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鄰居蹭我電樁還嫌貴,我鎖樁去云南度假,回來他車堵通道哭著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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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花三萬塊錢在地下車庫裝了個充電樁。

為此還跟物業(yè)扯皮了半個月,才終于把那根黑色電纜拉到了我的車位上。

沒想到剛用了一個月,就成了鄰居謝宏遠的“公共設(shè)施”。

他第一次來搭訕時,手里拎著半袋橘子,笑得像見了多年老友。

“哥們,你這樁子真好,國產(chǎn)電車就是方便?!?/p>

我當時還傻乎乎地客氣:“是啊,充電便宜。”

后來才知道,他那句“方便”說的不是充電技術(shù)。

而是蹭電的方便。

現(xiàn)在我的電費賬單比上個月漲了四百多塊。

謝宏遠的白色電車每晚準時停在我車位旁,充電槍插得理直氣壯。

我試過委婉提醒,他滿口答應(yīng)“明天就給錢”。

明日復明日,充電槍從未拔下。

直到上周五,我看著手機APP里飆升的用電曲線,突然笑了。

第二天我告訴謝宏遠,公司派我去云南出差,可能要一個月。

他眼睛亮了亮:“這么久???那你這樁子……”

“閑著也是閑著。”我說得輕描淡寫。

他拍了拍我的肩:“哥們夠意思!”

他不知道的是,我在充電樁里加裝了遠程控制模塊。

昨晚已經(jīng)調(diào)試成功了。

今天中午的飛機,昆明。

我想象著二十天后回來時,謝宏遠會是什么表情。

但事情的發(fā)展,總是比想象中更有趣。



01

我叫張光譽,三十二歲,在北京一家互聯(lián)網(wǎng)公司寫代碼。

去年終于攢夠首付,在北五環(huán)這個十年小區(qū)買了套房。

六十平米,朝南,每月房貸八千七。

買車是因為去年冬天在地鐵站凍了四十分鐘后,我發(fā)了狠。

“必須買輛車?!?/p>

可燃油車搖號等了三年都沒中,新能源指標倒是排到了。

選了國產(chǎn)電車,續(xù)航五百公里,裸車十八萬。

提車那天是三月中旬,路邊的迎春花剛開。

我開著新車在五環(huán)上繞了兩圈,音響開得很大。

那種感覺,像終于在這個城市扎下了一根細小的根。

充電樁才是真正的麻煩。

物業(yè)經(jīng)理周建邦五十出頭,圓臉,總是穿著不合身的西裝。

“張先生,不是我們不配合,是電力容量問題?!?/p>

他在會議室里搓著手,給我看一份泛黃的文件。

“小區(qū)建成時沒規(guī)劃這么多充電樁,現(xiàn)在裝了二十幾個,快到上限了。”

我遞了根煙,他接了,但沒點。

“周經(jīng)理,政策規(guī)定物業(yè)必須配合安裝的?!?/p>

“我知道,我知道?!彼麌@了口氣,“但總得有個先來后到?!?/p>

這話里有話。

后來我才從門衛(wèi)老李那兒聽說,周建邦的表弟也買了電車。

正在排隊等裝樁,想插個隊。

我直接給供電公司打電話,又找了社區(qū)居委會。

兩個星期后,周建邦黑著臉在施工許可上蓋了章。

“張先生能耐不小啊?!?/p>

“按規(guī)矩辦事而已?!蔽倚χf。

安裝那天,來了三個工人,從配電房拉線到我車位。

三十米距離,穿了三堵墻。

最后結(jié)算時,材料加工時費,兩萬九千八。

我盯著賬單看了很久,最終還是掃碼付了款。

這年頭,開電車像是某種信仰。

貴,但相信未來會便宜。

充電樁裝好的第二天傍晚,我在地下室調(diào)試APP。

“喲,裝上了啊?!?/p>

一個中年男人站在我車位邊,背著手看。

他穿著深藍色夾克,肚子微微隆起,頭發(fā)梳得整齊。

“是啊,剛弄好。”我抬起頭。

“這樁子看著挺高級,多少錢裝的?”

“三萬多?!蔽覍嵲拰嵳f。

他吹了聲口哨:“真舍得。我姓謝,謝宏遠,住三號樓二單元?!?/p>

他伸出手,我擦了擦手上的灰,跟他握了握。

“張光譽,住五號樓?!?/p>

“我也有輛電車?!彼噶酥覆贿h處一輛白色轎車,“比亞迪的,開了兩年了。”

“那挺好的?!?/p>

“就是充電麻煩?!彼麌@了口氣,“小區(qū)公用樁總排隊,有時候排到半夜。”

我點點頭,繼續(xù)擺弄手機。

APP顯示連接成功,可以遠程控制充電了。

“你這樁子……能給我臨時充一下嗎?”

謝宏遠突然開口,語氣里帶著試探。

我愣了一下。

“就今晚,我明天要去見個客戶,車快沒電了?!彼a充道,“我給錢,按商用樁價格?!?/p>

我看了一眼他的車,又看看他誠懇的表情。

“行吧,就今晚?!?/p>

“太感謝了!”他用力拍了拍我的肩,“等我開過來?!?/p>

那天晚上九點,謝宏遠把車停在我車位旁。

充電槍插上時,他盯著指示燈看了半天。

“這玩意兒真方便?!?/p>

他遞給我一張百元鈔票:“夠不夠?”

“用不了這么多,商樁一度電一塊八,你這車充三十度也就五十四塊?!?/p>

“拿著拿著,別找了?!彼踩o我,“以后說不定還得麻煩你。”

我沒多想,收了錢。

他站在那兒跟我聊了二十分鐘,說他是做建材銷售的,經(jīng)常跑郊區(qū)。

“現(xiàn)在油車開不起,電車省,就是充電耽誤時間。”

十點時他說要回去了,充電槍就讓它插著。

“明早我來拔,你放心?!?/p>

我點點頭,上樓回家了。

APP顯示充電功率七千瓦,預(yù)計凌晨兩點充滿。

那晚我睡得很踏實,覺得自己做了件好事。

現(xiàn)在回想起來,真傻。

02

謝宏遠第二天早上六點半就來了。

我正好出門跑步,在地下車庫遇見他。

“張兄弟,早??!”他精神抖擻,“電充滿了,太感謝了?!?/p>

他把充電槍拔下來,仔細地繞好放回樁上。

“這是五十塊,昨晚多收的?!蔽疫f過去零錢。

“哎呀,這么客氣干嘛?!彼苹貋?,“就當請兄弟喝杯咖啡。”

推搡了幾下,我還是把錢塞進了他夾克口袋。

他笑了笑,沒再堅持。

“以后充電有需要,隨時跟我說?!蔽铱蜌饬艘痪?。

“那可說定了!”他眼睛一亮,“你這人實在,我就喜歡跟你這樣的打交道?!?/p>

那天之后,有兩三天沒見他來充電。

我以為這事就過去了。

周五晚上十點多,我剛加完班回家,手機震了。

是謝宏遠的微信。

“張兄弟,睡了嗎?我車又沒電了,明天要帶家人去郊游……”

后面跟著一個尷尬的表情。

我已經(jīng)洗過澡準備睡了,但想到他帶著家人,心軟了。

“來吧,車位給你留著?!?/p>

“太感謝了!十分鐘就到!”

他果然很快就來了,這次車上坐著個女人和一個小男孩。

“這是我老婆玉玲,兒子小凱?!敝x宏遠介紹,“快叫張叔叔?!?/p>

小男孩怯生生地喊了一聲。

曾玉玲四十歲左右,燙著卷發(fā),看起來很和善。

“真不好意思,這么晚還麻煩您?!?/p>

“沒事,鄰里之間應(yīng)該的?!?/p>

謝宏遠插上充電槍,這次他沒提錢的事。

我也不好意思開口要。

他們一家三口站那兒跟我聊了會兒,說要去懷柔爬山。

“現(xiàn)在景區(qū)停車場都有充電樁,方便?!敝x宏遠說。

“是啊,電車越來越普及了?!?/p>

又聊了幾分鐘,他們說要回去收拾行李。

“車就放這兒充一晚,明早我來開走。”

“行?!?/p>

他們走后,我打開APP看了看充電狀態(tài)。

預(yù)計充滿時間:凌晨四點。

這次的電費,大概四十塊左右。

我想著明天見到他時提一下。

但第二天是周六,我睡到九點才醒。

下樓時,謝宏遠的車已經(jīng)開走了。

充電槍整齊地掛在樁上,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微信里沒有留言,沒有轉(zhuǎn)賬。

我想發(fā)消息問,又覺得為了幾十塊顯得小氣。

也許他忘了,也許他覺得鄰里之間不必計較。

那個周末我有些心神不寧。

四十塊錢不多,但那種被占便宜的感覺很不舒服。

周一上班時,我跟同事老陳說了這事。

“你啊,就是臉皮薄。”老陳啃著包子說,“這種人我見多了,一開始試探,得手了就成習慣?!?/p>

“不至于吧,就充了兩次?!?/p>

“賭不賭?這周內(nèi)他還會找你。”

我搖搖頭,覺得老陳把人想得太壞。

周三晚上,預(yù)言應(yīng)驗了。

謝宏遠的消息在晚上八點發(fā)來。

“兄弟,今晚還得借一下樁,應(yīng)酬回來晚了,公用樁全滿。”

這次連理由都簡化了。

我盯著手機屏幕,手指在鍵盤上懸了很久。

最后回了三個字:“來吧?!?/p>

我不想把關(guān)系搞僵,畢竟住同一個小區(qū)。

這次謝宏遠是一個人來的,身上有酒氣。

“又麻煩你了。”他說話聲音很大,“今天陪客戶,喝了幾杯?!?/p>

“沒事?!蔽液喍痰卣f。

他插上充電槍,沒有要走的意思。

“張兄弟,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程序員?!?/p>

“高科技人才啊!厲害厲害?!彼f過來一根煙,我擺擺手。

“我不抽煙。”

“好習慣?!彼约狐c了一支,靠在車頭上,“我這行就不行,天天求人,看人臉色。”

煙霧在地下車庫昏黃的燈光里彌漫開。

“都不容易?!蔽艺f。

“是啊?!彼钗豢跓?,“所以我特佩服你們這種靠技術(shù)吃飯的,踏實?!?/p>

閑聊了十幾分鐘,他提到最近的生意不好做。

“建材行業(yè)卷得厲害,利潤越來越薄?!?/p>

“大環(huán)境如此?!蔽腋胶椭?。

他終于說到了重點:“張兄弟,跟你商量個事兒?!?/strong>

我心里一緊。

“我這一個月得跑好幾趟郊區(qū),充電特別麻煩?!彼麖椓藦棢熁?,“你看,我能不能……定期在你這兒充?我給錢,肯定不讓兄弟吃虧?!?/p>

來了。

我沉默了幾秒,腦子飛快地轉(zhuǎn)。

“商用樁也就一塊八一度,我給你兩塊,行不?”

兩塊一度,比商用樁貴兩毛。

他開出了一個看似我占便宜的價格。

“不是錢的問題?!蔽艺f,“主要是我自己也要用,萬一沖突……”

“這好辦!”他馬上說,“我都是晚上充,白天你隨便用。而且我保證,只要你需要用,我絕對不跟你搶?!?/p>

話說得很漂亮。

“讓我考慮考慮?!蔽覜]馬上答應(yīng)。

“行,你慢慢考慮?!彼鐭燁^,“今晚的電費我明天轉(zhuǎn)你。”

他走了,留我一個人站在充電樁前。

APP顯示充電已經(jīng)開始。

我忽然覺得,這個我花三萬塊裝的黑色鐵盒子,好像不完全屬于我了。



03

謝宏遠第二天并沒有轉(zhuǎn)賬。

我等到下午,微信靜悄悄的。

倒是傍晚在小區(qū)門口遇見了曾玉玲,她提著菜籃子。

“張先生!”她主動打招呼,“昨晚又麻煩你了?!?/p>

“沒事。”我笑笑。

“老謝那人粗心,電費還沒給你吧?”她不好意思地說,“我回去就說他?!?/p>

“不急。”

“要給的,鄰里是鄰里,賬目要清楚。”她說得很誠懇。

我心里舒服了些,至少他妻子是個明事理的人。

晚上七點多,謝宏遠的轉(zhuǎn)賬來了。

五十六塊四毛,正好是二十度電按兩塊八毛二算的。

比他說好的兩塊一度貴了些。

我發(fā)了個問號過去。

他很快回復:“昨晚充了二十八度電,按兩塊算,應(yīng)該五十六。四毛錢零頭就不找了?!?/strong>

原來如此。

我收了錢,回了句:“謝謝?!?/p>

“客氣啥,應(yīng)該的?!?/p>

這件事讓我放松了警惕。

周五晚上,他又來充電了,這次是微信上提前說的。

“兄弟,老規(guī)矩,今晚充一下,明天轉(zhuǎn)錢?!?/p>

“好?!?/p>

這次他甚至沒有到場,直接把車開到我車位旁,自己插上充電槍。

我在樓上通過APP看到了充電開始的通知。

第二天上午十點,轉(zhuǎn)賬準時來了。

四十二塊,附言:“昨晚充了二十一度?!?/p>

看起來一切都很規(guī)范,很講信用。

我開始覺得,也許可以建立這種長期關(guān)系。

他付錢,我提供便利,雙贏。

但變化發(fā)生在第三周。

那天是周二,謝宏遠說晚上要充電。

但直到十一點,轉(zhuǎn)賬都沒來。

我想了想,主動發(fā)消息:“謝哥,昨晚的電費?”

“哎呀,忘了忘了!”他秒回,“這就轉(zhuǎn)?!?/p>

但等了半個小時,還是沒動靜。

我又發(fā)了一次:“?”

“不好意思,微信零錢不夠了,明天去銀行存了錢就轉(zhuǎn)你?!?/p>

“行吧。”

第二天晚上,他又來充電了。

前一天的賬還沒結(jié),新的又來了。

我心里有些不快,但還是同意了。

這次充電結(jié)束時,我特意下樓去看。

APP顯示充了三十二度電,按兩塊算,六十四塊。

加上昨天的四十八度,九十六塊。

一共一百六十塊錢。

兩天后,謝宏遠轉(zhuǎn)了二百塊過來。

“兄弟,前兩天的一起結(jié)了,多出來的就當感謝費。”

“多了三十六?!蔽艺f。

“留著吧,下次可能還得超?!?/p>

這種處理方式讓我很不舒服。

像是把一場交易變成了人情往來,界限模糊了。

更讓我不安的是,他開始頻繁地充電。

從一周兩三次,變成了幾乎每晚都來。

我的車位旁,那輛白色比亞迪成了??汀?/p>

我們樓的鄧秀華阿姨有天晚上遛狗時看見了。

“小張啊,你這充電樁生意不錯嘛。”她笑著說。

“不是生意,鄰居借用一下?!蔽医忉?。

“哦,我還以為你搞共享充電呢。”她牽著泰迪走遠了。

這話提醒了我。

如果物業(yè)認為我在經(jīng)營共享充電,會不會有麻煩?

我查了小區(qū)規(guī)定,確實禁止私人充電樁對外收費經(jīng)營。

雖然我只是收電費成本,但說不清楚。

四月底,我收到了電力公司的賬單。

比上個月多了四百七十塊錢。

我的車每月用電大概三百度,四百八十元左右。

但賬單顯示用了八百多度電,八百七十多塊。

多出來的,顯然是謝宏遠的車。

我算了一下,按兩塊一度,他應(yīng)該付我六百四十塊左右。

但實際上,這一個月他只轉(zhuǎn)了五百二十塊給我。

還差一百二十塊。

更重要的是,他用電沒有規(guī)律。

有時候我晚上想充電,發(fā)現(xiàn)樁子被占著。

發(fā)微信問他,他說馬上結(jié)束。

但“馬上”往往是一個小時以后。

五月的第一個周末,我終于決定要談?wù)劇?/p>

04

周六早上,我在電梯里遇見了謝宏遠。

他提著豆?jié){油條,哼著歌。

“謝哥,有空聊幾句嗎?”我說。

“怎么了兄弟?”他依然笑容滿面。

“關(guān)于充電的事?!?/p>

“哦,那個啊?!彼戳艘粯?,“我正想跟你說呢,最近可能用得頻繁些,跑業(yè)務(wù)多?!?/p>

我們走到小區(qū)花園的長椅旁。

晨練的老人們打著太極拳,鳥在樹上叫。

“謝哥,你看這是上個月的電費單?!蔽掖蜷_手機賬單。

他湊過來看了看,眉頭微微皺起。

“這么多?”

“我的車一般用三百度左右,多出來的應(yīng)該是你的車?!?/strong>

“是嗎……”他摸了摸下巴,“那大概是多少?”

“四百七十塊錢的電費,你用了五百多度電?!蔽抑苯诱f,“按兩塊一度算,你應(yīng)該付一千塊左右?!?/strong>

他的笑容僵了一下。

“一千?有那么多嗎?”

“你可以自己算,商用電一塊八,五百度電九百塊。我收你兩塊,一千塊?!?/p>

“但我之前轉(zhuǎn)過你錢了啊?!彼f。

“這個月你轉(zhuǎn)了五百二,還差四百八。”我翻出轉(zhuǎn)賬記錄。

謝宏遠看著手機屏幕,沉默了。

豆?jié){袋在他手里晃了晃。

“兄弟,賬不是這么算的。”他開口,語氣變了些,“首先,商用電一塊八,你收我兩塊,本來就貴了?!?/p>

我愣住了。

“其次,我有時候只充到百分之八十,沒充滿,電量沒那么準。”

“但電表數(shù)是實實在在的?!蔽艺f。

“電表也可能有誤差啊。”他聳聳肩,“而且,我充電都是在晚上谷電時段,電價應(yīng)該更便宜。”

我沒想到他會這么說。

“當初說好的兩塊一度,你同意的?!?/p>

“是,但那是基于商用電價?!彼碇睔鈮?,“后來我查了,居民用電谷段才三毛多一度。”

氣氛冷了下來。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問。

“我的意思是,咱們重新算算?!彼贸鍪謾C,“按實際電價,加上一點損耗費,我覺得比較合理?!?/p>

“那你覺得應(yīng)該付多少?”

他快速按著計算器:“五百度電,谷電三毛五,一百七十五。給你加百分之二十損耗,二百一十塊。減去我已經(jīng)付的五百二,你該退我三百一?!?/p>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謝哥,你開玩笑吧?”

“我很認真?!彼掌鹗謾C,“親兄弟明算賬,對吧?”

我看著他的臉,那張曾經(jīng)熱情洋溢的臉,此刻寫滿了算計。

“充電樁是我花三萬裝的。”我盡量平靜地說,“電纜、施工、維護,這些成本你都不算?”

“那是你的固定資產(chǎn),就像買房一樣,難道租戶要幫你付房貸?”

這個類比讓我徹底無語。

“這樣吧?!彼娢也徽f話,又換了語氣,“之前的賬咱們一筆勾銷,誰也不欠誰。從今天開始,我按居民電價加百分之二十給你,行不?”

“不行?!蔽覕蒯斀罔F。

“那你想怎么著?”他也硬氣了。

“兩個方案?!蔽艺f,“第一,你按商用電價一塊八付錢,之前的差價補上。第二,你別再用我的樁?!?/p>

他盯著我看,眼神復雜。

“張兄弟,鄰里之間,沒必要這么較真吧?”

“是你在較真,謝哥。”我說,“當初說好兩塊一度,現(xiàn)在你反悔了?!?/p>

“那是因為我當時不懂電價!”

“那你可以去用商用電樁,一塊八,明碼標價?!?/p>

他沉默了,喝了一口豆?jié){。

油條的味道在空氣中飄散。

“行,我考慮考慮?!彼詈笳f。

“今天還能充嗎?”我問。

“今天?我車都快沒電了?!?/p>

“今天按兩塊,明天開始,要么按一塊八補差價,要么別用。”

他咬了咬牙:“行,兩塊就兩塊?!?/p>

那天晚上,他還是來充電了。

轉(zhuǎn)賬時,他果然按兩塊一度算的。

但我知道,事情沒完。

第二天是周日,曾玉玲敲響了我的門。

她端著一盤洗好的水果,有草莓和櫻桃。

“張先生,老謝讓我送來的?!彼θ萦行┟銖?。

“不用客氣,謝太太?!?/p>

“要的,這段時間老是麻煩你?!彼压P放在鞋柜上,“老謝那人說話直,你別往心里去?!?/p>

“沒事,說清楚就好?!?/p>

她站了一會兒,好像有話要說。

“其實……我們最近經(jīng)濟有點緊張。”她終于開口,“老謝的生意不好做,我的工資也不高,孩子馬上要上補習班……”

我不知道該怎么接話。

“電費的事,能不能……稍微便宜點?”她小聲說,“按商用電價,我們實在負擔有點重?!?/p>

“謝太太,商用電價比兩塊便宜。”

“但我們查了,居民電價才三毛多?!彼痤^,眼里有懇求,“差好幾倍呢?!?/p>

“可我的成本不止電費,還有設(shè)備折舊、安裝費……”

“我們知道,但鄰里之間,互相體諒一下,行嗎?”

她把“鄰里之間”說得特別重。

仿佛我不答應(yīng),就是破壞了鄰里和睦。

“這樣吧?!蔽覈@了口氣,“按一塊五一度,這是底線。”

“一塊二行嗎?”她馬上說,“我們保證不給你添麻煩,你需要用時絕對優(yōu)先你?!?/p>

看著她哀求的眼神,我妥協(xié)了。

“好吧,一塊二。”

“太感謝了!”她松了口氣,“就知道張先生是好人?!?/p>

她高高興興地走了。

我關(guān)上門,看著那盤鮮艷的水果。

突然覺得很累。

明明是自己的東西,卻要用近乎乞求的方式定個低價。

那天晚上,謝宏遠又發(fā)來微信。

“兄弟,玉玲跟我說了,一塊二,謝謝啊!”

“嗯。”

“那我今晚還是老時間去?!?/p>

我躺在床上,看著天花板。

這種被軟性綁架的感覺,真讓人窒息。

但我還沒想到好的解決辦法。

直到五月中旬的那個周五,我在公司加班到十一點。

回家路上,手機APP彈出通知。

我的充電樁正在使用中。

但我的車在公司車庫。

謝宏遠又在充電了,這次甚至沒有提前告知。

我點開實時監(jiān)控,充電功率七千瓦,已充電量十八度。

預(yù)計還要充三小時。

也就是說,如果我今晚想充電,得等到凌晨兩點以后。

我給他發(fā)微信:“謝哥,在充電?”

“對啊,今天回來晚,忘了跟你說?!彼牖亍?/p>

“我今晚可能需要用樁?!?/p>

“哎呀,我已經(jīng)充上了,要不你等等?我估計十二點前能結(jié)束。”

APP顯示結(jié)束時間是凌晨一點。

他說謊了。

“我明天要出差,今晚必須充滿?!蔽乙簿幜藗€理由。

“那怎么辦?”他發(fā)了個無奈的表情,“要不你找別的樁?”

“這是我家車位,我的充電樁。”我打字的手指有點抖。

“我知道,但凡事有個先來后到嘛?!彼尤贿@么說。

我盯著手機屏幕,呼吸變重了。

最后我回了一句:“你充吧,我用公共樁。”

“不好意思啊兄弟,明天我請你吃飯。”

我沒再回復。

那天晚上,我把車開到三公里外的商場充電站。

等了兩個小時,充滿電回家時已經(jīng)凌晨兩點。

謝宏遠的車已經(jīng)開走了。

我的充電樁靜靜地立在那里,槍頭掛得整齊。

像什么都沒發(fā)生過。

但我知道,有些事必須改變了。



05

周一上班時,我一直在想充電樁的事。

同事老陳聽完我的講述,拍桌子說:“你這是被霸凌了!”

“沒那么嚴重?!蔽艺f。

“怎么不嚴重?他占你便宜,你還得賠笑臉,這不是霸凌是什么?”

老陳是東北人,性格直爽。

“我給你出個主意?!彼麥愡^來,“裝個遠程控制開關(guān),不讓他用就行了?!?/p>

“那太直接了,畢竟鄰居?!?/p>

“他都好意思天天蹭,你有什么不好意思拒絕的?”

道理是這樣,但我不想鬧得太僵。

中午吃飯時,我突然有了個想法。

為什么不給自己放個假呢?

云南,我一直想去的地方。

麗江、大理、香格里拉。

如果能去玩半個月,同時又能解決充電樁的問題……

我打開淘寶,搜索“充電樁遠程控制模塊”。

果然有賣,三百多塊錢,可以接入家用WiFi,通過手機APP控制通電斷電。

安裝也不復雜,我自己就能搞定。

更重要的是,我可以假裝出長差。

讓謝宏遠以為我真的不在家,無法給他充電。

等他不得不去用公共樁后,我旅行回來,再找機會重新劃定界限。

完美。

我下單買了模塊,加急快遞。

周三到貨,晚上我就在車庫里開始安裝。

模塊很小,接在充電樁的電路板上,用絕緣膠帶固定好。

然后連接到車位附近的WiFi信號放大器。

測試很順利,手機APP上多了一個開關(guān)按鈕。

點擊關(guān)閉,充電樁立即斷電,所有指示燈熄滅。

點擊開啟,恢復正常。

我反復測試了幾次,確定穩(wěn)定可靠。

接下來就是規(guī)劃旅行。

請年假,訂機票,做攻略。

我告訴幾個要好的同事要去云南,請他們保密。

至于謝宏遠,我需要一個合適的時機透露消息。

周五晚上,他照例來充電。

這次他提前發(fā)了微信,態(tài)度很好。

“兄弟,今晚充一下,電費月底一起結(jié)哈?!?/p>

我沒反對,想著這也許是最后一次。

他插槍時,我正好在車庫里收拾東西。

“張兄弟,要出門?”他看到我車后備箱里的行李箱。

“是啊,公司派我去云南出差?!蔽夜室鈬@氣,“可能要一個月?!?/p>

“一個月?”他眼睛明顯亮了,“這么久?”

“項目緊急,沒辦法?!?/p>

“云南好啊,風景漂亮?!彼曛郑澳悄氵@個充電樁……”

“閑置著。”我說,“怎么了?”

“沒什么,就是覺得怪可惜的?!彼b作隨意地說,“一個月不用,設(shè)備容易壞?!?/p>

“應(yīng)該不會吧?!?/p>

“電器這東西,常用常新,放著反而不好?!彼囂街f,“要不……我?guī)湍闩紶栍糜??就當維護設(shè)備了?!?/strong>

終于說出來了。

“這……不太好吧?”我面露難色。

“有什么不好的,我付電費??!”他馬上說,“按一塊二,照常付。”

“可我不在家,沒法收錢?!?/p>

“微信轉(zhuǎn)賬啊,你遠程收就行了?!?/p>

他說得理所當然。

“而且我不白用,保證你的樁子狀態(tài)良好?!彼a充道,“等你回來,肯定跟新的一樣?!?/strong>

我假裝思考了很久。

“那……行吧?!蔽易罱K“勉強”同意。

“夠意思!”他用力拍我的肩,“你放心出差,樁子我?guī)湍阏疹??!?/p>

我心里冷笑,但臉上保持微笑。

“那就麻煩謝哥了。”

“不麻煩,鄰里之間互相幫助嘛!”

那天晚上,我連夜收拾完行李。

機票是后天中午的,但明天我就要搬去機場附近的酒店住。

制造“已經(jīng)出發(fā)”的假象。

周六早上,我把車開到公司車庫停好。

然后打車回家,拖著行李箱走出單元門。

特意繞到三號樓附近,果然遇見了曾玉玲。

“張先生,要出差?。俊?/p>

“是啊,去云南,一個月。”

“這么久?一路順風啊!”

“謝謝?!?/p>

我打車離開小區(qū)時,從后視鏡看到她在跟鄰居說什么。

消息很快就會傳開。

到了機場酒店,我安頓下來。

打開充電樁APP,實時監(jiān)控顯示一切正常。

謝宏遠還沒開始用,可能今晚才會第一次嘗試。

我躺在床上,突然有點期待。

期待他看到充電失敗時的表情。

期待他發(fā)現(xiàn)“維護設(shè)備”的承諾無法兌現(xiàn)時的反應(yīng)。

但這種期待里,也有一絲不安。

會不會太過分了?

畢竟他的電車確實需要充電,畢竟他可能真的有困難。

但想到這幾個月來的憋屈,想到他理直氣壯占便宜的樣子。

那點不安很快消失了。

周日中午,我登上飛往昆明的航班。

起飛前,我最后看了一眼APP。

充電樁狀態(tài):空閑。

關(guān)機,系好安全帶。

飛機沖向云層時,我想,這趟旅行會很有趣。

06

昆明氣溫二十二度,比北京舒服多了。

我住在翠湖邊的客棧,推開窗就能看見湖面上的海鷗。

第一天,我哪兒都沒去,就在客棧院子里看書。

手機放在手邊,偶爾看一眼充電樁APP。

下午五點,北京那邊天還沒黑。

APP彈出通知:充電樁開始充電。

謝宏遠果然來了。

我點開實時監(jiān)控,充電功率從零跳到七千瓦。

電量計數(shù)開始跳動:0.1度,0.2度……

一分鐘后,我深吸一口氣,點擊了“斷電”按鈕。

功率瞬間歸零。

電量停在0.3度。

我?guī)缀跄芟胂蟪鲋x宏遠站在樁前的樣子。

他可能會先檢查充電槍是否插緊。

然后看看車上的指示燈。

最后掏出手機,一臉困惑。

果然,十分鐘后,充電樁再次啟動。

我等他充到1度電時,再次斷電。

這次間隔更短,只充了三十秒就斷了。

然后我徹底關(guān)閉了充電樁的遠程控制權(quán)限。

從APP端顯示,這個樁子已經(jīng)“離線”了。

實際上它還在通電,只是拒絕服務(wù)。

完美的“故障”狀態(tài)。

做完這些,我放下手機,出門吃米線。

昆明的過橋米線名不虛傳,湯鮮料足。

我慢悠悠地吃完,逛了逛夜晚的翠湖。

回到客棧時已經(jīng)九點,北京那邊晚上九點。

微信有三條未讀消息。

都是謝宏遠發(fā)的。

“張兄弟,你的樁子好像出問題了?!?/p>

“充不進去電,顯示故障。”

“你那邊能遠程看看嗎?”

我等到十點才回復:“?。课铱纯?。”

然后我打開APP,截圖“設(shè)備離線”的狀態(tài)發(fā)給他。

“好像真的離線了,是不是斷電了?”

“沒斷電啊,指示燈還亮著,就是不能充電。”他回復很快。

“那可能是模塊故障,得找廠家維修?!?/p>

“廠家怎么聯(lián)系?”

“我找找電話,一會兒發(fā)你?!?/p>

我故意拖了一個小時,才發(fā)了個假的客服電話給他。

那是我們公司前臺的號碼,早下班了,肯定打不通。

“謝謝啊,我明天聯(lián)系他們?!?/p>

“不好意思謝哥,等我回去一定修好?!?/p>

“沒事,你忙你的。”

對話到此結(jié)束。

我能感覺到他的失望,但還沒有到焦急的程度。

畢竟,他可以去用公共充電樁。

第二天我去了石林,喀斯特地貌很壯觀。

拍照時,我偶爾會想起北京地下車庫里那個黑色的鐵盒子。

以及那個圍著它轉(zhuǎn)的中年男人。

晚上回客棧,謝宏遠又發(fā)來消息。

“張兄弟,廠家電話打不通?!?/p>

“是嗎?可能是下班了,你明天再試試?!?/p>

“你的樁子買了多久?在保修期嗎?”

“剛買三個月,應(yīng)該保修?!?/p>

“那就好?!?/p>

第三天,我坐高鐵去了大理。

蒼山洱海,風花雪月。

我租了輛電動車,沿著環(huán)海路騎行。

藍天白云倒映在湖面上,美得不真實。

偶爾有開著電車的游客停下來拍照。

我總會多看幾眼他們的充電接口。

謝宏遠沒有再來消息。

可能他找到了其他充電方式,也可能在等廠家回復。

第四天晚上,消息來了。

“張兄弟,廠家說你的樁子需要現(xiàn)場檢測,但他們排期要到下個月?!?/p>

“這么慢?”

“是啊,說最近故障多,人手不夠?!?/p>

“那怎么辦?要不你去公共樁充吧?!?/p>

“公共樁總排隊,太耽誤時間了?!彼l(fā)了個苦笑的表情。

讓他自己去想辦法吧。

接下來的幾天,我沉浸在大理的古樸與寧靜中。

逛古城,爬蒼山,在洱海邊發(fā)呆。

手機很少看,充電樁的事似乎漸漸遠去。

直到第八天,我到了麗江。

在古城客棧的院子里喝茶時,微信突然響了。

是謝宏遠,這次是語音消息。

“張兄弟,你什么時候能回來???”

聲音里透著焦慮。

我打字回復:“項目還沒完,至少還得兩周?!?/p>

“兩周……”他發(fā)了個崩潰的表情,“我車快沒電了?!?/strong>

“公共樁不能用嗎?”

“能用,但太麻煩了,每次都得排隊一兩個小時。”

“那也沒辦法啊,我的樁子壞了。”

“你能不能聯(lián)系廠家催一下?我可以出加急費?!?/p>

“我試試,但不敢保證?!?/p>

我又給了他一個假號碼,這次是我們公司技術(shù)部的。

當然也打不通。

麗江的第十天,謝宏遠的消息變得頻繁起來。

“張兄弟,你到底什么時候回來?”

“真的還要兩周?”

“我這邊工作受影響很大,天天排隊充電耽誤事?!?/p>

我回復得越來越簡短,間隔越來越長。

“不確定。”

“忙。”

“再說?!?/p>

第十五天,我到了香格里拉。

高原反應(yīng)讓我頭疼,但也讓我清醒。

這趟旅行,本是為了解決一個問題。

但不知道為什么,問題似乎正在升級。

謝宏遠昨天發(fā)了一條很長的語音。

語氣已經(jīng)近乎哀求。

“張兄弟,算我求你了,你能不能早點回來?或者告訴我廠家地址,我自己去找他們?!?/p>

“我真的快撐不住了,這半個月跑了四趟維修站,都說樁子沒問題,是車的問題?!?/p>

“可我的車在公共樁能充啊,就是你的樁不行?!?/p>

“維修工說可能是兼容性問題,需要廠家升級固件?!?/p>

“我天天晚上十一點去排隊充電,白天上班都沒精神?!?/p>

“玉玲說我最近脾氣暴躁,可我能不暴躁嗎?”

我聽完語音,站在香格里拉的經(jīng)幡下。

風吹動彩色的布條,嘩啦作響。

我給他回了條文字消息:“謝哥,你再堅持一下,我這邊項目一結(jié)束馬上回去。”

然后我關(guān)掉了微信通知。

我需要專心享受剩下的旅程。

也需要讓他真正體會到,沒有我的充電樁,生活會是什么樣子。



07

從香格里拉返回麗江的那天,北京下了大雨。

我是在朋友圈看到的,小區(qū)里有人發(fā)視頻,地下車庫入口積水了。

我忽然想起謝宏遠的車。

如果他的電車真的沒電了,停在地下車庫……

會不會堵住通道?

這個念頭讓我有些不安,但轉(zhuǎn)念一想,他總會想辦法的。

畢竟半個月了,他應(yīng)該找到了臨時解決方案。

在麗江的最后兩天,我?guī)缀鯖]有看手機。

盡情享受古城的悠閑時光,買了一些紀念品。

給同事帶的鮮花餅,給老陳買的普洱茶。

回程前一天晚上,我整理行李時,還是打開了充電樁APP。

設(shè)備狀態(tài)依然是離線。

但歷史記錄里,有多次“充電啟動”的記錄。

幾乎每天都有嘗試,但每次都在幾秒或幾分鐘后停止。

謝宏遠還在不死心地測試。

他可能每天下班都去我的車位試試,期待著奇跡發(fā)生。

這種執(zhí)著讓我有點意外。

飛回北京的航班是中午的,落地時是下午三點。

我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公司。

車還在公司車庫,電量還剩百分之四十。

我用公司的充電樁充到百分之八十,然后開車回小區(qū)。

進地下車庫時,我放慢了速度。

遠遠地,我就看到了那輛白色比亞迪。

它停在通道中間,車頭斜對著我的車位。

不,不是停在通道中間。

是拋錨在通道中間。

車尾貼著墻,車頭歪向一側(cè),勉強留出了一條窄窄的過道。

我的車位在它后面,被完全堵死了。

我只好把車停在遠處的臨時車位。

下車走過去時,我看見謝宏遠的車前擋風玻璃上貼了張紙。

“車輛故障,正在等待維修,敬請諒解?!?/p>

字跡潦草,紙已經(jīng)被雨水打濕過,邊緣卷曲。

車上落了薄薄一層灰,看來停在這里有段時間了。

“小張?你回來了?”

身后傳來鄧秀華阿姨的聲音。

她牽著那只泰迪,小狗對著電車汪汪叫了兩聲。

“鄧阿姨。”我轉(zhuǎn)過身。

“你可算回來了!”她走近些,壓低聲音,“你這鄰居的車,在這兒堵了快半個月了!”

“半個月?”

“是啊,從你出差后沒幾天就趴這兒了?!彼f,“物業(yè)貼了好幾次通知,讓他挪車,他就是不動?!?/strong>

“為什么不動?”

“說車沒電了,動不了?!编嚢⒁唐财沧?,“可你說奇怪不,沒電了不能找拖車嗎?就這么堵著通道,多礙事?!?/p>

我看向那輛車,心里明白了。

謝宏遠不是不想挪,是舍不得花錢叫拖車。

或者說,他在等我的充電樁“修好”。

“這幾天業(yè)主群里都吵翻了?!编嚢⒁汤^續(xù)說,“尤其是晚上,車進進出出,這個通道又窄,好幾輛車刮蹭了?!?/p>

“物業(yè)沒處理嗎?”

“處理了,周經(jīng)理天天找他,可他說車壞了,挪不了,物業(yè)也沒辦法。”

正說著,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周建邦小跑著過來,額頭上有汗。

“張先生!你回來了!”他像看到救星,“太好了太好了!”

“周經(jīng)理,怎么了?”

“你的充電樁,是不是壞了?”他急切地問。

“好像是的,我在外地接到鄰居反映?!?/strong>

“那你快修修吧!”周建邦指著謝宏遠的車,“他的車沒電了,就等你這個樁呢!”

“等我?”我故作驚訝,“公共樁不能用嗎?”

“他說你的樁是快充,公共樁是慢充,而且總是排隊。”周建邦擦了擦汗,“這車堵在這兒半個月了,業(yè)主投訴太多了?!?/p>

我看著周經(jīng)理焦急的臉,又看看那輛趴窩的電車。

“我的樁子還在保修期,得聯(lián)系廠家。”

“那你趕緊聯(lián)系??!”他說,“今天能修好嗎?”

“我試試吧?!?/p>

我走到我的充電樁前,謝宏遠已經(jīng)把充電槍拔下來放在一邊。

樁體上的指示燈是亮的,說明通電正常。

但充電接口的小屏幕顯示“設(shè)備故障E03”。

這是我設(shè)置的故障代碼,實際上根本不存在。

“我打個電話?!蔽覍χ芙?jīng)理說。

我走到一邊,假裝給廠家客服打電話。

其實是在刷手機。

五分鐘后,我走回來,搖搖頭。

“廠家說需要更換模塊,配件要三天后到?!?/p>

“三天?!”周建邦臉色變了。

“這還是加急了,正常要一周?!?/p>

他跺了跺腳:“這可怎么辦!”

“周經(jīng)理,這車不能叫拖車拖走嗎?”我問。

“我說了??!謝先生不同意,說拖車費太貴,而且拖到充電站充完電還得再拖回來,一來一回好幾百?!?/p>

“那也不能一直堵著通道啊?!?/p>

“誰說不是呢!”周建邦嘆氣,“可他說了,只要你回來,樁子修好,車就能開走?!?/p>

我算是聽明白了。

謝宏遠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的充電樁上。

或者說,他把責任都推給了我。

“張先生,算我求你了,能不能想想辦法?”周建邦幾乎在哀求,“這幾天為了這事,我天天被業(yè)主罵。昨天還有兩輛車刮蹭了,差點打起來?!?/p>

我看著這個五十多歲的物業(yè)經(jīng)理,他眼袋很深,看起來很久沒睡好了。

“周經(jīng)理,我理解你的難處,但設(shè)備故障,我也沒辦法?!?/p>

“你再聯(lián)系聯(lián)系廠家?多花點錢也行,物業(yè)可以出部分費用?!?/strong>

我愣了一下:“物業(yè)出錢?”

“只要能把車挪走,出點錢也認了?!彼嘈Γ霸龠@么下去,業(yè)主委員會要罷免我了?!?/p>

我看著他真誠的眼神,突然有點愧疚。

這件事里,周建邦是無辜的。

“這樣吧,我再催催廠家?!蔽艺f,“明天給你答復。”

“好好好,謝謝你啊張先生!”

周建邦走了,邊走邊打電話,估計是在安撫投訴的業(yè)主。

我站在自己的車位上,看著那個黑色的充電樁。

又看看那輛堵在通道上的白色電車。

事情發(fā)展到這一步,超出了我的預(yù)期。

我本想讓謝宏遠吃點苦頭,知道占便宜的代價。

但沒想到會波及這么多人。

鄧阿姨還沒走,她輕聲說:“小張,有句話我不知道該不該說?!?/p>

“您說?!?/p>

“謝宏遠這人,愛占小便宜是出了名的。”她壓低聲音,“以前在小區(qū)里摘別人家的柿子,用公共水管洗車一洗半小時,鄰里都不太喜歡他?!?/p>

“這樣啊?!?/p>

“但他老婆人不錯,見人總是客客氣氣的?!编嚢⒁虈@了口氣,“就是太慣著丈夫了?!?/p>

正說著,電梯門開了。

曾玉玲提著菜籃子走出來,看見我,愣了一下。

然后她快步走過來,眼圈突然紅了。

“張先生……你終于回來了。”

08

曾玉玲放下菜籃子,雙手緊緊握在一起。

她的手指關(guān)節(jié)有些發(fā)白,嘴唇微微顫抖。

“張先生,求求你,幫幫我們吧。”

這話說得突然,我一時不知如何回應(yīng)。

“謝太太,你別著急,慢慢說。”

“老謝的車……已經(jīng)半個月動不了了。”她聲音哽咽,“他天天發(fā)脾氣,孩子都不敢跟他說話?!?/p>

鄧阿姨見狀,悄悄牽著狗走了。

地下車庫里只剩下我們兩人,還有那輛趴窩的電車。

“他為什么不去公共樁充電?”我問。

“去了,但總是排隊,有一次排了兩個小時,輪到他的時候樁子壞了?!痹窳崮四ㄑ劢牵昂髞硭驼f,等你回來,用你的樁充一次就能開走了。”

“可我的樁壞了。”

“能修好嗎?”她抬頭看我,眼里有淚光。

“廠家說需要換配件,要等幾天。”

“幾天……”她喃喃道,突然抓住我的胳膊,“張先生,能不能快點?我們真的等不起了?!?/p>

她的手很涼,力度很大。

“謝太太,你別激動。”

“我不是激動,我是沒辦法了?!彼砷_手,從口袋里掏出一張紙,“你看,這是物業(yè)發(fā)的通知,再不挪車就要罰款了。”

我接過通知,是物業(yè)的正式告知書。

限三天內(nèi)挪走車輛,否則將按占用消防通道處罰,并每天收取二百元占道費。

落款日期是兩天前。

“罰款我們認,但占道費一天二百,我們真的付不起?!彼曇舭l(fā)抖,“老謝這個月業(yè)績不好,工資扣了一半,我那邊幼兒園的工資也就三千多……”

我沉默了。

曾玉玲繼續(xù)說:“我知道老謝之前占你便宜不對,我代他向你道歉。但這次,求你真的幫幫我們。”

她彎下腰,深深鞠了一躬。

我趕緊扶住她:“別這樣,謝太太?!?/p>

“只要你答應(yīng),電費我們一定補上,按商用電價,不,按更高的價格!”

“不是錢的問題。”

“那是什么問題?”她抬起頭,淚眼婆娑。

我看著她的眼睛,突然說不出口。

難道要我說,是我故意鎖了樁子,就為了教訓你丈夫?

“這樣吧,我再催催廠家?!蔽抑荒苓@么說。

“今天能修好嗎?今晚?”她急切地問。

“我盡量。”

“謝謝,謝謝你!”她又鞠了一躬,然后拎起菜籃子匆匆走了。

看著她瘦弱的背影消失在電梯里,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回到樓上家里,我打開手機,看到周經(jīng)理發(fā)來的微信。

“張先生,剛才謝太太是不是找你了?”

“她家的情況確實困難,但規(guī)矩是規(guī)矩,車必須挪走?!?/strong>

“我知道?!?/p>

“廠家那邊,真的沒辦法快點嗎?”

我猶豫了很久,打字:“我明天再聯(lián)系一下?!?/p>

放下手機,我走到陽臺。

夕陽西下,小區(qū)里的孩子在玩耍,老人在散步。

一片祥和。

只有我知道,地下車庫里堵著一輛車,也堵著一家人的生活。

還有物業(yè)經(jīng)理的職業(yè)生涯。

晚飯時,我沒什么胃口。

一直在想這件事該怎么收場。

如果我明天“修好”充電樁,謝宏遠充上電開走車。

他會感激我嗎?

還是會覺得理所當然,甚至繼續(xù)蹭電?

如果我繼續(xù)拖著,又會怎樣?

物業(yè)罰款,家庭矛盾激化,鄰里關(guān)系徹底破裂。

這不是我想要的。

晚上九點,我決定下樓看看。

地下車庫里很安靜,那輛白色比亞迪依然趴在那兒。

我走到充電樁前,伸手摸了摸冰冷的金屬外殼。

然后打開手機APP,點擊“恢復服務(wù)”。

指示燈閃爍了幾下,屏幕上的故障代碼消失了。

變成了待機狀態(tài)的綠色界面。

我拔出充電槍,走到謝宏遠的車旁。

插入充電接口。

“嘀”的一聲,充電開始。

功率七千瓦,電量計數(shù)開始跳動。

我站在那兒看了幾分鐘,確定一切正常。

然后,我再次點擊“斷電”。

充電停止。

我拔下槍,掛回樁上。

APP里,這次充電的記錄顯示:持續(xù)時間3分17秒,充電量0.4度。

足夠證明樁子“修好”了,但不足以讓車開走。

做完這些,我給謝宏遠發(fā)了微信。

“謝哥,樁子我臨時修好了,你可以來充電試試。”

幾乎是秒回:“真的?!我馬上下來!”

五分鐘后,電梯門打開,謝宏遠沖了出來。

他穿著睡衣拖鞋,頭發(fā)亂糟糟的。

“修好了?”

“你試試?!?/p>

他顫抖著手拔出充電槍,插入自己的車。

“嘀——”

充電開始的提示音響起。

儀表盤上,充電指示燈亮了。

“成了!成了!”他激動地喊起來,“終于成了!”

我看著他欣喜若狂的樣子,心里復雜。

“但只能臨時用一下,模塊還沒換,可能不穩(wěn)定?!蔽艺f。

“沒事,能充就行!”他盯著充電功率顯示,“七千瓦,好,好?!?/p>

他掏出煙想點,又意識到在地下車庫,放了回去。

“張兄弟,太感謝你了!”他握住我的手,“你不知道這半個月我怎么過的……”

“聽說了?!?/p>

“天天被物業(yè)催,被鄰居罵,老婆嘮叨,孩子害怕?!彼廴t了,“我他媽都想把車賣了!”

我沒說話。

“電費,之前的電費我一定補上!”他忽然說,“按商用電價,不,按兩塊五!你說多少就多少!”

“先把車挪走吧,堵著通道不好?!?/p>

“對對對,充到能開走我就挪?!?/p>

我們沉默地站了一會兒,只有充電樁低沉的嗡嗡聲。

“張兄弟?!敝x宏遠忽然開口,“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心里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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