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吃貨研究所
每到秋天,山西的農村和鄉(xiāng)鎮(zhèn)就開始熱鬧起來,家家戶戶盤算著“掛山藥(蛋)”。
山藥蛋是土豆的別稱。
掛就是買,因為一買就是幾百斤,在大卡車上一袋一袋的掛著稱重,所以就叫掛山藥(蛋)。
秋天掛好的土豆放到地窖里儲存,就是未來一年的口糧。
01 土豆加莜面
/ 碳水+碳水的雙倍快樂 /
山西人吃土豆的最典型特征就是:面和土豆,缺一不可。
接下來我們要講的,都是山西的冷門土豆食用大法,而且它們還都有冷門的名字,建議大家自帶漢語詞典,以備不時之需。
■ 土豆磨擦擦
要說面和土豆的搭配,最出圈兒的恐怕還是土豆磨擦擦。別看它名字這么土,制作工序卻又復雜又“洋氣”。
首先要像做冷萃咖啡一樣,用鋪在盆上的籠布過濾磨成糊狀的土豆。靜靜等待淀粉和著水分盡數(shù)滴落,把土豆糊和莜面混合,和成面團,放入蒸籠蒸熟后切成任意形狀,大功才算告成了一半。
用鐵皮磨擦擦將土豆磨成糊 | 截自視頻《味道》
正宗的山西土豆磨擦擦,考驗的是冷與熱的雙重搭配,是甜與咸的微妙平衡,能將所有這些完美達成的,除了臊子,還有配菜。
西紅柿臊子和涼拌黃瓜絲才是土豆磨擦擦的最后一步,是為土豆磨擦擦注入味覺靈魂和山西特色的絕佳拍檔,二者缺一不可。西紅柿臊子的酸咸一進口腔,就足以調動味覺情趣,但若少了清爽黃瓜絲的中和,又顯得太過輕佻,唯有相互搭配,才能相得益彰。
■ 土豆面魚魚
糍山藥圪(gē)撅又叫土豆面魚魚,和磨擦擦有點兒像,都是土豆糊加莜面反復搓揉,然后蒸熟。它們之間最大的不同,恐怕就在于形狀:磨擦擦是切成條狀,面魚魚要搓成魚魚。
土豆加莜面搓成的魚魚
每一個山西人的姥姥,都搓得一手好魚魚。
搓魚魚和包餃子一樣,需要先捏面劑子,但不需要把面扯成小團兒,而是弄成圓柱形的粗面,夾在左手的食指和中指之間。右手揪一點點面下來,放在手心雙手合十,一搓一壓,就是一條小魚魚。
但土豆面魚魚最大的特色,其實不在于它的形狀,而在于它把“食無定式,適口者珍”八個字詮釋得恰到好處。
土豆面魚魚的臊子,可以囊括整個宇宙。西紅柿配黃瓜絲可以,土豆羊肉臊也行,胡蘿卜豆角老抽陳醋那么一熬,也是絕配。
西紅柿做澆頭的土豆面魚
■ 土豆撥爛子
和土豆面魚魚的臊子相似,混搭江湖上也流傳著土豆撥爛子的神話。簡單來說就是:萬物皆可撥爛子。
撥爛子流行于晉中地區(qū),雖然非常百搭,但也有套路可循。
土豆、豆角、圓白菜、胡蘿卜和時令野菜算是經(jīng)典搭配,加入面粉或玉米面,攪拌均勻,入籠蒸熟的同時,起鍋熱油,放入姜片、蔥、花椒、大料、小茴香、辣椒丁中火翻炒,加入蒸好的不爛子炒至金黃,即可出鍋。
炒土豆撥爛子
■ 塊壘
其實網(wǎng)上有很多人說不爛子在雁北又叫塊壘,本雁北人對這種偷懶的概括,第一個不服。土豆莜面塊壘和撥爛子,對雁北人來說八桿子打不著,有著本質的不同。
正宗的塊壘,是用蒸熟的整個土豆放涼去皮后,壓成碎塊兒。這個壓碎的度非常難以拿捏,如果壓成了泥就失去了塊壘“塊”的靈魂,但要是壓得過大過粗,又不符合山西人對飲食的精細要求。
土豆壓好以后,以近乎1:1的比例加莜面,將土豆和莜面混合,搓成小疙瘩,蒸熟后用筷子扒開,就算大功告成。蒸熟的塊壘遠看和生莜面差不了多少,甚至看起來不太像是可以直接吃的食物,但我愿稱其為登峰造極的山西美食。
蒸熟的塊壘
塊壘的最佳食用方法,不是剛剛出籠就直接動筷,而是起鍋熱油,加蔥爆炒,到塊壘微微焦黃,散發(fā)出獨特的動人香氣,惹得人食指大動,狼吞虎咽。
炒莜面土豆塊壘,山西本地的會更細密一些
不過塊壘雖然好吃,卻有些干,如果單吃,可能會有被噎死的風險,懂得打個番茄蛋湯搭配食用的,都是內行。
來北京后,我媽給我寄過一次塊壘,分給北京的好友們時,他們臉上都寫著“這也能吃”四個大字,甚至有人問我:“你確定這不是生面?看起來有點像土?!?/p>
但在我蔥油爆炒過后,他們都愛上了這土一樣的食物。
加蔥爆炒讓塊壘升華了
很多人分不清楚土豆磨擦擦、土豆面魚魚、土豆撥爛子和土豆塊壘,這四者在山西的區(qū)別,我曾不止一次在網(wǎng)絡上看到有人把這四者概括為同一種美食。但事實上,它們雖然制作工序看似相同,但內核和味道卻天差地別。
總結一下就是:
? 土豆磨擦擦是揉成面團蒸熟后切成長條,加臊子和涼拌黃瓜吃;
? 土豆面魚魚的形狀和臊子都與磨擦擦不同;
? 土豆撥爛子是把土豆擦成條后加面蒸熟再炒;
? 土豆塊壘卻是搓成細小的塊狀,而且莜面的占比要高于撥爛子。
02 土豆和粥
/ 看著不搭,偏有人愛 /
把土豆和小米粥放在一起,第一反應就是不太搭。但山西人偏偏把這兩者混在一起,還擺出一副定愛到天荒地老的架勢。
■ 土豆糊糊飯
糊糊飯不是土豆的專場,但土豆一定是糊糊飯的常駐。
每次我姥姥做土豆糊糊飯,我都非常驚訝。本來熬出金黃的小米粥,醇厚的米香充斥鼻腔,帶動味蕾覺醒,直接喝是多么美味,但她偏不。非要把切成條的土豆和胡蘿卜加進去,如果家里有沒吃完的洋蔥和西紅柿,甚至白菜梆子,都能切一切,一股腦倒入其中。
你以為這就完了嗎?重頭戲還在后頭,山西能做碳水大省的排面,全在這碗糊糊飯里。
土豆糊糊飯的精髓才不在小米粥和各式菜碎,而在于最后時刻揪出的面片兒。沒錯,這碗菜粥里,再加點兒面片兒,就是一碗常規(guī)的土豆糊糊飯,我愿稱之為——最強大雜燴。
賣相欠佳,但是入口溫暖的糊糊飯
土豆糊糊飯的賣相一般,味道也一般,但也不知道為什么,它就是老一輩的最愛,我姥姥對糊糊飯的癡迷程度,甚至到了熬出小米粥以后,她會等我們喝完,用剩下的粥和她做菜時“貪污”下來的幾絲土豆和菜葉,給自己再重新做上一碗。
■ 山藥蛋子和子飯
山藥蛋和子飯是忻州早餐的一種,和我姥姥做的糊糊飯基本是一個東西。熬制好的小米粥里,加入面條兒、土豆丁和各色蔬菜,煮熟后澆油,就是一碗樸素和子飯的全部了。
山西和子飯
要說和糊糊飯有什么不同,大概就是和子飯將熟時,會在粥里撒一些莜面,邊撒邊攪,到面完全融入粥中,飄出些許厚重的莜面香氣,就算大功告成。
■ 酸撈飯
酸撈飯是糊糊飯的進階版本,它以一己之力撐起了我的家鄉(xiāng)美食噩夢。
制作酸撈飯的法門就在一個酸字,不是加醋,而是把喝剩的小米粥自然放到發(fā)酸,或者說放到發(fā)餿也可以。
酸了的小米粥會發(fā)出餿味兒,怎么形容呢,奇臭無比四個字在這個味道面前略顯蒼白,榴蓮味+大蒜或許更加貼切。
酸撈飯的C位其實就是酸了的小米粥,至于里面加點兒什么,全看家里有什么??赡芤驗檠惚奔壹覒魬舳及淹炼巩旣}吃,餐餐頓頓都少不了,所以總會加點兒土豆進去。但好吃如土豆,也救不了這碗酸飯。
讓我害怕的酸撈飯
小時候放學回家,遠遠聞到酸撈飯的味道,我的腳步就沉重起來,拖拖沓沓不愿回家。奈何姥姥對酸撈飯情有獨鐘,我只好捏著鼻子寫作業(yè),皺著眉頭上桌吃飯,飛快扒拉幾口就溜之大吉。
其實酸撈飯不算難吃,如果不加菜,單加點糖,甚至酸酸甜甜有些好喝。但那個味道實在太過經(jīng)久不衰,螺螄粉和榴蓮加一塊兒,都沒它致命。
像糊糊飯、和子飯、酸撈飯這種,一看就是憶苦飯。長大后再想,姥姥愛的也許不是糊糊飯的味道,而是她年輕時雖然艱苦但卻寶貴的時光。
只不過這些飲食,在味蕾上把她帶回那些年罷了。
03 土豆的主角時刻
/ 閃亮C位,直擊味蕾 /
■ 鹽燜土豆
鹽燜土豆是我的最愛,也是山西國民基礎款最愛美食。
把土豆切成特大的塊狀,不加一滴油,直接用水燜熟。起鍋,熱一點油,熗入蔥、蒜,把燜好的土豆倒入其中爆炒一番,就算大功告成。
這道菜雖做法簡單,入口卻直擊靈魂。
綿密的土豆被裹上醬油色,入口即化,咸中帶甜,是絕大多數(shù)山西人心中的土豆極致發(fā)揮。按常理來說,這種簡單到粗暴的烹飪方式登不了大雅之堂,但游子歸鄉(xiāng),最想吃的,除了面,恰恰就是這碗簡簡單單的鹽燜土豆。
土豆變得直擊靈魂
而且在山西餐桌上有一個人盡皆知的秘密:去吃酒席若有鹽燜土豆,最快被一搶而空的必定是它。
■ 土豆馕糕
和鹽燜土豆的簡單粗暴不同,土豆馕(na)糕雖然長得粗糙,但制作起來卻是個精細活。
土豆馕糕的制作核心,就在一個攪字。
破好瓣兒的土豆塊蒸到綿密,在鍋里燜十幾分鐘,增加土豆馕糕的粘性。出鍋后,先把土豆搗制成泥,方可攪拌,直到土豆泥纏成一團,可以拉絲,外表油亮,土豆馕糕就算成型。
山西呂梁的搗拿糕
土豆馕糕的食用講究一個相得益彰,好的馕糕要夠“尖”(筋道),好的臊子則賦予了它更深層次的內涵。山西人做起臊子來,也是一絕,要真細說,夠再寫一篇。但吃土豆相關的食物時,山西人的臊子總是更偏愛西紅柿和黃瓜。
用西紅柿熬制濃濃的澆頭,再來個涼拌黃瓜,是最常見的馕糕伴侶。西紅柿的酸甜和黃瓜的清爽可以完美中和土豆的厚重,平衡之道貫穿我們的飲食始終。
■ 過油肉土豆片兒
過油肉土豆片兒在山西遍地都是,出門讀書之前,我一度以為這菜是地球美食,像大米和饅頭一樣日常。但萬萬沒想到,18歲之后,這道菜會成為我的白月光和朱砂痣。不夸張地說,我在外求學和工作的這幾年,一直都在尋找這道菜。
其實過油肉土豆片兒的制作非常簡單,炸過的土豆片兒撈出,和木耳、肉片兒、蔥段一起,進鍋翻滾幾圈兒,就算完成。
過油肉土豆片
但就是這道菜,暴露了山西人炒土豆的基礎哲學,那就是——過油。先炸后炒的土豆,綿密柔軟之余,還多了些許微妙的嚼頭。先油炸再爆炒的工序更是放大了碳水帶來的快樂,讓人快樂不已,欲罷不能。
過油是至關重要的一步
山西人的一天,沒有土豆,就失了快樂。
世人光知道山西人愛面,卻不知一個山西人的一生,土豆和面缺一不可。
山西人買土豆時的豪橫,吃土豆的公式,也絕對配得上賽博朋克四個字。不是碳水+碳水的搭配,根本入不了他們的眼??傆腥苏f山西是面食大省,但事實上叫它碳水(化合物)大省更為恰當。
文章所列,不過冰山一角,歡迎補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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