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1月24日凌晨三點,你們哪一路的?”憲兵在灰暗的路燈下瞇著眼質問。話音剛落,一名圓臉少將跳下轎車,抖了抖大氅,回敬一句:“十八軍急令,耽誤一分鐘算你頂罪?!睉棻乱庾R挺胸敬禮,路障瞬間抬起。扮成少將的李克農只用兩句話,便沖破第一道鎖喉關卡。
誰能想到,四天前他還在桂林辦事處書房里,同黃旭初的信使談生死大事。皖南事變的槍聲剛停,桂系上頭又收到了“徹底取締八路軍桂林辦”的密電。白崇禧一句“對共產黨不留情”,讓全城警笛聲此起彼伏。李濟深、陳此生、李任仁連夜進府勸黃旭初:真動刀子,日本人要笑掉大牙。黃旭初權衡再三,只能拿出個面子里子兩全的折中——“禮送出境”。李克農得的就是這八個字,可執(zhí)行起來比登天還難。
20日清晨,三輛車、一面桂林省政府旗子、一摞蓋好印的通行證,外加一句看似中氣十足的“奉命疏散”,隊伍悄悄駛出辦事處大門。李克農坐在最后那輛雪佛蘭,車窗半掩,手里的小電報機滴滴作響——南方局催他匯報位置。桂林城郊的柏油路并不平順,車胎一路顛,情報一句也不能漏。
楊繼榮與沈默此刻正在城西軍統(tǒng)站里對著電文犯難。戴笠要結果李克農,黃旭初卻公開放行,桂系與軍統(tǒng)的縫里誰敢硬碰?兩人決議:口頭答應中央局,行動上先按兵不動。桂境內果然無人攔截,看似風平浪靜,其實殺機外包,只待駛出廣西。
22日夜,貴陽北門。一個自稱“侍從室上校”的軍統(tǒng)官員擺出笑臉:“李主任辛苦,不如在城里指導幾天防務,兄弟負責接待?!睋Q句話說,就是軟禁。李克農推窗望山,回頭丟下一句:“山水不錯,考察幾日也無妨?!彪S后帶人游湖、訪古跡、吃豆花,白天扮游客,夜里畫地形。第四天凌晨四點整,發(fā)動機一聲低吼,兩輛車溜出東門。貴陽站崗的憲兵睡眼惺忪,只看到塵土一尾。
天亮時,息烽前哨已布滿長短槍口。王青山攜狙擊手埋伏山頭,檢查站站長領命:無論理由,一律扣車。李克農抵近前,見路障死死封鎖,索性下車雙手抱臂:“誰的防區(qū),這般陣仗?”站長抬頭,只見少將肩章閃亮,又聽口氣凌厲,心里犯嘀咕。李克農不急,斥責幾句“戰(zhàn)時掉鏈子”,順手亮出一張寫著“絕密行動”的假調令。站長立刻低聲賠笑,揮手放行。山坡上王青山只見車皮尾燈一閃,再拉槍栓已來不及。
車隊轉進川黔邊界,一品場檢查所又橫在眼前。所長韋賢暗通戴笠,盤查尤其狠。偏偏那天他急著去海棠溪開會,攔車一看是同向,便大大方方提箱上了李克農的雪佛蘭。韋賢只盯住車門漆的“十八”,自認為遇見自己人,話匣子全開:哪幾路關卡人手不足、哪位少將和誰不睦,一股腦倒出來。李克農邊開邊記,偶爾遞一支香煙,順水推舟把情報打包收入囊中。
抵近重慶城郊,山路轉彎處還有最后一道胸墻。韋賢探頭大喝:“自己人,快開!”特務認得他的臉,連忙放行。車子緩緩駛過嘉陵江大橋,紅巖村的青瓦映入眼簾。周恩來在門前靜候,他拍著李克農的肩膀:“老李,你這不是走單騎,是帶著對方的護衛(wèi)跑完全程?!币痪渫嫘?,把三個晝夜的出生入死輕輕收束。
當天夜里,情報處燈火通明。根據韋賢“無心透露”的關口布防,南方局連夜調整秘密交通線,幾位等待撤離的文化人士也改道安全抵渝。與此同時,戴笠接到“目標失蹤”的電報,摔碎茶杯,罵聲傳到走廊盡頭。至此,他還不知道,自己最看重的上校曾乖乖給李克農當了一路“通行證”。
回顧這次穿越五省的行動,靠的不是槍多彈硬,而是幾條鐵律:第一,永遠比對手早半步;第二,敵人越想抓住的,越要讓他們以為已經到手;第三,給對方足夠的面子,對方反而會替你抬轎。李克農的從容,其實源于對人性弱點的精準拿捏——官階、聲譽、自保心理,層層拆解,再反向利用。
遺憾的是,息烽交通站的那批地下黨員沒能等來轉機;幸運的是,他們用血的教訓敲響警鐘,讓后續(xù)交通線改得更加隱蔽。戰(zhàn)爭年代,勝負常常不在槍林彈雨,而在暗處較量。李克農此行,沒有一聲槍響,卻比一次大戰(zhàn)役更能說明情報工作的重要與兇險。
抗戰(zhàn)尚未結束,國共矛盾已刀光劍影。1941這一幕,就像透鏡,讓人看清兩黨之間的信任裂痕已深到何種程度;也讓人見識到,哪怕在最黑暗的縫隙里,仍有人能借對手之光,為自己照出前行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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