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chuàng)作聲明:本文為虛構(gòu)創(chuàng)作,請勿與現(xiàn)實關(guān)聯(lián)
“陳總,您的腿傷還沒好利索,醫(yī)生交代了不能隨意走動,您這又是何苦?”
“老周,我就是覺得這病房里憋得慌,想去樓下透透氣。再說了,咱們是做工程起家的,這點小傷算什么?當年在深圳,腳手架倒了都沒砸死我?!?/p>
“那是您命大。對了陳總,剛才護士站那邊說,VIP特護這邊人手不夠,臨時調(diào)了個有經(jīng)驗的老護工來給您換藥。聽說手腳挺麻利的,就是年紀稍微大了點,也是咱們本地人。”
“無所謂,只要活兒干得好就行。我累了,先瞇會兒,等人來了叫我。”
“好嘞,您歇著?!?/p>
2023年的初秋,省城第一人民醫(yī)院頂樓的VIP病房內(nèi),空氣中彌漫著淡淡的消毒水味和昂貴百合花的香氣。
陳崢躺在寬大的病床上,左腿打著厚厚的石膏,高高吊起。作為鼎盛建筑集團的董事長,這點小傷本不足掛齒,但為了躲避那些沒完沒了的應(yīng)酬,他索性在這里住了下來,圖個清靜。
午后的陽光透過落地窗灑進來,有些刺眼。陳崢閉著眼,眉頭微蹙,腦子里還在盤算著城南那個舊改項目的標書。
“陳總,換藥的來了。”老周的聲音很輕,生怕驚擾了他。
陳崢沒睜眼,只是輕輕“嗯”了一聲。
很快,他感覺到床邊多了一個人。一股并不屬于醫(yī)院消毒水味的淡淡氣息飄了過來——那是廉價的肥皂味,混合著某種陳舊的藥膏味道。緊接著,一只手輕輕掀開了蓋在他腿上的薄被。
那只手很粗糙,指腹上全是老繭,甚至還有些倒刺,刮在皮膚上有點微微的刺痛。但那雙手的動作卻異常熟練且輕柔,像是怕弄疼了他似的,小心翼翼地揭開那一層層染血的紗布。
陳崢本能地想要縮一下腿,但那雙手卻穩(wěn)穩(wěn)地按住了他的小腿肚子。緊接著,那人拿起新的紗布,開始一圈一圈地纏繞。
就在紗布打結(jié)的那一瞬間,陳崢的心臟猛地漏跳了一拍。
那個結(jié),不是普通的醫(yī)用平結(jié),而是一個極其特殊的、兩端向內(nèi)反折的“蝴蝶結(jié)”。這種打法,是為了防止紗布松脫,又能讓人一眼分辨出拆解的方向。
十八年前,陳崢還是那個只知道打籃球的毛頭小子,每次摔破了膝蓋,那個女孩就會一邊紅著眼眶罵他笨,一邊用這種獨特的“蝴蝶結(jié)”給他包扎傷口。
“這叫‘蘇氏蝴蝶結(jié)’,這世上只此一家,別無分號。以后你看到這個結(jié),就知道是我給你包的。”
陳崢猛地睜開眼,目光如電般射向床邊的那個人。
眼前是一個穿著淺藍色護工服的女人,身形消瘦,戴著口罩,只露出一雙眼睛。那雙眼睛周圍布滿了細碎的魚尾紋,眼底透著濃濃的疲憊和滄桑,頭發(fā)枯黃毛躁,隨意地盤在腦后。
這哪里是記憶中那個長發(fā)飄飄、笑容明媚的校花?分明是一個被生活壓彎了腰的中年婦女。
但那雙眼睛,那種下意識躲閃的眼神,陳崢至死都不會認錯。
“蘇曼?”陳崢的聲音沙啞,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
那個女人手里的鑷子“哐當”一聲掉在了不銹鋼托盤里,發(fā)出一聲刺耳的脆響。她像是被雷擊中了一般,猛地抬頭,眼神中充滿了驚恐、慌亂,還有那種被人揭穿了最深傷疤的狼狽。
她下意識地想要轉(zhuǎn)身逃跑,甚至連托盤都顧不上拿。
“是你,對嗎?”陳崢不顧腿上的傷痛,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那手腕細得驚人,仿佛稍微用力就能折斷。
空氣仿佛在這一瞬間凝固了。老周站在一旁,看著自家老板失態(tài)的樣子,識趣地退到了門口,輕輕帶上了門。
蘇曼沒有說話,身體劇烈地顫抖著??谡稚戏剑瑑尚袦啙岬臏I水瞬間奪眶而出,迅速浸濕了那層薄薄的無紡布。
十八年了。
那個曾經(jīng)考了660分、站在全縣表彰大會領(lǐng)獎臺上意氣風(fēng)發(fā)地說要擁抱全世界的女孩;那個曾經(jīng)讓陳崢自卑到塵埃里、只能遠遠仰望的女神,此刻正穿著最廉價的護工服,卑微地站在他的病床前,手里還拿著那一團沾著他血跡的棉球。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倒流,把陳崢生拉硬拽回了十八年前那個悶熱的夏天。
2005年,縣城一中。那是陳崢記憶里最漫長、也最煎熬的一個夏天。
他和蘇曼是高中三年的地下戀人。那時的蘇曼,是全校公認的女神,不僅長得漂亮,成績更是常年霸榜年級第一。而陳崢,除了籃球打得好,學(xué)習(xí)成績一塌糊涂,家里窮得叮當響,父親早逝,全靠母親在菜市場擺攤賣魚供他讀書。
高考放榜的那天,整個縣城都轟動了。蘇曼考了660分,成了全縣理科狀元,被京城那所著名的學(xué)府錄取。而陳崢,只有可憐巴巴的442分,連個像樣的本科都上不了。
巨大的分數(shù)鴻溝,像一道天塹,橫亙在兩人之間。陳崢雖然自卑,但還沒有絕望。他天真地以為,只要兩個人相愛,距離不是問題,學(xué)歷也不是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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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能給蘇曼買一部像樣的手機作為升學(xué)禮物,也為了攢路費去她的城市看她,陳崢整個暑假都在工地上搬磚。他頂著烈日,曬脫了一層皮,肩膀磨出了血泡,終于攢下了兩千塊錢。
可是,蘇曼的態(tài)度卻越來越冷淡。電話不接,短信不回,甚至連陳崢去她家樓下等,她也避而不見。
流言蜚語像長了翅膀一樣傳遍了縣城。大家都說,蘇曼和縣城首富趙大腦袋的兒子趙金成走得很近。那個趙金成,是個出了名的紈绔子弟,除了有錢,一無是處。
陳崢不信。他不信那個會給他包扎傷口、會在晚自習(xí)偷偷給他塞牛奶的女孩會這么勢利。
一個月黑風(fēng)高的晚上,暴雨將至。陳崢帶著那兩千塊血汗錢和那部他精挑細選的手機,還有他親手刻了三個月的木雕掛件,翻墻進了蘇曼家的小區(qū)。
他想給她一個驚喜,想再見她一面,想親口聽她說一句“我等你”。
他像只壁虎一樣,順著排水管爬到了蘇曼家二樓的窗臺外。窗簾沒有拉嚴實,露出了一條縫隙。
透過那條縫隙,屋里的景象像一把尖刀,狠狠地扎進了陳崢的心窩。
屋里燈火通明,蘇曼正坐在書桌前,對面坐著的是她父母,還有那個翹著二郎腿、一臉不可一世的趙金成。
桌上沒有書本,沒有試卷,而是擺著一摞摞紅得刺眼的現(xiàn)金,足足有二十萬——那是趙家給的所謂“資助費”,說白了就是買斷費。
蘇曼的手里,正拿著陳崢之前送給她的那個廉價的桃木雕刻掛件。那是陳崢刻得手指流血才做成的護身符。
趙金成瞥了一眼那個掛件,嘴角勾起一抹譏諷的笑,說了句什么。
蘇曼猶豫了一下,眼神里閃過一絲掙扎,但很快就被某種決絕所取代。她當著所有人的面,將那個木雕隨手扔進了腳邊的垃圾桶,然后順從地把自己的手放在了趙金成伸過來的手里。
陳崢死死地抓著窗框,指甲都要摳進墻縫里。他在窗外,看著那只被棄如敝履的木雕,又看到蘇曼臉上那種雖然帶著幾分羞恥、卻又無比堅定地向往金錢的表情,他徹底震驚了!
那一刻,他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清脆得像玻璃落地。所有的尊嚴,所有的幻想,在這一刻被擊得粉碎。
他沒有沖進去質(zhì)問,也沒有大吵大鬧。他只是默默地松開手,跳下窗臺,在隨后而至的傾盆大雨中,像一條喪家之犬一樣狼狽離開。
當晚,他連家都沒回,直接坐上了南下的綠皮火車。他在心里發(fā)誓,這輩子不混出個人樣,絕不回來,絕不再讓任何人因為錢而看不起他!
回憶像潮水般退去,陳崢看著眼前這個瑟瑟發(fā)抖的女人,眼神從最初的震驚慢慢變得復(fù)雜。
這十八年,陳崢過得像條野狗,也像頭孤狼。
初到深圳,他住過兩百塊一個月的鐵皮房,夏天熱得像蒸籠,冬天冷得像冰窖。為了省錢給母親寄回去,他一天只吃三個饅頭,餓得胃痙攣就灌涼水。
在工地上,因為搶活,他被本地的工頭打破過頭,血流了一臉,他愣是一聲沒吭,抄起鐵鍬就把那幫人震住了。
第一年,他是個小泥瓦匠,滿身石灰味。
第五年,他因為膽大心細,冒死救了一個被困在爛尾樓里的香港老板,得到了人生第一個分包工程的機會。
第十年,他成立了自己的建筑公司,開始在這個鋼筋水泥的叢林里站穩(wěn)腳跟。他學(xué)會了在酒桌上推杯換盞,學(xué)會了在談判桌上寸步不讓,也學(xué)會了用金錢去衡量很多東西——正如當年蘇曼教給他的那樣。
這期間,他身邊也有過女人,漂亮的、聰明的、溫柔的,但沒有一個能真正走進他心里。那個傷疤雖然結(jié)了痂,但只要一碰,依然會隱隱作痛。
他拼命賺錢,拼命往上爬,內(nèi)心深處始終有一個執(zhí)念:如果有一天再見到蘇曼,他要讓她后悔,要讓她仰視,要讓她知道當年她丟掉的是怎樣一支潛力股。
但他萬萬沒想到,重逢竟然是在這種局面下。沒有想象中的趾高氣揚,沒有預(yù)想中的痛快淋漓,只有一種說不出的堵得慌。
病房里,蘇曼終于止住了哭泣,但依然不敢看陳崢的眼睛。
“陳……陳總,對不起,我不知道是您……求求您,別投訴我?!碧K曼的聲音低得像蚊子哼,“這份工作對我太重要了,我不能失去它……家里……家里急需錢?!?/p>
陳崢看著她那雙粗糙得像樹皮一樣的手,看著她那卑微到塵埃里的姿態(tài),心中的那一絲報復(fù)快感蕩然無存。
他深吸了一口氣,冷冷地問道:“趙金成呢?當年拿著二十萬,又考了660分,你們不是應(yīng)該在北上廣住著豪宅,開著豪車嗎?怎么會淪落到這種地步?”
提到“趙金成”三個字,蘇曼的身體猛地顫抖了一下,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仿佛聽到了什么惡魔的名字。她閉口不言,只是機械地收拾著托盤里的東西,想要逃離這個讓她窒息的地方。
“我……我先走了,陳總您好好休息?!闭f完,她甚至不敢等陳崢回應(yīng),抓起托盤就沖出了病房。
門關(guān)上的那一刻,陳崢看著空蕩蕩的房間,心里像是堵了一塊大石頭。
“老周?!标悕槹聪铝撕艚锈彙?/p>
門開了,老周走了進來:“陳總,您吩咐?!?/p>
“去查?!标悕樀难凵褡兊娩J利起來,“查查蘇曼這十八年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我要知道全部真相,事無巨細?!?/p>
老周是個辦事利索的老江湖,不到半天功夫,關(guān)于蘇曼這十八年的資料就擺在了陳崢的案頭。
看著那幾頁薄薄的紙,陳崢的手指越收越緊,指關(guān)節(jié)泛出青白色。
真相觸目驚心,比他想象的還要殘酷百倍。
當年,蘇曼雖然考了660分,拿到了名牌大學(xué)的錄取通知書,但她并沒有去報到。大一剛開學(xué)沒多久,她就因為懷孕休學(xué)了——孩子是趙金成的。
趙家雖然有錢,但骨子里看不起蘇曼這種小門小戶的家庭。趙金成的父母根本沒想過讓蘇曼進門,只是想讓她生個孩子。
蘇曼的父母為了那二十萬彩禮,也為了攀上這門所謂的“親事”,竟然逼著蘇曼生下了孩子。結(jié)果,蘇曼因此徹底錯過了學(xué)業(yè),成了沒有大學(xué)文憑的高中畢業(yè)生。
孩子生下來是個兒子,趙家把孩子抱走了,給了蘇曼一筆所謂的“營養(yǎng)費”,就把她像垃圾一樣扔在了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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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狗血的是,趙金成玩膩了之后,趙家因為涉及經(jīng)濟犯罪,很快就敗落了。趙金成的父親進了監(jiān)獄,家產(chǎn)被查封。趙金成這個紈绔子弟,一夜之間從云端跌入泥潭,不僅沒了錢,還染上了賭博和酗酒的惡習(xí)。
沒有了趙家的庇護,蘇曼不僅沒能擺脫趙金成,反而因為有了孩子這個軟肋,被趙金成死死纏住。這十八年來,趙金成就像一只吸血鬼,把蘇曼當成了出氣筒和提款機。
蘇曼沒有學(xué)歷,還要養(yǎng)活孩子和那個廢人一樣的丈夫,只能去干最臟最累的活。在醫(yī)院做護工,給老人端屎端尿,已經(jīng)是她能找到的最好的工作了。
陳崢看著資料,久久無語。窗外的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正如蘇曼這黯淡無光的十八年。
第二天,陳崢并沒有讓蘇曼離開,反而故意點名讓她繼續(xù)來護理。他想看看,這個女人到底被生活折磨成了什么樣,也想看看,那個曾經(jīng)驕傲的靈魂是不是真的徹底死透了。
蘇曼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來了,做事更加小心翼翼,連大氣都不敢喘。
中午時分,陳崢在老周的攙扶下,坐著輪椅去樓下花園透氣。路過醫(yī)院后門的垃圾站旁時,他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蘇曼。她正蹲在一個角落里,手里拿著兩個發(fā)硬的饅頭,面前放著一個不銹鋼飯盒,里面裝著醫(yī)院食堂倒掉的免費菜湯。她大口大口地吃著,像是在完成一項任務(wù),毫無尊嚴可言。
就在這時,一個衣衫邋遢、走路一瘸一拐的男人突然沖了出來。
那是趙金成。
此時的趙金成,早已沒了當年的意氣風(fēng)發(fā)。滿臉橫肉,頭發(fā)油膩,渾身散發(fā)著餿味,就像一條癩皮狗。
趙金成沖過去,一把揪住蘇曼的頭發(fā),將她狠狠地按在墻上,嘴里罵罵咧咧:“臭婊子!今天發(fā)的工錢呢?拿來!老子要去翻本!那家麻將館今天肯定旺我!”
蘇曼疼得尖叫,卻死死護著自己的口袋:“不行!這是給兒子買藥的錢!兒子發(fā)燒了,沒錢買藥會燒壞腦子的!趙金成,你還是不是人!”
“去你媽的藥!老子贏了錢給他買最好的藥!”趙金成根本不聽,伸手就去掏蘇曼的口袋。
“啪!”一聲脆響。
趙金成狠狠一巴掌扇在蘇曼臉上,蘇曼的嘴角瞬間流出了鮮血,半邊臉腫了起來。她不敢反抗,只是絕望地哭喊。
趙金成搶過了那幾百塊錢,還不滿足,竟要把蘇曼剛領(lǐng)到的幾張醫(yī)院飯票也搶走。爭執(zhí)中,趙金成猛地一推,蘇曼重重地摔在地上。
“嘶啦”一聲,蘇曼那件原本就洗得發(fā)白的護工服領(lǐng)口被大力扯開了一大塊。
陳崢坐在不遠處的輪椅上,目光瞬間凝固。因為領(lǐng)口被扯開,蘇曼鎖骨下方的皮膚暴露在空氣中。那里原本應(yīng)該是一塊潔白無瑕的皮膚,此刻卻布滿了密密麻麻、觸目驚心的傷痕!
那是煙頭燙傷留下的圓形傷疤,有的已經(jīng)結(jié)痂變黑,有的還是新傷,紅腫潰爛。那些傷疤新舊交替,層層疊疊,像是某種惡毒的圖騰??吹侥且荒唬悕槒氐渍痼@了!
他原以為蘇曼只是過得窮,只是過得苦。但他萬萬沒想到,這十八年來,她竟然活在這樣的人間地獄里!那個曾經(jīng)連手指破個皮都要哭半天的女孩,竟然在承受著這種非人的折磨!
陳崢心頭那股積壓了十八年的怨氣,在看到那些傷疤的瞬間,并沒有化為對蘇曼的嘲諷,而是化為了純粹的憤怒——一種男人對暴行的憤怒,一種對美好事物被毀滅的痛惜。
“老周!”陳崢大吼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