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一個走進兇案現(xiàn)場的人

2007年8月17日午后2點，陳徽妹開著她的黑色歐菲萊斯轎車駛進杭州大關東九苑小區(qū)，將車子停在19樓的樓下，然后鎖車，上樓。

杭州大關東九苑小區(qū)

陳徽妹習慣性地提前掏好了鑰匙，當她亦如往常那樣將鑰匙插進鎖孔里時，感覺鑰匙在鎖孔里遇到了異樣：她的鑰匙只進到一半就進不動了。

她對這樣一件突兀出現(xiàn)的事實只是詫異并無不祥之感，她拔出來鑰匙，查看一下：沒錯啊，是自家房門的鑰匙??！她再次將鑰匙插進去，仍然是插到一半就插不動了，也就是說，鎖孔里有什么東西堵住鑰匙道了！莫非姐姐和姐夫他們昨晚回來把鑰匙斷在里邊了？她這個時候回來是因為開酒吧的她每天都是晨昏顛倒的，早晨都是從中午開始，晚上是從早上開始。也就是說，中午的這個時間，她以及同在酒吧工作的姐姐和姐夫都應該才剛剛睡醒。

她敲門，屋里沒人應。這倒令她有了一些怪怪的感覺。因為，她捅了半天門了，按說里邊早該有反應了，可是，連敲門都沒反應，里邊到底怎么回事呢？再敲，還是沒人應，她的心里就有些發(fā)毛，但轉念一想，也許姐姐、姐夫帶著外甥女一起出去玩了呢。

這樣一想心里就釋然了。

她找來修鎖師傅，將斷在防盜門里的鑰匙弄出來，她謝過修鎖師傅，然后，把門打開……

沒過一會兒，鄰居們就聽見了陳徽妹的驚聲尖叫和哭喊……

她是第一個走進姐姐、姐夫和小外甥女一家三口慘遭殺害的兇案現(xiàn)場的人。

二、現(xiàn)場，現(xiàn)場，現(xiàn)場

報警電話打過來時，杭州拱墅區(qū)公安分局刑偵大隊大隊長余偉青正在警隊的會議室召集偵查員們商量第二天到朱家角休養(yǎng)的事兒，以緩解一下大伙長期辦案累積的疲乏。得知大關一家三口被害的消息，余偉青馬上率偵查員們趕赴案發(fā)現(xiàn)場。

同一時刻，杭州市公安局宣傳處正召集杭州新聞媒體負責政法線的記者們在拱墅分局院內(nèi)開一個座談會，聞聽消息，記者們就蜂擁而至趕到案發(fā)現(xiàn)場，座談會改成了案件現(xiàn)場新聞發(fā)布會，但偵查員沒有更多的東西告訴記者。在現(xiàn)場情況還沒有理清楚、案情一點眉目都沒有的情況下，杭州一家三口慘遭殺害的滅門慘案的消息已鋪天蓋地發(fā)了出去。這無形中給辦案的偵查員增加了壓力。

拱墅分局民警

現(xiàn)場主臥室的床上很零亂，衣服和床單五花大綁著一具女尸，女尸的旁邊是一個小女孩，上衣開露，手也是被反綁著。床頭到門邊處有一具男尸，手腳均是五花大綁，腳跟夠到門口，在床單延伸出去的門廳，有一盤點著了但未燃盡就熄了的蚊香，地上潑著汽油，屋子里彌漫著濃重的煤氣味，煤氣閥是被打開著的。現(xiàn)場分析，犯罪嫌疑人是想在他們安全脫離這間房子后，讓蚊香的微火點燃地上的汽油再引爆屋子里越聚越濃的煤氣，以銷尸滅跡，使整個的作案現(xiàn)場都毀于一場爆炸中，讓警察無從下手。幸虧蚊香沒有按犯罪嫌疑人預設的那樣燃到盡頭，否則后果真是不堪設想。

大關東九苑小區(qū)，不但是天堂之城杭州最大的一個小區(qū)之一，而且從技防和人防上都是很好的，小區(qū)24小時有保安，進門有人登記，各個路口有電子監(jiān)控。這么大的小區(qū)發(fā)生三人滅門慘案，影響特別惡劣，省市領導一遍又一遍過問，偵查員們面臨重重的壓力。

法醫(yī)和技術人員對現(xiàn)場進行24小時不間斷地勘查，在杭州史上最熱的幾天里，即使尸體勘驗完畢拉走以后在房間里工作的技術人員們?nèi)圆桓矣每照{(diào)，怕對現(xiàn)場和現(xiàn)場遺留物特別是指證犯罪的證據(jù)有一絲一毫的破壞。

偵查員反復看監(jiān)控，一遍一遍回放，查重點的時間段，都有什么人出入小區(qū)，他們發(fā)現(xiàn)兩夫妻和小孩從大門進來的時間是凌晨3點17分。

同時，警方對死者夫妻倆，和她妹妹的社會關系做了細致的調(diào)查。發(fā)生兇案現(xiàn)場的房子租住人是陳徽妹，安徽宣城人，在杭州打拼已有好幾年了，她開著幾個公司，除了兩個酒吧以外，還有一個棋牌房、兩個商場、一個酒樓。一年前，陳徽妹負責的酒吧缺人手，她就把姐姐、姐夫從安徽老家叫來，不久前姐姐10歲的女兒琪琪放暑假來到杭州，一家人就住在大關這間租來的房里。夫妻倆社會關系很單純，來妹妹這兒，上班，下班，回到租住房。陳徽妹就比較復雜一些，無論是交往的人員還是經(jīng)歷，尤其是生意往來過程中與人結下許多的矛盾。

警方在調(diào)查中還了解到陳徽妹平日為人比較張揚，花錢比較大手大腳，分析犯罪嫌疑人針對陳徽妹侵財?shù)目赡苄宰畲?。而了解她認識她的人，可能她不認識人家，比如公司的職員會知道她很有錢，警方對這幾塊進行細致的梳理摸底的同時，重點進行現(xiàn)場論證，從作案現(xiàn)場的情況看，應該不是一個人所為，最起碼應是兩個人作案。

從殺人兇殘和老練的程度看，犯罪嫌疑人應該是有過前科的人干的。

在現(xiàn)場，警方提取了一個農(nóng)夫山泉的礦泉水瓶，分析認定應該是犯罪嫌疑人使用過喝過并遺棄在現(xiàn)場的。

偵查員按瓶子上的批號進行查找。技術員在現(xiàn)場的拖把上還發(fā)現(xiàn)了一枚指紋，那只拖把是用來支撐擋在玻璃窗上的棉被用的，分析應該是犯罪嫌疑人在潛入房中等候窺視當中，怕外面人發(fā)現(xiàn)，將一床棉被擋在玻璃窗上作為掩體……

8月20日，偵查員調(diào)查到陳徽妹的一個酒樓有個棋牌房，在棋牌房打工的里面有四個人是有前科的。

警方就把這幾個有前科的人分別找來，一一問詢，主要是想從時間上核實。胡玉營就是在這個時候浮在了警方的視線里。

胡玉營，男，25歲，河南省伊川縣人，身高1.78米，1999年因綁架罪被判入獄13年，2006年8月從青海獲釋后到杭州打工。

面對警方的詢問，胡玉營顯得比較鎮(zhèn)靜。問他去沒去過陳徽妹家，他說沒有去過，問他發(fā)案當晚他在哪兒，他說在紹興路跟女朋友一起租住的房子里睡覺，并說那天他的女朋友沒有回去，他一個人睡在家里。這一回答給警方在時間上的核實造成困難，警方覺得胡玉營有重大疑點。

通過偵查，民警發(fā)現(xiàn)胡玉營在案發(fā)后的凌晨5點多鐘曾到過杭州北站，這個時間正是作完案之后。

同步的調(diào)查迅速展開。在胡玉營工作的棋牌室的休息間，偵查員發(fā)現(xiàn)了跟現(xiàn)場同一批號同一個日子生產(chǎn)的農(nóng)夫山泉水瓶，警方通過廠家了解到，這同一批號的礦泉水一分鐘生產(chǎn)300瓶。

經(jīng)DNA比對，遺留在現(xiàn)場的農(nóng)夫山泉水瓶正是胡玉營喝過的。

將胡玉營的指紋與現(xiàn)場提取到的一枚指紋進行比對，恰是胡玉營的。審訊胡玉營的時候，他很快就把另一個同伙供了出來，即他在青海的獄友王清波。

三、慘案是怎么發(fā)生的

杭州警方先是去王清波的戶口所在地新疆抓捕王清波，后來線索顯示王清波在青海西寧。警方就從新疆飛赴西寧。在去抓捕王清波之前，警方從胡玉營那兒了解到，王清波1994年因故意殺人罪被判死緩，2006年獲釋。

最后，警方在西寧王清波跟他女朋友租住的房屋里將其抓獲歸案。

8月23日，在從西寧飛往杭州的航班上，空姐一看見王清波被帶上飛機就追著押解的便衣警察問：“是不是大關的案子破了？我就住大關，這么快就破案了！”

在審訊王清波的時候，王清波向警察要了根煙，開始講自己的犯罪經(jīng)歷。

“我因故意殺人罪被判死緩，坐了14年半，減了幾次刑，去年出來的?！?/p>

我先到廣西開店，掙不了多少錢，就從廣西回來了。這時候，胡玉營打電話給我，要與我做玉石生意，讓我拿樣品到杭州跑一趟，我就來了。胡玉營見我之后說，他跟女朋友一塊住，他領我到下邊的旅館開個房間住。他問我這段時間怎么樣，我說不行，然后，他就提起這件事，說他知道一個女的，開了個酒吧，挺有錢的，咱拿她個二三十萬不成問題。正好我也需要錢干點啥，我那時一直在想，買上一臺玉雕機我自己搞來料加工，租個小門面，賣點玉器，一臺玉雕機四五千塊錢，一套下來得一兩萬元錢。我當時問他，你打算咋弄。他說，跟著她到她們家去，把她們綁起來，這么個事情必須把人做掉！我說不行，你要把人做掉事情太大了，肯定追查得沒完沒了。他說都準備好了，弄點汽油，到時火點著把痕跡全燒掉了，查不出來。說真的，殺人的事我真的不想干?？墒?，我來了，他說啥都安排好了，怎么樣怎么樣，我不去吧，總覺得好像也不太好，等于說是一個秘密一樣，他預謀策劃案底已經(jīng)讓你知道了，你要是不去的話你怎么脫身？也沒辦法說不去，就去了?！?/p>

玉雕機

“你們怎么進的屋？”民警問王清波。

“胡玉營說他有鑰匙，我問他哪兒弄的，他說你別管了。一進門，我們看了一下，這邊照片是一家三口，那邊是兩口人，我就跟他說，這不行，這一家里邊人多，他看了看一家三口，他說好像不是這個女的，怎么不像呢，是不是搞錯了？他又看了看旁邊那臥室里的照片，他說是這個女的。我說你看看這一個屋子一個電視機，家里邊不是這兩口子，人多，最起碼五口人，這肯定搞不成，如果真的五個人進來，咱們倆根本就不行。

他說咱藏床底下。我們就在床底下呆了一會，悶得慌，我們就出來了，出來也心慌，總歸是見不得人的事情。胡玉營在窗子那兒看著，突然他說來了來了。我問他幾個人，他說3個。我藏到了門背后，他可能就去了臥室，人家開燈，他就用刀子把女的抵上了，我看他動手了，我就把那男的推倒了，三個人都喊，我跟那個男的說，你們不要喊，我不會傷害你們的，他們就再不吭聲了。胡把那個女的捆起來了，我看著那個男的，男的一個人面朝上躺著我翻他翻不過來，他捆完女的過來把那個男的翻過來我們一塊捆。他把那男的做掉了之后，我想已經(jīng)這樣了，只能這樣了，可是，我下不了手。他進來說你怎么把她們兩人還沒做掉，我說算了吧，走吧。他說不行，已經(jīng)這樣了，你快點吧，馬上天亮了，人就快回來了。當時我緊張，再一個想他已經(jīng)把人弄掉了，我不弄也不行，現(xiàn)在我后悔，當時自己走掉多好。他一遍一遍催，我就勒那個繩子，女的脖子不動了，他把那男的拖進來，他一看小孩子坐在那里，他就又催說，小孩子快弄掉。我用手掐，一掐小孩子不動了，松掉手小孩子又動，我說，算了，我的手疼得很，我再不弄了，我手使不上勁。他說，你快點，我這邊已經(jīng)布置好了，不行你拿根繩子把她的脖子系上，我那時真是鬼迷了心竅啊，拿繩子就把小女孩系上了……”

王清波說話的時候不抬頭，他的目光盯著他的十根手指，一遍又一遍地絞纏著。

“把人做掉之后，我到寧波給胡玉營打電話，我說你也走吧，換個地方住，事情太大了。他說我到哪兒去？”

“沒事兒?！蓖ｎD了一下，王清波繼續(xù)說，“被抓是早早晚晚的事。我現(xiàn)在想，上次判死緩，還不如當初一槍就把自己打死了就得了。我的一生就這樣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