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范，就是教師的模范，他們至少要有兩方面的理想：人格方面，是要愛自由和愛獨立，比生命還重要，做到不降其志，不辱其身，把自由獨立看作最重要的，這樣人格才算完滿；另一方面是知識，就是要愛真理，尋真理，為真理犧牲一切，為真理受苦，愛真理甚于自己的生命。

中國是具有五千年歷史文化的古國，但卻沒有一個具有六十年或七十年以上歷史的大學。北京大學是一個很老的學校，也不過六十二年；交通大學從它的前身南洋公學一起算進去，也只有六十多年的歷史；臺灣大學從日據(jù)時代的臺灣帝國大學，到現(xiàn)在不過二十多年。一個有五千年歷史的國家，沒有六七十年以上歷史的大學，是很使人慚愧的。

一九三六年，我曾代表北京大學參加哈佛大學成立三百周年紀念，有五百多個世界各地的著名學術(shù)機構(gòu)和大學的代表都去道賀。在一次按照代表們所代表學校成立年代為先后的排隊游行中，埃及的一個大學排在第一，但在歷史上這個大學有一千多年的歷史，是可懷疑的。實際可考的，應(yīng)該是排在第二的意大利佛羅倫斯大學，才真正具有一千多年的歷史。北京大學是排到第五百五十幾名。

我在哈佛大學的餐會中，曾被邀請說話，我曾指出，北京大學是國立大學，是首都大學，也是真正繼承中國歷史上太學的學府。中國的太學是創(chuàng)始于漢武帝時代，這樣算起來，北大歷史應(yīng)該要從紀元前一二四年算起，如果以這個歷史為考據(jù)，北大該排在埃及大學的前面了。

北京大學不愿意繼承太學是有原因的。中國的大學始于太學，但是從漢武帝到隋唐國子監(jiān)，都沒有持續(xù)性和繼續(xù)性，當朝代間替，政府更換的時候，學堂也隨著變換，使得學堂的設(shè)備、財產(chǎn)、人才、學風都缺乏繼續(xù)的機構(gòu)接替下去。

在中國，太學是政治機構(gòu)的一部分，太學校長叫“祭酒”，他們升官了就離開太學做官去。無論是學風，人才，都隨著不同的朝代政府變遷更換。西洋的大學能夠繼續(xù)不斷發(fā)展，有三個因素：第一它們有董事會，管理學校財產(chǎn)，像歐洲的大學是由教皇特旨，以教皇的許可狀作為基礎(chǔ)，連續(xù)有人負責學校的一切；第二，是教師會，它使得學校的傳統(tǒng)學風能繼續(xù)下去；第三，美洲的大學，都有校友會，校友們捐款給學校，推選董事參加董事會。

中國的大學有國立的、官立的、私立的，但卻沒有一個私立學校是完全私立的，大多是半官立的。太學在紀元前一二四年成立時，只有五個教授，五十個學生。王莽大興學堂，曾筑舍萬區(qū)，紀元后四年，太學生有六萬多人，東漢遷都洛陽，太學仍在繼續(xù)不斷發(fā)展。漢光武帝革命的成功，全是王莽時代太學生的力量?！包h錮之禍”發(fā)生以后，太學生才漸為大家所恐懼。

我們大學制度產(chǎn)生得很早，但是幾千年來沒有好好持續(xù)下去，造成了有五千年歷史，而沒有七十年以上大學歷史的現(xiàn)象。

一個只有十四年歷史的學堂，在教育史上還是個小孩子。十四歲的孩子是不應(yīng)該為他大做生日的，但還是值得道喜。……

師大學生要以愛自由、愛獨立、愛真理勝過生命的理想，擔負起教養(yǎng)下一代的神圣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