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大宋年間,余杭縣有個書生姓宋名明,字子清,生得眉清目秀,一表人才。這年正值大比之年,宋明收拾行囊,辭別老母,前往杭州府參加鄉(xiāng)試。
這一日行至天目山腳下,忽然烏云密布,雷聲大作。宋明見前方山路崎嶇,恐遇山洪,正躊躇間,忽見山腰處露出一角飛檐,隱約有鐘聲傳來。宋明大喜,心想必是寺院,可暫避風雨,便加快腳步向那處行去。
走近一看,果是一座古寺,門匾上寫著"凈心禪寺"四個鎏金大字,筆力雄渾。寺門半開,隱約可見院內(nèi)香煙繚繞。宋明整了整衣冠,上前叩門。
"阿彌陀佛,這位施主有何貴干?"一個肥頭大耳的和尚打開門,上下打量著宋明。
宋明作揖道:"小生趕考路過此地,遇此大雨,想在寶剎暫避一時,望師父行個方便。"
那和尚眼中閃過一絲異色,隨即堆笑道:"善哉善哉,施主請進。佛門廣大,普度眾生,豈有拒人門外之理?"
宋明隨和尚入內(nèi),只見寺中建筑宏偉,大殿金碧輝煌,佛像莊嚴。奇怪的是,雖是大雨天,寺中卻有不少香客,多是衣著華貴的婦人,見了宋明,紛紛側目而視,交頭接耳。
"施主請隨我來。"和尚引宋明穿過大殿,來到一間僻靜的廂房,"這是客房,施主可在此歇息。待雨停后再行不遲。"
宋明再三道謝。和尚又道:"貧僧法號慧空,是本寺知客。施主若有需要,盡管吩咐。"說完合十退出。
宋明放下行囊,見房中布置簡樸卻整潔,墻上掛著一幅《達摩面壁圖》,筆法精妙。他正欣賞間,忽聽窗外傳來一陣女子的笑聲,清脆悅耳,卻又帶著幾分放浪。
"奇怪,佛門清凈地,怎會有女子嬉笑?"宋明心生疑惑,輕輕推開窗縫向外望去。
只見后院假山旁,幾個和尚正與幾名濃妝艷抹的女子調(diào)笑,舉止輕浮。一個和尚甚至摟著女子的腰,另一只手不安分地上下游走。那女子不但不惱,反而咯咯直笑。
宋明大驚失色,連忙關上窗戶,心道:"這哪里是什么佛門凈地,分明是藏污納垢之所!"他正思索間,忽聽門外腳步聲漸近,連忙坐回桌前,假裝讀書。
門被推開,慧空帶著兩個身材魁梧的和尚走了進來,臉上已無先前的和善,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猙獰表情。
"施主,方才可看見了什么?"慧空陰森森地問道。
宋明強自鎮(zhèn)定:"小生一直在讀書,不知師父何出此言?"
"哼!"慧空冷笑一聲,"明人不說暗話。施主既然看見了不該看的東西,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宋明心知不妙,起身欲走,卻被兩個和尚一左一右按住肩膀。他掙扎道:"你們要做什么?佛門凈地,豈容你們胡作非為!"
慧空獰笑道:"凈地?哈哈哈!這凈心寺表面上是寺廟,實則是我們的逍遙窩。那些達官貴人的妻妾,哪個不是我們的入幕之賓?今日被你撞破,豈能讓你活著出去!"
宋明大驚:"你們...你們就不怕王法嗎?"
"王法?"慧空不屑道,"這深山老林,天高皇帝遠。再說,我們有的是辦法讓你閉嘴!"
說罷,他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瓷瓶,倒出一粒黑色藥丸:"這是'啞禪湯',服下后三日不能言語,正好讓你扮作坐化的高僧,在香會上'圓寂'!"
宋明拼命掙扎,卻被兩個和尚按住,強行掰開嘴巴灌下藥丸。那藥丸入口即化,苦澀異常。不多時,宋明便覺喉嚨如火灼燒,再想說話,卻只能發(fā)出"啊啊"的聲音,果真成了啞巴。
慧空滿意地點點頭:"很好。三日后是本寺一年一度的香會,屆時你就扮作慧明師兄,坐化升天。那些善男信女見了,不知又要捐多少香油錢呢!哈哈哈!"
宋明眼中含淚,心中悔恨交加,卻苦于無法出聲。兩個和尚將他拖到一間密室,剝?nèi)ニ囊律溃o他換上僧袍,又在他頭上燙了戒疤。宋明疼痛難忍,卻喊不出聲,只能默默流淚。
三日轉瞬即逝。香會這天,凈心寺張燈結彩,香客如云。大殿前搭起高臺,上面放著一個大木籠,宋明被裝扮成老僧模樣,盤坐其中,雙眼微閉,面色蠟黃,儼然一副得道高僧即將坐化的模樣。
臺下香客紛紛跪拜,口稱"慧明大師"。有人高呼:"慧明大師修行六十載,今日功德圓滿,即將往生極樂,實乃我輩福分?。?
宋明心中悲憤,卻動彈不得。原來那些和尚不僅給他服了啞藥,還下了麻藥,使他全身無力,只能任人擺布。
正當此時,寺門外傳來一陣喧嘩。只見一隊衙役簇擁著一位官員走了進來。那官員四十出頭,面容清瘦,目光如炬,正是余杭縣令程文淵。
"阿彌陀佛,不知縣尊大人駕到,有失遠迎。"住持慧能連忙上前迎接。
程文淵微微頷首:"本官聽聞貴寺有高僧坐化,特來觀禮。不知是哪位大師?"
慧能合十道:"回大人,是貧僧的師兄慧明,修行六十余載,今日功德圓滿,即將往生極樂。"
程文淵目光掃過高臺上的宋明,眉頭微皺:"哦?本官久聞慧明大師佛法高深,今日得見,實乃幸事。"說著便向高臺走去。
慧能連忙攔?。?大人,法事即將開始,還請..."
程文淵擺擺手:"無妨,本官只是近前一觀,不會打擾大師清修。"
他走到高臺前,仔細觀察宋明,發(fā)現(xiàn)這"老僧"雖面相蒼老,但耳后皮膚卻細嫩如少年,且眼中含淚,神情痛苦,哪有半點得道高僧的安詳之態(tài)?
程文淵心中生疑,故意高聲問道:"慧明大師,下官有一事請教。佛經(jīng)云'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不知作何解?"
宋明聞言,眼中淚水更多,嘴唇顫抖,卻說不出話來。
程文淵見狀,更加確信其中有詐。他轉身對慧能道:"住持,本官看慧明大師似有不適,不如暫緩法事,請大夫來看看?"
慧能臉色一變:"大人多慮了。師兄這是即將脫離苦海的征兆,非是病痛。"
程文淵冷笑一聲:"是嗎?那為何大師眼中含淚,面露痛苦?依本官看,倒像是被人下了藥!"
此言一出,滿場嘩然。香客們面面相覷,議論紛紛。
慧能強作鎮(zhèn)定:"大人何出此言?我佛門清凈地,豈會做這等事?"
程文淵不再多言,揮手命衙役:"來人啊,把這位'大師'請下來,再搜一搜這寺廟!"
衙役們正要行動,忽見宋明用盡全身力氣,從木籠中跌出,摔在程文淵腳邊。他顫抖著手,在地上艱難地劃拉著。
程文淵俯身一看,只見地上歪歪扭扭寫著:"救我,書生宋明,被下藥。"
慧能見事情敗露,大喝一聲:"攔住他們!"頓時,寺中和尚紛紛抽出暗藏的兵器,想要反抗,但早已經(jīng)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他們,又豈是那些衙役的對手?
而程文淵早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這所謂的佛會有問題,提前在寺外埋伏了官兵,一聲令下,這些官兵一擁而入,很快將眾僧制服。經(jīng)搜查,在寺廟地下發(fā)現(xiàn)了數(shù)間密室,里面藏著大量金銀財寶和淫穢之物,還有幾名被囚禁的良家婦女。
原來這凈心寺的和尚都是假扮的,他們借佛門之名,行淫邪之實,專門誘騙富家女子,勒索錢財。若有外人撞破,便用"啞禪湯"使其失聲,再扮作坐化高僧在香會上活活燒死,以此滅口。多年來,已有數(shù)人遭其毒手。
程文淵命人找來解藥,解了宋明身上的毒。宋明恢復說話能力后,將事情原委一一道來。程文淵感嘆道:"若非宋公子機智,本官又恰巧路過,不知還有多少人要遭其毒手。"
后來,這群假和尚被押赴省城,處以極刑。凈心寺被查封,財物充公。宋明因揭露此案有功,程文淵特批他延期參加鄉(xiāng)試。后來宋明果然高中舉人,為官后清正廉明,深受百姓愛戴。
而那"啞僧奇案"的故事,也在余杭一帶流傳開來,成為人們茶余飯后的談資,更成為警示世人不可輕信表象的活教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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