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4年9月3日清晨五點，香港圣德肋撒堂的后臺休息室里，21歲的夏夢正對著鏡子梳妝。

象牙白的蕾絲婚紗是從巴黎空運(yùn)來的，裙擺上的威尼斯針繡在晨光里泛著微光。

化妝師的手很輕，特意避開了她左頰那顆被影迷叫做“夢痕”的小痣。

這顆痣確實成了她的標(biāo)志，當(dāng)年不知勾走了多少觀眾的魂。

化妝師忍不住感嘆她是最美新娘，夏夢只淡淡一笑，目光掃過了梳妝臺上的報紙，娛樂版頭條正印著她和林葆誠的婚訊。

同一時刻，中環(huán)《大公報》的編輯部里，30歲的查良鏞正校對《書劍恩仇錄》的連載稿。

副刊上夏夢的婚訊被他瞥見，鋼筆尖一下就在稿紙上洇開了一團(tuán)墨跡。

同事湊過來打趣他是不是也迷夏夢，金庸扶了扶眼鏡苦笑說佳人難得。

那時候沒人能想到，這場婚禮會成為半世紀(jì)后還被人念叨的情緣開端。

從楊濛到夏夢，金庸的心動藏不住

1932年，上海法租界里，女嬰楊濛降生了。

她的母親是當(dāng)年上海灘有名的“玫瑰小姐”葛璐茜，據(jù)說還有條路以她的名字命名。

楊家祖籍蘇州，家境殷實，楊濛從小就泡在昆曲、書法、英文和芭蕾里。

本來想，這樣的名門閨秀大概會按部就班走大家閨秀的路，但后來發(fā)現(xiàn)，14歲隨家人遷去香港后，她的人生拐了個彎。

瑪利諾女書院的校史里，還留著她主演《仲夏夜之夢》的記錄。

1950年，18歲的楊濛用“夏夢”做藝名簽了長城電影公司，楊濛這個名字就漸漸被人忘了。

很顯然，這個藝名起得很成功，沒多久她就成了銀幕上的焦點。

金庸比夏夢大8歲，1948年就調(diào)到了《大公報》香港分社當(dāng)記者，那時候他已經(jīng)結(jié)婚了。

1953年，他在銀幕上看到了《孽海花》里的夏夢，后來他自己說當(dāng)時心跳都加快了，魂兒都被勾走了。

無奈之下，他竟化名“林歡”，還降了薪跳槽去長城電影做編劇。

他專門給夏夢量身寫了《絕代佳人》的劇本，連主題歌詞都是他填的。

本來以為這只是普通的追星舉動，可后來看他的武俠小說才發(fā)現(xiàn)，黃蓉的精靈、小龍女的出塵、王語嫣的雅致，都能找到夏夢的影子。

金庸書院里的資料顯示，他曾說西施該像夏夢才算名不虛傳。

毫無疑問，夏夢就是他心里的白月光，這點連他好友倪匡都在訪談里側(cè)面印證過。

從上海的名門閨秀到香港的銀幕新星，夏夢的蛻變很自然。

而金庸的心動，也在這一步步里，悄悄扎根在了長城片場的光影里。

情緣的分岔路口已顯現(xiàn)

夏夢和林葆誠的相識，說起來還挺有戲劇性。

1953年拍《姊妹曲》時，劇組缺個演教師的龍?zhí)住?/p>

林葆誠是上海圣約翰大學(xué)畢業(yè)的，家里還開著紡織廠，恰好是夏夢的影迷，天天來片場探班。

導(dǎo)演看他氣質(zhì)儒雅，就讓他臨時頂上了。

鏡頭里他演暗戀女學(xué)生的教師，鏡頭外他借著對戲和夏夢聊京劇，從程派聊到梅派，連唱腔身段都能侃侃而談。

夏夢當(dāng)時都挺驚訝，一個商人居然比自己還懂戲。

一來二去，兩人就有了情愫。

1954年的這場婚禮，排場不算鋪張但細(xì)節(jié)很用心。

婚紗領(lǐng)口的108顆南洋珍珠，被賦予了“百里挑一”的寓意。

林葆誠還把制衣廠一半股份過給了夏夢，說累了就回來當(dāng)老板。

圈內(nèi)人都笑稱林葆誠是夏夢的御前侍衛(wèi)，現(xiàn)在看這話真沒說錯，婚后他把夏夢照顧得很妥帖。

婚禮的消息傳到編輯部時，金庸的失態(tài)被同事看在眼里。

本來他的《書劍恩仇錄》連載順風(fēng)順?biāo)?，可婚訊傳來后，他竟改了香香公主的結(jié)局，讓這個角色香消玉殞。

《射雕》初稿里，他還加了段黃蓉被圍郭靖遲來一步的戲。

有人問他為啥改，他只說蚊子多沒睡好。

如此看來，文字成了他藏心事的地方。

這場婚禮，成了夏夢和金庸兩人人生的分岔路口。

夏夢的人生從此多了家庭的煙火氣，而金庸的江湖里，開始多了些愛而不得的遺憾。

江湖與家的圓滿各有歸宿

夏夢的演藝生涯其實很輝煌，她從影17年拍了42部影片，和李麗華、石慧并稱“長城三公主”。

本來以為她會一直紅下去，但1967年，35歲的她在巔峰期宣布了息影，理由是想回家做太太。

她的息影作《迎春花》里，有句“花謝了，根還在”的獨白，現(xiàn)在想來，這大概是她給自己的注腳。

息影后她和林葆誠把制衣廠做得很大，業(yè)務(wù)拓展到了中東和非洲，員工都過了千。

香港媒體后來拍到的她，都是素面朝天在菜市場挑魚的樣子，回家還會親自下廚。

有人問她后不后悔，她只說銀幕上做夠了別人的夢，下半輩子想做自己的夢。

這份清醒在當(dāng)年的影星里挺少見的。

另一邊，金庸的武俠江湖越寫越火。

1959年《神雕俠侶》連載，小龍女失身的橋段曾引發(fā)讀者爭議；1963年《天龍八部》問世，王語嫣最終選了慕容復(fù)。

這些愛而不得的橋段，老友倪匡說都是寫給同一個人的。

2016年夏夢去世，金庸沒公開悼念，只在《天龍八部》新修版里把王語嫣寫回了慕容復(fù)身邊，被問起時只說年紀(jì)大了心軟了。

2016年10月30日，83歲的夏夢在睡夢中離世，窗臺上她養(yǎng)的素心蘭凋零了最后一瓣。

沒人能料到，兩年后的同一天，94歲的金庸也在香港養(yǎng)和醫(yī)院停止了呼吸。

倪匡聞訊后沉默很久，輕聲說查先生終于追上了他的月光。

從長城片場的初見，到教堂里的婚禮，再到半世后的同日謝幕，兩人的軌跡始終有若有若無的交集。

金庸書院里藏著他晚年手書的折扇，上面寫著“你瞧這些白云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人生離合，亦復(fù)如斯”。

半世紀(jì)的恩怨，在紙上、影像里和網(wǎng)友的轉(zhuǎn)發(fā)中被反復(fù)吟唱。

夏夢成了小龍女的原型，金庸成了大俠本人。

一個歸于家庭，一個歸于江湖。

他們用同日謝幕告訴世人，不是所有愛情都要以擁有收場。

有些故事，只要被看見，就已是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