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jì)初,鐵軌的風(fēng)里總帶著些煤渣味兒,那時候的火車跑得不算快,哐當(dāng)哐當(dāng)?shù)捻懧暲锩?,總有些半大孩子在附近嬉鬧,徐廣田就是其中之一。
那時候徐廣田家里窮,為了給家里換點口糧,十幾歲的時候他就跟著那些大孩子們扒火車,專找日本人運煤的車廂,手腳麻利得像只猴子,一翻一卸,幾塊煤就落進(jìn)了隨身的布袋里。
誰也沒想到,這扒火車的本事,后來竟成了他抗日的利器。
1937年深秋,棗莊的天陰得像要塌下來。日軍的卡車轟隆隆開進(jìn)城里,槍聲、哭喊聲把往日的平靜撕得粉碎。徐廣田躲在煤堆后面,親眼看見日本兵把鄰居王大爺?shù)募Z食搶走,還放火燒了他家的草房。
那晚他攥著拳頭,指甲嵌進(jìn)肉里,暗自下定決心:再不能像以前那樣只想著混口飯吃了。
他找了幾個常一起扒火車的兄弟,湊了把銹跡斑斑的土槍,夜里就蹲在鐵軌旁。看見日軍的運輸火車過來,就瞅準(zhǔn)機會掀掉車廂板,把里面的罐頭、布匹往下扔。
有次碰上押車的日本兵開槍,他拉著兄弟滾進(jìn)排水溝,子彈嗖嗖地從頭頂飛過,爬起來時渾身是泥,卻笑得咧開了嘴:“咱也讓小鬼子嘗嘗虧!”
1938年秋天,洪振海和王志勝帶著任務(wù)回棗莊。這倆人是本地人,在抗日義勇隊里混出了名堂,回來要建個秘密情報站,還想拉支專打鐵路線的隊伍。有人跟他們提了徐廣田:“那小子扒火車是一絕,對火車脾氣摸得比自家牲口還熟,膽子也大?!?/strong>
倆人找徐廣田時,他正蹲在鐵軌上看火車時刻表。洪振海遞給他塊煎餅:“想不想干票大的?不偷東西,專打日本人?!毙鞆V田咬著煎餅抬頭,眼里亮得嚇人:“咋不想?早等著這一天了!”
就這樣,棗莊鐵道隊算有了雛形。徐廣田成了核心成員,他帶隊員們練“飛火車”:踩著鐵軌邊的碎石子助跑,一把抓住車廂把手,身子一悠就能翻上去。有回新隊員怕摔,他罵罵咧咧地示范:“怕啥!日本人的子彈都沒打垮咱,還怕這鐵皮玩意兒?”
鐵道隊的日子,不光有驚險,還有榮光。徐廣田帶的長槍隊,手里家伙都是從日本人那“借”的。有回他們摸進(jìn)臨城車站,趁著換班的空檔,從日軍營房里扛出三挺輕機槍,臨走還在墻上用刺刀刻了“中國人在此”。
1942年臘月,天寒地凍,鐵道隊接到個艱巨的任務(wù):炸掉日軍的裝甲列車。那玩意兒皮糙肉厚,普通手榴彈扔上去根本就沒有用。徐廣田盯著列車看了好幾天,發(fā)現(xiàn)它每次經(jīng)過一座大橋都會減速?!坝辛?!”他拍著大腿,叫隊員找來煤油燈和棉被。
那天晚上,徐廣田帶著幾個人埋伏在橋洞下,凍得嘴唇發(fā)紫。裝甲列車一露頭,他喊了聲“扔”,裹著煤油的棉被團(tuán)就飛了過去。火苗“騰”地竄起來,順著煤油往車廂里鉆,沒幾分鐘,那車就癱在鐵軌上不動了。
消息傳到延安,朱德聽說這仗是用“煤油棉被”打贏的,笑著拍了桌子:“這法子妙!給鐵道隊記一功!”
到了1943年夏天,山東軍區(qū)開戰(zhàn)斗英雄大會,徐廣田胸前掛著“甲級戰(zhàn)斗英雄”的綢帶,站在臺上講話。他沒讀過多少書,話說得糙:“咱沒啥本事,就是知道日本人欠揍。鐵軌是咱的地盤,他們敢來,就把他們掀下去!”
可他的話一說完,臺下還是掌聲雷動,記者們圍著他拍照,報紙上也都說他是“鐵道飛虎”。
那會兒的徐廣田,走到哪都有人敬著。棗莊的老鄉(xiāng)見了他,會往他手里塞雞蛋;隊里的小年輕喊他“徐大哥”,眼神里全是崇拜。他穿著洗得發(fā)白的軍裝,槍套擦得锃亮,總說:“等把小鬼子趕跑了,咱也修條新鐵路,讓火車?yán)鄣募Z食跑?!?/strong>
1945年秋,日本投降的消息傳到棗莊,鐵道隊的隊員們抱著哭,抱著笑。徐廣田把槍往地上一戳,蹲在鐵軌上哭了,他弟弟前年為了掩護(hù)隊友,被日軍的子彈打中了腿,成了瘸子;哥哥在炸橋時被埋在土里,挖出來時只剩半口氣。
可勝利的喜悅沒持續(xù)多久,隊伍整編的消息就來了。鐵道隊要改成鐵路管理局,好些以前的兄弟都升了職。徐廣田去領(lǐng)任命書,打開一看,還是長槍中隊的中隊長。
他捏著那張紙,手都在抖。回到住處,他把自己關(guān)在屋里,翻出以前得的英雄獎狀,越看越窩火?!拔夷狞c比他們差?”他對著墻吼,“打洋行我沖在最前面,炸火車我第一個往上跳,現(xiàn)在就給我個中隊長?”
隊里的老伙計勸他:“老徐,組織有組織的考慮,長槍隊都是好槍,離了你不行?!?/strong>他聽不進(jìn)去,總覺得是對方故意壓著他。有回開大會,以前的好兄弟批評他“有點傲氣”,他當(dāng)場就拍了桌子:“我傲氣?我拿命換來的功勞,傲氣點咋了?”
后來組織讓他去黨校學(xué)習(xí),說學(xué)好了就提拔。可他在黨校待了沒幾個月就跑了,他嫌課堂上的道理太繞,覺得是組織故意把他晾在那兒。回到家,看著漏風(fēng)的窗戶紙,聽著老婆抱怨沒米下鍋,心里那點不平衡越來越嚴(yán)重了。
后來,一個戴金絲眼鏡的男人找來了。這人是國民黨特務(wù),以前在棗莊見過徐廣田。他沒說幾句客套話,直接從包里掏出20塊大洋,碼在徐家炕桌上,銀元碰撞的聲響讓徐廣田的心跳漏了一拍。
“徐英雄,”對方笑瞇瞇的,“國軍那邊缺你這樣的人才。給你留了個團(tuán)副的位置,月俸50塊現(xiàn)洋,比在這邊干強多了?!?/strong>
徐廣田當(dāng)時就火了,抓起桌上的粗瓷碗就砸了過去:“老子是打日本人的!”誰知道對方躲都沒躲,任由碎瓷片濺到身上,慢悠悠地說:“你再想想,家里的日子,隊里的處境,不值得你為自己打算打算?”
那夜徐廣田沒合眼。他摸了摸枕頭底下的槍,又瞅了瞅炕桌上沒收拾的大洋,腦子里像有倆小人在打架。一個喊“不能忘本”,可另一個說“憑啥受這委屈”。天快亮的時候,他把大洋揣進(jìn)懷里,揣著那特務(wù)的通行證,悄悄溜出了村。
可到了國民黨那邊,徐廣田才知道,日子并不像對方說的那么好。人家嘴上喊的是“徐團(tuán)副”,可其實只給他派了個閑職,手下的兵更是見了他都繞著走。有回他聽見倆小兵嘀咕:“共軍來的叛徒,還真當(dāng)自己是個人物?”
他這才明白,人家要的不是他的本事,是他“甲級戰(zhàn)斗英雄”的名頭。把他擺在那兒,好對外宣稱“共軍的英雄都來投誠了”。他想干點實事,可每次提建議都被頂回來;想回棗莊,又怕被隊里的人撞見。
1948年濟(jì)南戰(zhàn)役前,他蹲在戰(zhàn)壕里啃冷饅頭,聽見對面解放軍的喇叭在喊:“放下武器,既往不咎,回家跟親人團(tuán)聚……”那聲音像根針,扎得他心口疼。
他想起以前在鐵道隊,夜里圍著篝火吃烤紅薯,隊友拍著他的肩膀說“咱是兄弟”;想起炸裝甲列車后,朱德的嘉獎令傳到隊里,全隊人抱著他往天上拋。
1949年冬天,公安人員找到他時,他沒反抗。審判庭上,他看著法官手里的卷宗,那上面記著他的功,也寫著他的過。法官說:“念在你抗日有功,沒手上沾血,判你兩年?!彼椭^,說了句“謝謝”。
出獄以后回到家鄉(xiāng),他就成了個沒人待見的人,就連小孩們都不喜歡他。后來3年災(zāi)害時期,徐廣田去世。不得不說,這樣一位曾經(jīng)的抗日英雄后面走上歧途,還真是令人唏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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