,是老丁的。
但那筆跡,卻不像他平時那樣龍飛鳳舞,而是顯得有些顫抖,有些吃力,顯然是在身體狀況很不好的時候?qū)懙摹?/p>
“安杰弟妹,展信安?!?/p>
“當(dāng)你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和德福這兩個老家伙,應(yīng)該都已經(jīng)在下面,喝上小酒,繼續(xù)吵吵鬧鬧了?!?/p>
“德福這個老伙計,一輩子都嘴笨。他怕他走之后,有些事會爛在肚子里,就都寫了下來,裝在那個鐵盒子里??伤峙履氵@個急性子,等不了十五年,就偷偷把盒子砸了。所以,就把這開鎖的秘密,告訴了我,讓我替他保管。”
“他說,他怕我嘴不嚴(yán)實,哪天喝多了就說漏了嘴。所以,他就讓我把這開鎖的法子,也寫成一封信,等到了日子,再由孩子們,交到你的手上?!?/strong>
讀到這里,安杰的心,已經(jīng)提到了嗓子眼。
到底是什么秘密,需要如此大費周章?
她繼續(xù)往下看。
信的末尾,老丁用一種近乎交代遺言的鄭重語氣,寫下了最關(guān)鍵的一段話。
“弟妹,德福讓我告訴你,打開那個鐵盒子的‘鑰匙’,其實,并不是一把真正的、有形的鑰匙?!?/p>
“那是一串?dāng)?shù)字,一串只有你和他才知道的、獨一無二的數(shù)字?!?/p>
“他說,那串?dāng)?shù)字,是你當(dāng)年最喜歡的那本泰戈爾詩集里,一首你最愛念叨的情詩,它所在的頁碼,和它開始的那一行?!?/p>
當(dāng)讀到“泰戈爾詩集”這幾個字時,安杰感覺自己的整個身體,都像是被一道電流擊中了,瞬間變得僵硬。
她的呼吸,在這一刻,都停止了。
那本詩集……
那本藍(lán)綠色封皮的、帶著毛邊紙的泰戈爾詩集……
是五十多年前,在一個燈光曖昧的、充滿了小資情調(diào)的聯(lián)誼舞會上,她這個出身優(yōu)渥的“資本家小姐”,和江德福那個穿著一身不合身軍裝的“大老粗”,第一次相遇時,她不小心遺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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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江德福騎著自行車,跑了十幾里路,滿頭大汗地,將那本詩集還給了她。
那本詩集,是他們愛情的開始,是他們一輩子磕磕絆絆的婚姻里,為數(shù)不多的、充滿了浪漫主義色彩的定情信物。
可江德福他……他不是個大字不識幾個的“文盲”嗎?
他怎么會……他怎么會記得那本詩集?他怎么會知道那里面的一首詩?
安杰感覺自己的腦子亂成了一鍋粥。
她顫抖著嘴唇,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從喉嚨里,擠出了那串她以為只有自己才記得的、早已爛熟于心的數(shù)字。
“一百零八……第三行……”
江衛(wèi)東聽到這串?dāng)?shù)字,立刻明白了父親的用意。
他沒有再去找什么鑰匙,而是直接從工具箱里,拿出了一把最大號的鋼絲鉗。
他將鉗口,對準(zhǔn)了那把小銅鎖的鎖梁,然后,用盡全力,一剪,兩剪,三剪……
只聽“咔噠”一聲輕響。
那把封存了十五年秘密的、銹跡斑斑的銅鎖,應(yīng)聲而斷。
江衛(wèi)東緩緩地,將那個沉甸甸的、生銹的鐵盒蓋子,掀了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個小小的盒子里。
盒子里,沒有他們想象中的金銀珠寶,也沒有什么價值連城的古董。
只有一沓用牛皮紙袋裝著的、已經(jīng)發(fā)黃變脆的舊檔案,和一本同樣厚厚的、封面已經(jīng)磨損了的日記本。
子女們面面相覷,都從對方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困惑。
江衛(wèi)東最先伸出手,拿起了最上面的那沓檔案。
他打開檔案袋,抽出了里面的文件。
當(dāng)他看清文件首頁上那個熟悉的名字時,他的瞳孔,驟然收縮。
那份檔案的主人公,竟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