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晏報(bào)了警。
警察來得很快，畢竟江大律師的面子誰都要給。
兩個民警看著地上的骨灰盒以及散落一地的骨灰和證明，表情有些古怪。
其中一個年紀(jì)大的警察撿起那張火化證，仔細(xì)看了看上面的鋼印，又看了看暴怒的江晏。
“江律師，這鋼印……看著不像假的?！?br/>“現(xiàn)在的造假技術(shù)什么做不出來？”
江晏冷笑，整理了一下被扯亂的衣領(lǐng)，“我也算是老刑辯了，這種把戲見得多了。她就是想用這種極端方式逼我現(xiàn)身，逼我心軟。”
“你們?nèi)ゲ?，去城南殯儀館查，去女子看守所查！查到底是誰在幫她傳遞這種違禁品！”
這時候，接到消息的陳思思也趕來了。
她一進(jìn)門，看到地上的骨灰盒，嚇得尖叫一聲，直接撲進(jìn)江晏懷里。
“師哥！這是什么呀！好嚇人！”
“別怕?！?br/>江晏摟住她，輕輕拍著她的背，眼神卻狠厲地盯著那個盒子，“是沈以馨寄來的垃圾。”
“以馨姐怎么能這樣……”
陳思思眼淚汪汪，“就算她恨我，也不能用這種東西來詛咒我們呀。這是在咒她自己死，還是咒我們不得好死？”
“她已經(jīng)瘋了?！?br/>江晏厭惡地把那個盒子踢開一腳。
盒子滑出去幾米，撞在墻角。
那是我的骨灰。
被我最愛的人，像踢垃圾一樣踢開。
“小趙！”
江晏大聲喊道，“去查！現(xiàn)在就給看守所打電話！問問他們是怎么管理的！為什么犯人能隨便往外寄這種東西！讓沈以馨接電話，我要親自聽聽她還有什么借口！”
小趙哆哆嗦嗦地拿出手機(jī)，撥通了看守所的號碼。
江晏摟著陳思思，一臉傲然地等著。
他等著戳穿我的謊言，等著聽我痛哭流涕的懺悔，等著再次高高在上地審判我。
電話通了。
小趙開了免提。
“喂，這里是城南女子看守所。”
“你好，我是江晏律師的助理?！?br/>小趙看了江晏一眼，硬著頭皮說，“江律師想找一下在押人員沈以馨，關(guān)于她寄送違禁物品騷擾受害人的事情，我們需要一個解釋?！?br/>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
那種沉默，通過揚(yáng)聲器放大，在死寂的律所大廳里顯得格外壓抑。
江晏皺起眉，不耐煩地走過去，對著手機(jī)說道：“我是江晏。讓沈以馨接電話。告訴她，這招對我沒用，只會讓我更惡心?！?br/>電話那頭的獄警聲音變得很奇怪，帶著一絲公事公辦的僵硬，還有一絲難以置信：
“江律師？”
“是我?！?br/>“沈以馨無法接聽電話。”
江晏嗤笑一聲，看了一眼懷里的陳思思
“看吧，心虛了”。
“怎么？不敢接？還是又裝病暈倒了？讓她別演了，我就在電話這頭等著?！?br/>獄警的聲音再次傳來：“江律師，您是在開玩笑嗎？”
“沈以馨已經(jīng)在三天前，也就是11月14日下午四點(diǎn)，被執(zhí)行死刑了。”
“死刑復(fù)核書和執(zhí)行通知早就發(fā)到您律所了，您沒收到嗎？”

空氣在這一瞬間被抽干了。
江晏臉上的冷笑僵住了，像是一張劣質(zhì)的面具掛在臉上，要掉不掉。
懷里的陳思思也忘了哭，瞪大眼睛看著手機(jī)。
“你……說什么？”
江晏的聲音像是從喉嚨里擠出來的，干澀，沙啞。
“我說，沈以馨已經(jīng)死了?！?br/>獄警的語氣有些不耐煩，“既然骨灰已經(jīng)寄到了，那就請簽收吧。別再打來騷擾了，檔案都已經(jīng)封存了?！?br/>嘟、嘟、嘟。
電話掛斷了。
忙音在大廳里回蕩。
江晏維持著那個姿勢，一動不動。
過了很久，他突然笑了一聲。
“呵?！?br/>“收買獄警？沈以馨，你這手筆夠大的啊。”
他猛地把手機(jī)摔在地上，屏幕四分五裂。
“騙子！全是騙子！為了騙我回去，居然聯(lián)合起來演這種戲！”
他松開陳思思，大步?jīng)_向那個被他踢到墻角的黑盒子。
他蹲下來，粗暴地扯開那個絲絨袋子。
里面的骨灰灑出來一些，落在他的黑色西褲上，灰白得刺眼。
他在袋子里亂翻，像是要找什么破綻。
“假的……肯定是面粉，或者石灰……”
手指觸碰到那一堆冰冷粗糙的顆粒，并沒有面粉的細(xì)膩。
那是骨頭渣。
經(jīng)過高溫焚燒后，剩下的最堅(jiān)硬的部分。
江晏的手指顫抖了一下。
他翻出那張火化證，這一次，他看得無比仔細(xì)。
姓名：沈以馨。
死亡原因：注射執(zhí)行死刑。
火化時間：2023年11月14日17:30。
11月14日。
那是陳思思的生日。
那天下午四點(diǎn)，他在給陳思思挑禮物。
五點(diǎn)半，他在餐廳切蛋糕。
那時候，我正在焚尸爐里，變成這一堆灰。
“不可能……”
江晏喃喃自語，臉色慘白如紙。
“怎么可能……死刑復(fù)核怎么可能這么快？我明明……我明明剛補(bǔ)交了證言……”
陳思思走過來，拉住他的胳膊，聲音發(fā)顫：“師哥，也許……也許是真的呢？上次以馨姐不是說，那是最后一次機(jī)會了嗎？”
“閉嘴！”
江晏猛地甩開她，力道之大，把陳思思推得踉蹌幾步坐在地上。
他紅著眼，像頭困獸。
“她沒那個膽子死！她那么怕疼，連打針都哭，怎么敢去死？！”
他拿出自己的手機(jī)，瘋了一樣撥打我的號碼。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已注銷……”
他打給看守所所長。
“喂，老劉，是我江晏。沈以馨到底在哪里？讓她出來！”
那邊老劉嘆了口氣：“江晏啊，我正要找你。沈以馨的遺物還在我這兒，你什么時候來拿？你也真是，夫妻一場，為了小師妹作偽證就算了，最后連送都不送一下，太狠了?！?br/>手機(jī)從江晏手中滑落。
砸在地上，發(fā)出悶響。
他緩緩低下頭，看著滿手的灰白粉末。
那是我。
他終于信了。
“以馨……”
他張了張嘴，吐出這兩個字。
然后，沒有任何預(yù)兆地，他跪在了地上。
就在那個律所大廳，就在眾目睽睽之下。
那個高傲的、不可一世的江大律師，抱著我的骨灰盒，彎下了他那尊貴的脊梁。
他開始干嘔。
劇烈地干嘔。
像是要把五臟六腑都吐出來。
我想，他可能終于意識到，剛才那一腳，踢的是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