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小雨你在哪里？"

我握著那把生銹的老鑰匙，顫抖著推開了闊別22年的家門。

客廳里積了厚厚的灰塵，墻上的全家福早已發(fā)黃，但那個熟悉的聲音卻從臥室傳來："表哥，你終于回來了。"

我愣住了。

22年前的那個下午，舅舅陳文華故意把6歲的表妹陳小雨鎖在了衣柜里，然后帶著舅媽和表哥連夜搬走，從此再無音信。

可現(xiàn)在，她怎么還在這里？

"小雨？"我試探著喊了一聲。

臥室的門緩緩打開，一個瘦弱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

她的頭發(fā)花白，臉上滿是歲月的痕跡，但那雙眼睛，依然是22年前那個6歲小女孩的眼睛。

"表哥，爸爸什么時候回來？"她問我，語氣天真得像個孩子。

我的心臟劇烈跳動起來。

01

童年的夏天總是格外炎熱，蟬鳴聲從窗外傳來，我和表妹小雨最喜歡的就是在舅舅家的大院子里玩耍。

那時候我10歲，小雨6歲，表哥陳明8歲。

舅舅陳文華在縣城開了一家小工廠，舅媽王秀蘭是小學(xué)老師，一家人過得很富足。

每到暑假，媽媽就會把我送到舅舅家住一個月，說是讓我和表弟表妹培養(yǎng)感情。

小雨總是跟在我身后，叫我"表哥表哥"，那聲音脆生生的，比黃鸝還好聽。

她有一頭烏黑的長發(fā)，總是扎著兩個小辮子，笑起來露出兩顆小虎牙，可愛得讓人想要保護她一輩子。

"表哥，你教我寫字好不好？"小雨總是這樣央求我。

我就在院子里的石桌上攤開作業(yè)本，一筆一劃地教她寫"陳小雨"三個字。

她學(xué)得很認真，小手握著鉛筆，舌頭還會不自覺地伸出來，專注的樣子特別可愛。

"表哥，我寫得好看嗎？"她總是這樣問我。

"好看，小雨寫得最好看。"我總是這樣回答。

舅舅很疼小雨，每天下班回來都會給她帶小零食，有時候是果丹皮，有時候是白兔奶糖。

小雨總是先分給我和陳明一些，然后才自己吃。

"爸爸說要學(xué)會分享。"她總是這樣說。

那時候的小雨，就像一個小天使一樣，純真無邪，讓整個家都充滿了歡聲笑語。

舅媽也很喜歡她，總是給她梳各種好看的發(fā)型，買漂亮的小裙子。

"我們小雨就是個小公主。"舅媽總是這樣說。

院子里有一棵大槐樹，夏天的時候綠蔭如蓋，我們經(jīng)常在樹下乘涼，聽舅舅講故事。

舅舅的故事總是很有趣，什么七個小矮人，什么灰姑娘，小雨總是聽得眼睛發(fā)亮。

"爸爸，再講一個嘛。"她總是這樣撒嬌。

那時候的日子，簡單而美好，沒有人能想到，這樣的幸福會在某一天突然消失。

02

一切的改變都發(fā)生在那個悶熱的午后。

當(dāng)時正值七月，太陽毒辣辣地曬著大地，知了在樹上拼命地叫著。

舅舅午休結(jié)束準備去工廠，舅媽在廚房準備晚飯，我和陳明、小雨在客廳里玩耍。

"我們玩捉迷藏吧。"小雨突然提議。

這是她最喜歡的游戲，每次都玩得特別開心。

"好啊，誰來抓人？"陳明問。

"我來抓！"小雨自告奮勇地舉起小手。

按照游戲規(guī)則，小雨要蒙上眼睛數(shù)到一百，我們要在這段時間里找到藏身的地方。

"一、二、三、四……"小雨開始數(shù)數(shù)，聲音清脆悅耳。

我趕緊四處尋找藏身之處，陳明也慌忙跑開了。

客廳里能藏人的地方不多，沙發(fā)后面太明顯，電視柜太小，最好的地方就是舅舅舅媽臥室里的那個大衣柜。

我正要往臥室跑，卻看見陳明也朝那個方向去了。

"你去別的地方藏吧，這里我先看到的。"陳明對我說。

我只好放棄，跑到陽臺上躲在洗衣機后面。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小雨數(shù)完了，開始尋找我們。

她先在客廳里轉(zhuǎn)了幾圈，然后朝著廚房走去，嘴里還嘟囔著："表哥陳明哥哥，你們藏在哪里了？"

大概過了十分鐘，小雨找到了我，然后我們一起去找陳明。

"陳明肯定在臥室里。"小雨篤定地說。

我們推開臥室的門，果然聽到了衣柜里傳來的竊笑聲。

"找到了！"小雨開心地拍著手。

就在這時，舅舅從外面走了進來。

"你們在玩什么？"他問道，臉上帶著疲憊的神色。

"爸爸，我們在玩捉迷藏呢。"小雨高興地跑過去抱住舅舅的腿。

舅舅的表情有些奇怪，眼神也變得復(fù)雜起來。

"再玩一輪吧，這次讓我來抓你們。"舅舅突然說道。

我們都很驚訝，因為大人很少參與我們的游戲。

"真的嗎爸爸？"小雨興奮得跳了起來。

"當(dāng)然是真的，不過這次要換個玩法。"舅舅說，"你們?nèi)齻€都去躲起來，我來找你們，找到誰，誰就輸了。"

我們歡呼著同意了。

舅舅蒙上眼睛開始數(shù)數(shù)，我們趕緊四散而去。

這一次，我選擇了陽臺上的儲物柜，陳明躲到了廚房的餐桌下面，而小雨，她又選擇了臥室的大衣柜。

當(dāng)我聽到舅舅數(shù)到一百的時候，整個房子都安靜下來了。

然后，我聽到了一個聲音。

咔嚓。

那是鎖扣合上的聲音。

03

舅舅數(shù)完數(shù)后，房子里陷入了詭異的安靜。

我躲在儲物柜里，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還有遠處傳來的微弱敲擊聲。

"砰砰砰……"那聲音很輕，像是有人在敲擊木頭。

過了一會兒，我聽到舅舅的腳步聲在房間里走動，然后是陳明被發(fā)現(xiàn)時的笑聲。

"表哥還沒找到。"陳明的聲音傳來。

"表哥藏得真好。"舅舅說道。

又過了幾分鐘，舅舅的腳步聲來到了陽臺。

"找到你了。"舅舅拉開儲物柜的門。

我鉆了出來，拍拍身上的灰塵。

"小雨呢？還沒找到她嗎？"我問道。

舅舅和陳明的表情都有些奇怪。

"她藏得太好了。"舅舅說，"我們再找找。"

但是那個敲擊聲還在繼續(xù)，砰砰砰，砰砰砰，很有節(jié)奏。

"那是什么聲音？"我疑惑地問。

"什么聲音？"舅舅反問。

我指了指臥室的方向，那聲音明明就是從那里傳來的。

"小雨！"我突然意識到什么，沖向臥室。

"小雨！你在衣柜里嗎？"我拍著柜門大喊。

里面?zhèn)鱽砹诵∮晡⑷醯穆曇簦?表哥，我出不來了，門開不開了。"

我用力拉扯柜門的把手，但是紋絲不動。

"爸爸，快來幫忙！"我回頭喊舅舅。

舅舅慢慢走過來，看了看衣柜。

"可能是卡住了。"他說。

"小雨，你別怕，我們馬上救你出來。"我對著柜門喊道。

但是舅舅卻說："算了，讓她在里面待一會兒吧，反正也不會有什么事。"

我震驚地看著他："舅舅，小雨還小，她會害怕的。"

"害怕？"舅舅的表情變得冷漠，"她應(yīng)該學(xué)會一個人待著。"

就在這時，舅媽從廚房走了過來。

"怎么了這是？"她問道。

"小雨被鎖在衣柜里了。"我趕緊說。

舅媽的臉色瞬間變了，她快步走到衣柜前，用力拉扯把手。

"文華，快想辦法！"她對舅舅喊道。

但是舅舅只是站在那里，一動不動。

"讓她在里面反思反思。"他冷冷地說。

"反思什么？"舅媽憤怒地質(zhì)問。

舅舅沒有回答，轉(zhuǎn)身走出了臥室。

那天晚上，小雨在衣柜里哭了一整夜。

我和舅媽想了很多辦法，但是那個鎖扣就像被焊死了一樣，怎么都打不開。

第二天一早，舅舅叫醒了我和陳明。

"收拾東西，我們搬家。"他說。

"搬家？"我不明白，"為什么要搬家？小雨還在柜子里呢。"

舅舅看著我，眼神里有一種我看不懂的情緒。

"她不是我們家的孩子。"他說。

04

22年過去了，我一直無法忘記那天早晨的情景。

舅舅、舅媽和陳明匆忙收拾行李，而小雨依然被困在那個衣柜里，微弱地敲擊著柜門。

"表哥，不要走……"她的聲音越來越小。

我想要留下來陪她，但是舅舅強行把我?guī)ё吡恕?/p>

"她會被餓死的。"我哭著對舅舅說。

"不會的。"舅舅回答得很冷漠。

我們搬到了市里，從此再也沒有回過老家。

媽媽問起小雨的時候，舅舅只是說她跟著親生父母走了。

"什么親生父母？"媽媽疑惑地問。

"小雨不是我們家的孩子。"舅舅重復(fù)著那句話。

我試圖向媽媽解釋當(dāng)天發(fā)生的事情，但是沒有人相信我的話。

大人們都說我年紀小，記憶混亂了。

隨著時間的流逝，關(guān)于小雨的話題在家里變成了禁忌。

每當(dāng)我提起她，大人們就會轉(zhuǎn)移話題。

漸漸地，我也開始懷疑自己的記憶。

也許小雨真的被她的親生父母接走了？

也許我記錯了？

但是每當(dāng)夜深人靜的時候，我總能想起她被困在衣柜里的微弱敲擊聲，還有那聲絕望的"表哥，不要走……"

這些年來，舅舅一家在市里過得很好。

陳明考上了大學(xué)，畢業(yè)后在一家公司工作，舅媽也調(diào)到了市里的學(xué)校。

只有舅舅，這些年來變得沉默寡言，很少笑了。

有時候我看到他一個人坐在陽臺上發(fā)呆，眼神里有一種深深的疲憊。

去年，媽媽生病住院，我們經(jīng)常在醫(yī)院碰到舅舅一家。

有一次，我忍不住問舅舅："小雨現(xiàn)在怎么樣了？"

舅舅愣了一下，然后說："她過得很好。"

"她在哪里？"我繼續(xù)問。

舅舅沉默了很久，然后說："在一個很遠的地方。"

就在上個月，媽媽去世了。

整理她的遺物時，我發(fā)現(xiàn)了一串鑰匙。

"這是老家的鑰匙。"爸爸告訴我，"你媽媽一直留著，說也許有一天會用得上。"

我握著這串鑰匙，心中涌起了一個強烈的念頭。

我要回老家去看看。

昨天，我獨自開車回到了那個小縣城。

老鄰居李大爺看到我很驚訝。

"小宇？你怎么回來了？"他問。

"我想回家看看。"我說。

李大爺?shù)谋砬樽兊脧?fù)雜："你們家的房子，這些年一直有人照料。"

"有人照料？"我不明白，"誰在照料？"

李大爺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說："你自己去看看吧。"

他遞給我一把新配的鑰匙："這是前門的，后門的鎖壞了。"

我?guī)е鴿M腹疑問，走向了那個闊別22年的家。

05

我站在老家的門口，手里握著那把鑰匙，心跳如擂鼓。

22年了，這棟房子看起來依然整潔，院子里的花草被人精心照料著，完全不像是無人居住的樣子。

我推開院門，一股熟悉的味道撲面而來，那是槐花的香味。

那棵大槐樹還在，只是更高大了，濃蔭如蓋，就像22年前一樣。

石桌還在原來的位置，上面甚至還放著一個舊作業(yè)本。

我走過去翻開，里面是歪歪扭扭的字跡："陳小雨"、"陳小雨"、"陳小雨"……

整整一頁，都是這三個字。

字跡很新，像是最近才寫的。

我的手開始發(fā)抖。

"這不可能……"我喃喃自語。

就在這時，房子里傳來了腳步聲。

很輕的腳步聲，像是有人在里面走動。

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走向前門。

鑰匙插入鎖孔，輕輕一轉(zhuǎn)，門開了。

客廳里很干凈，家具都在原來的位置，墻上的全家福也還掛著，只是顏色發(fā)黃了。

"有人在家嗎？"我試探著喊了一聲。

沒有回應(yīng)。

我向臥室走去，每一步都走得很慢。

推開臥室的門，我看到了那個衣柜。

就是22年前小雨被困的那個衣柜。

柜門緊緊關(guān)著，但是我能聽到里面有輕微的聲音。

像是有人在輕聲哼唱。

那是小雨最喜歡的童謠。

我顫抖著走過去，把耳朵貼在柜門上。

確實有人在里面。

"小雨？"我輕聲呼喚。

里面的聲音停止了。

然后，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了出來："表哥？是你嗎表哥？"

我的眼淚瞬間涌了出來。

"小雨，是我，我是表哥。"我哽咽著說。

"表哥，你終于回來了！"她的聲音充滿了喜悅，"爸爸呢？爸爸回來了嗎？"

"他……他還沒有回來。"我說。

"那他什么時候回來？"她問，聲音里帶著期待。

我不知道該怎么回答。

就在這時，院子里傳來了汽車停靠的聲音。

然后是腳步聲，很沉重的腳步聲。

我透過窗戶望出去，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舅舅，陳文華。

22年了，他終于回來了。

他的頭發(fā)已經(jīng)全白了，背也駝了，但是那張臉我永遠不會認錯。

舅舅推開院門，看到院子里的情況，臉上閃過一絲復(fù)雜的表情。

然后他看到了站在窗前的我。

我們的目光相遇了。

他的眼中有震驚，有恐懼，還有一種說不清的情緒。

舅舅緩緩走向房子，每一步都走得很沉重。

房門被推開了。

舅舅出現(xiàn)在臥室門口，他看了看我，然后目光落在了那個衣柜上。

柜子里的小雨聽到了腳步聲。

"是爸爸嗎？"她的聲音充滿了期待，"爸爸，你終于來接我了嗎？"

舅舅的身體顫抖了一下。

他慢慢走向衣柜，伸出手，摸了摸柜門。

"小雨……"他的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清。

"爸爸！"柜子里傳來激動的聲音，"爸爸，我在這里等了好久好久，你終于來找我了！"

舅舅的眼淚滴落在地板上。

他顫抖著手，去拉柜門的把手。

柜門慢慢打開了。

里面走出來一個女人，瘦弱得像一根蘆葦，頭發(fā)花白，臉上滿是歲月的痕跡。

但是那雙眼睛，依然是22年前那個6歲小女孩的眼睛。

她看著舅舅，緩緩張開了嘴——

06

"爸爸，你終于來找我了。"

小雨的話如一道閃電擊中了我的心臟，但更讓我震驚的是舅舅的反應(yīng)。

他沒有否認，沒有解釋，只是靜靜地站在那里，眼淚如決堤的洪水般涌出。

"小雨……對不起……"舅舅的聲音顫抖得厲害。

小雨笑了，那笑容天真得就像22年前一樣："爸爸不用道歉，小雨知道爸爸一定會回來的。"

我愣在原地，腦海中一片混亂。

這22年來，小雨一直一個人住在這里？

那她是怎么生存的？

"小雨，你這些年……"我開口想問。

"表哥，你看！"小雨興奮地指著房間，"我把家里收拾得很干凈呢，等爸爸回來的時候就不會覺得亂了。"

我環(huán)顧四周，確實如她所說，整個房子被打理得井井有條。

"還有還有！"小雨跑到書桌前，拿起那個作業(yè)本，"我每天都在練習(xí)寫字，爸爸教過我的'陳小雨'三個字，我寫得越來越好看了！"

她翻開作業(yè)本，里面密密麻麻都是"陳小雨"三個字，從歪歪扭扭到工整清秀，記錄了22年的練習(xí)痕跡。

舅舅看到這一切，終于控制不住情緒，抱住了小雨。

"小雨，爸爸對不起你……"他哭得像個孩子。

"爸爸為什么要道歉？"小雨不明白，"爸爸不是在外面工作賺錢嗎？媽媽說爸爸工作很忙，所以才不能經(jīng)?；丶业摹?

我和舅舅都愣住了。

"媽媽？什么媽媽？"我問。

"就是媽媽啊。"小雨理所當(dāng)然地說，"媽媽每天都來看我，給我做飯，陪我說話。她說爸爸在很遠的地方工作，要很久很久才能回來。"

舅舅的臉色變得煞白。

"小雨，你說的媽媽……她長什么樣子？"舅舅顫聲問。

"媽媽就是媽媽的樣子啊。"小雨歪著頭想了想，"她總是扎著馬尾辮，穿著碎花裙子，笑起來很溫柔。"

我的心臟猛地一跳。

那正是22年前舅媽王秀蘭的樣子。

"媽媽昨天還來過呢。"小雨繼續(xù)說，"她說爸爸快要回來了，讓我要好好等著。"

舅舅和我交換了一個眼神，我們都意識到了一個可怕的可能。

"小雨，媽媽現(xiàn)在在哪里？"舅舅輕聲問。

"媽媽在院子里澆花呢。"小雨指向窗外，"她每天都要給槐花澆水，說等爸爸回來的時候，槐花就會開得特別香。"

我們朝窗外看去，院子里空無一人。

只有那棵槐樹在微風(fēng)中輕擺，花瓣偶爾飄落。

舅舅的身體搖晃了一下，差點站不穩(wěn)。

"不可能……秀蘭她……她已經(jīng)……"舅舅說不下去了。

"已經(jīng)什么？"我問。

舅舅閉上眼睛，痛苦地說："秀蘭三年前就去世了……癌癥……"

07

舅舅的話如晴天霹靂，我整個人都懵了。

舅媽三年前就去世了？

那這22年來，是誰在照顧小雨？

"小雨，你再想想，媽媽到底是什么時候開始不來的？"我蹲下來，輕聲問她。

小雨皺著眉頭想了很久："媽媽一直都在來啊，從來沒有不來過。"

她說得如此肯定，讓我不知道該相信什么。

就在這時，廚房傳來了鍋碗瓢盆的聲音。

我們?nèi)齻€人同時朝廚房的方向看去。

"媽媽在做飯呢。"小雨高興地說，"爸爸回來了，媽媽一定要做一桌好菜慶祝。"

舅舅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顫抖著站起身，朝廚房走去。

我緊跟在他后面。

推開廚房的門，里面空無一人。

但是爐子上確實有一個鍋在冒著熱氣，里面煮著什么東西。

我打開鍋蓋一看，里面是一鍋白粥，還熱騰騰的。

旁邊的砧板上，整齊地擺放著幾道小菜：拍黃瓜、涼拌豆腐、醬蘿卜。

這些都是舅媽當(dāng)年最拿手的菜。

"這……這怎么可能？"我喃喃自語。

舅舅已經(jīng)徹底說不出話了，他扶著墻壁，身體不停地顫抖。

"爸爸，媽媽做的菜香不香？"小雨走了過來，"媽媽說這些都是你愛吃的。"

她說得如此自然，仿佛一切都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摹?/p>

"小雨，你告訴爸爸，這22年里，除了媽媽，還有別人來看過你嗎？"舅舅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正常一些。

"有?。?小雨點點頭，"李爺爺經(jīng)常來，還有張奶奶，還有賣菜的王叔叔。"

"他們都和你說什么？"

"他們都夸我乖，說我一個人在家也能照顧得這么好。"小雨自豪地說，"李爺爺還經(jīng)常給我?guī)澄?，張奶奶會給我買新衣服。"

我恍然大悟。

原來這些年來，是鄰居們在默默照顧著小雨。

他們都知道這里住著一個可憐的孩子，所以用自己的方式在幫助她。

但是關(guān)于舅媽的事情……

"小雨，你能帶我們?nèi)タ纯磱寢寙幔?我試探著問。

"好??！"小雨高興地拉著我們的手，"媽媽一定很想見爸爸。"

她帶著我們走出房子，來到院子里的槐樹下。

"媽媽就在這里。"小雨指著槐樹說。

我們看向槐樹，只看到茂密的枝葉和滿樹的槐花。

"媽媽在哪里？"我問。

"就在這里啊。"小雨疑惑地看著我們，"媽媽變成了槐樹，這樣就能永遠陪著小雨了。"

她蹲下身，輕撫著槐樹的根部。

我這才注意到，槐樹下面有一個小小的土丘，上面沒有墓碑，只有幾朵白色的小花。

舅舅看到這一切，終于忍不住放聲大哭。

"秀蘭……是我害了你們……是我害了你們……"他跪倒在槐樹下。

小雨看到爸爸哭了，也開始哭起來："爸爸不哭，媽媽說爸爸回來了就不要再哭了。"

她擦著舅舅的眼淚，就像22年前那個6歲的小女孩一樣。

"爸爸，小雨有話要對你說。"她認真地看著舅舅。

舅舅抬起頭，淚眼朦朧地看著她。

小雨深深吸了一口氣，用最純真的聲音說："爸爸，小雨原諒你。"

08

舅舅聽到小雨的話，整個人都震住了。

"你……你知道……"舅舅哽咽著。

"小雨什么都知道。"她輕聲說，"媽媽都告訴小雨了。"

舅舅的眼淚如泉涌般流淌："小雨，爸爸當(dāng)年……爸爸不是故意要傷害你的……"

小雨搖搖頭："爸爸，媽媽說了，爸爸當(dāng)時心里很痛苦，所以才會做那樣的事情。"

她伸出小手，輕撫著舅舅的臉："媽媽說，爸爸發(fā)現(xiàn)小雨不是爸爸親生的時候，心都碎了。"

我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不是親生的？

"媽媽說，小雨的親爸爸是別人，但是小雨從小就只認你這一個爸爸。"小雨繼續(xù)說，"爸爸那天把小雨鎖在柜子里，是想讓小雨自己選擇，是跟著親爸爸走，還是繼續(xù)留在這個家里。"

舅舅痛苦地閉上眼睛："我以為……我以為你會恨我……會選擇離開……"

"可是小雨選擇了等爸爸回來啊。"小雨笑了，"小雨在柜子里想了很久很久，最后決定要一直等下去，等到爸爸想明白為止。"

"22年……你等了我22年……"舅舅的聲音顫抖著。

"因為爸爸就是爸爸啊。"小雨說，"不管小雨是不是爸爸親生的，爸爸都是小雨最愛的爸爸。"

她轉(zhuǎn)身面向槐樹："媽媽，你看，小雨沒有白等吧？爸爸終于想明白了。"

微風(fēng)吹過，槐花飄落，仿佛在回應(yīng)著她的話。

"媽媽說，她等不到爸爸回來了，所以讓小雨代替她繼續(xù)等。"小雨的聲音有些哽咽，"媽媽說，只要小雨還在等，這個家就還是完整的。"

舅舅再也控制不住情緒，緊緊抱住了小雨。

"小雨，爸爸錯了，爸爸真的錯了……"他痛哭著，"爸爸不應(yīng)該因為血緣關(guān)系就懷疑對你的愛，不應(yīng)該用那么殘忍的方式考驗?zāi)恪?

"爸爸不用自責(zé)了。"小雨在舅舅的懷抱里說，"小雨和媽媽都不怪爸爸。"

她抬起頭，用那雙依然純凈的眼睛看著舅舅："爸爸，我們一家人終于團圓了。"

舅舅點點頭，淚如雨下："是的，我們一家人終于團圓了。"

夕陽西下，槐花飄香。

22年的等待終于結(jié)束了。

小雨依然是那個天真爛漫的小女孩，而舅舅，終于學(xué)會了什么是真正的父愛。

那天晚上，我們?nèi)齻€人坐在槐樹下，聽小雨講這22年來的點點滴滴。

她說每當(dāng)想念爸爸的時候，就會在槐樹下坐一整夜。

她說媽媽告訴她，愛不需要血緣關(guān)系做紐帶，只需要真心相待。

她說她從來沒有后悔過當(dāng)年的選擇，因為她相信爸爸總有一天會回來接她。

而現(xiàn)在，她的等待終于有了意義。

月光下，小雨牽著舅舅的手，就像22年前那個夏天一樣。

"爸爸，我們回家吧。"她說。

舅舅緊握著她的手："好，我們回家。"

這一次，他們真的回家了。

再也不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