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470年,拓跋家族的北魏實力蒸蒸日上,成為與南朝分庭抗禮的北國正宗。與此同時,系鮮卑旁支的柔然汗也在草原上建立起游牧霸權,乃至不斷襲擾侵奪中原利益。
最終,忍無可忍的文獻帝拓跋弘揮師北伐,在女水河畔同柔然可汗予成迎頭相遇。不僅一戰(zhàn)贏得數(shù)十年邊境安全,還為帝國的政治穩(wěn)定打下堅實基礎。
兩種模式的對立
公元1-3世紀 鮮卑人成功占據(jù)整個蒙古高原
早在1世紀,最初的鮮卑部落脫離東胡大家庭,逐步向西蠶食整個蒙古草原。他們借用漢朝的以夷制夷戰(zhàn)略,不斷協(xié)同中原大兵夾擊北匈奴舊部,成為洛陽宮廷在邊防前沿的可靠盟友。盡管偶有寇邊風波,雙方大體上維持著合作關系,直至百余年后都未曾爆發(fā)過全面沖突。
三國時期,曹操為充實自身軍力,推動邊界上的南匈奴部落內遷服役。受此影響,實現(xiàn)內部聯(lián)合的鮮卑再進一步,正式成為草原上的決定性力量。他們不斷兼并滯留的匈奴殘余,收納逃避戰(zhàn)亂的漢人流亡者,實力早已今非昔比。等到西晉王朝因八王內斗而深陷混亂,便毫無顧忌的由遼西地區(qū)南下,建立起前燕、后燕、西燕、南燕、南涼和西秦等十六國政權。
永嘉之亂后鮮卑人開始大踏步挺進中原
另一方面,留在關外故地的鮮卑分支也不消停,幾乎將前人的發(fā)跡歷程給重新演繹一遍。他們在傳說中的始祖木骨閭率領下,約在4世紀左右進入蒙古高原,利用寶貴的空窗期搶占地盤。直至首領社侖當政,開始以可汗之名統(tǒng)御麾下60個大小部落,堪稱影響波及后世千年的制度性創(chuàng)新。除持續(xù)同化匈奴后裔,還讓高車、突厥、回紇等勢力都俯首稱臣。同時,不忘在東方交好其他鮮卑同宗,并與西方的白匈奴帝國聯(lián)姻,不斷鞏固自身的至高身份。
公元5世紀,柔然汗國準備實施宏大野望的最后一步,向富庶的中原地區(qū)挺進。奈何那里的混戰(zhàn)即將分出勝負,笑到最后的也不是別人,正是同樣來自鮮卑系統(tǒng)的拓跋北魏。后者在十六國的尸山血海中脫引而出,頂著南朝帝國的反動倒算壓力,將其他胡族皆踩在腳下。除必不可少的軍事才能,適當借用自漢學的管理方針同樣關鍵,乃至為為防御同宗之后而修建長城。如果說柔然是草原鮮卑的終極版本,那么北魏就可以算是中原鮮卑的唯一答案。
南遷后的拓跋鮮卑漢化程度明顯加深
正因如此,雙方很快從兩眼淚汪汪的老鄉(xiāng)演變?yōu)榈鼐壦罃场?/strong>公元424年,大檀可汗親領60000騎深入云中,一度將趕來迎擊的太武帝重重包圍。盡管未能徹底得手,還是在后來的多次交鋒中握有絕對主動。直到十多年后,完成北方一通的太武帝大舉反撲,在克魯倫河畔大獲全勝。兩個鮮卑強權才重回均勢,繼續(xù)為自己選擇的政體模式奮力搏殺。
等到文獻帝拓跋弘登基,北魏中央的意識形態(tài)進一步發(fā)生變化。他們不再滿足于只有半壁江山,而是希望以自己的道統(tǒng)兼并天下。只要柔然還在草原上對自己掣肘,就不可能集中合力去攻克南朝,更無法以至尊身份冊封四方蠻夷。恰逢予成可汗發(fā)起新一輪攻勢,為蓄謀已久的戰(zhàn)爭創(chuàng)造出合理借口。
全身披甲的柔然武士形象
兩種軍隊的相爭
作為草原的主人柔然始終在各方面保留游牧特色
公元470年9月,不請自來的柔然騎兵大舉侵犯邊境,平城朝堂上的群臣當即分為兩派。其中,主戰(zhàn)派鼓勵皇帝御駕親征,用強硬姿態(tài)回敬蠻族。但也不乏建議先靜觀其變的持重派,認為靠現(xiàn)有防御體系既能避免損失,等對方不得要領后撤退再遣兵追殺。
雖然看著很慫,但持重派的觀點其實不無道理。北魏畢竟是由鮮卑人建立的胡族帝國,在戰(zhàn)略層面同很多中原王朝并不類同。尤其是在魏孝文帝開啟全盤漢化前,軍隊核心始終是配備全套具裝的貴族甲騎,其次是部曲構成的輕裝騎射手分隊和步行弓箭手。他們的主要職責在于發(fā)動各類攻勢,而防御重任幾乎全由城寨內的漢人民兵負責。每當敵方入境,必定被城池、塢堡阻滯,再由騎兵予以擊潰。步兵則因為地位低下,根本沒被賦予進攻權重。
北魏宗室墓穴里的陪葬兵俑
不過,上述結構到拓跋弘時代有了悄然變化。北魏權貴們越來越多的需要進行城市攻防,必然增加對平民步兵的依賴程度,讓漢人地位穩(wěn)步攀升。譬如漢族士人崔浩就無條件支持遠征,還在朝會上演舌戰(zhàn)群臣好戲,堅稱北伐所能帶來的政治、外交紅利,遠勝過占據(jù)多少土地的產能核算。這番義正言辭深得文獻帝歡心,并力排眾議實施對攻策略。
當年10月2日,約100000人的北魏大軍陸續(xù)開拔,分前后左右五路向邊境進發(fā)。其中,皇帝親自指揮的中路由宗室和貴族武士組成,更是全軍裝備最精良的分隊。其次是地方大貴族節(jié)制的左右兩路,同樣配備大量戰(zhàn)力不俗的精英騎兵。另有輕騎兵為主的前鋒斥候,以及步兵輜重居多的后衛(wèi)部隊。他們都在10月15日抵達女水,也就是今日內蒙古呼和浩特以北的武川縣??紤]到北魏都城尚在后世的大同附近,便不難理解機動為何如此神速!
女水就是后來的武川地區(qū)
與此同時,予成可汗的柔然部隊正要要逼近長城。當意識到有北魏主力軍出現(xiàn)后,立即選擇標志性的后撤、伏擊戰(zhàn)術,準備將對方吸引去草原地帶加以圍殲。然而,與之遭遇的卻僅僅是5000輕騎兵,幾輪相互射擊后就漸漸不支。柔然方面大喜過望,當即對潰散魏軍展開追擊,結果同真正主力狹路相逢。不得已重新回到原先位置,又發(fā)現(xiàn)周圍出現(xiàn)更多三五成群的騎手。這才預感自己才是中計一方,慌不擇路的向漠北方向轉移。
此刻,柔然騎兵剩下的唯一希望,就是借用空間換取時間。因為北魏軍中具裝騎兵占比較高,物資消耗相當驚人,更擔心深處草原絕境。然而,拓跋弘的騎兵背后,是大批漢人步兵鎮(zhèn)守的輜重車隊。他們始終跟隨主力,也不擔心被數(shù)量有限的騎射手偷襲。正是由于他們的存在,魏軍各路能從容不迫的向前碾壓,絲毫不給柔然任何喘息之機。通過虛虛實實的來回機動,反過來讓自詡為能忍受更惡劣條件的草原健兒們疲憊不堪??此贫潭處兹绽叮呀洬@得如消耗戰(zhàn)一般的摧殘效果。
少量披重甲的柔然貴族無法與北魏具裝抗衡
隨著戰(zhàn)役持續(xù),魏軍碾著游牧對手推進30多里,陸續(xù)陣斬約50000人,還抓獲數(shù)量相當?shù)姆?。子予可汗雖無生命危險,卻因大意而馬失前蹄,失去同拓跋氏繼續(xù)掰手腕的資本。
到10月21日,旗開得勝的魏軍將士凱旋而歸。臨行前不忘祭祀,還在女水北部刊石紀功。文獻帝還大筆一揮,將戰(zhàn)斗爆發(fā)的區(qū)域更名為武川。這個名字在后來的歷史進程中多次浮現(xiàn),且直到今天都被世人所沿用。更為重要的是,那個曾常年牽扯北魏精力的刺頭,轉而向中原新貴們不斷拋出橄欖枝。哪怕后來的東西魏對立時期,都沒有什么過于冒犯的舉動。
北魏的鮮卑武士和漢人謀士形象
兩種利益的平衡
北魏后期河西走廊的通道一度被斷絕
事實上,女水之戰(zhàn)的階段性勝利,從未徹底解決草原問題。誠然,直接寇邊的舉動被叫停,但戰(zhàn)略層面的針對并沒有結束。只不過柔然大汗轉變思路,不斷向西域和河西走廊方向推進,力爭截斷平成、洛陽與外部世界的密切聯(lián)系。后來還在拓跋氏的內斗中占便宜,一直囂張到霸權遭突厥叛軍擊落為止。
不過,北魏主動出擊的根本訴求,終究是的意識形態(tài)多于世俗層面。在戰(zhàn)斗爆發(fā)前,柔然不僅拒絕俯首稱臣,還公然向周圍小邦推廣本國年號。到戰(zhàn)斗結束后,又順其自然回歸天下秩序,滿足了拓跋氏家族對中原道統(tǒng)的孜孜追求。
直至北魏滅亡柔然汗國仍高懸于蒙古草原
可悲的是,因為十六國+北朝的歷史過于復雜,必然嚴重超出尋常讀者的理解范疇。隨之而來的閱讀障礙和記憶疏離,讓那個時代的很多記憶不易被人熟悉。
女水之戰(zhàn)尚且如此,作為參戰(zhàn)方的柔然汗國亦是如此,而勝利者北魏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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