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鳳凰歷史 作者:佚名
國學大師王國維治古史創(chuàng)兩重證據(jù)法,即地下出土文物與中國既有文字材料二重證據(jù)相較,而真相自明。這方法在近代史上不很實用,但仍可憑其原理修正后應用,那就是新的“兩重證據(jù)法”:取彼外人著作、文件材料與中國既有著作、文件材料相對較,而真相自明。
在近代史方面,讀老外的著作不可謂不是一種享受。首先他們態(tài)度比較端正,一般很少修改歷史來適應意識形態(tài)(當然有時候也會為己類開脫一二,比如在下面將提到的著作中,英人就喜歡將在中國強奸搶劫的罪行都推到“素質(zhì)更差”的印度人身上),其次他們比較注意大局觀,空間及時間上均注意其相互起轉(zhuǎn)關(guān)系,很少割裂,讀起來流暢,明白,視野寬,最后他們很在乎細節(jié)問題,講究歷史中的趣味與嚴謹并存,甚至不惜筆墨描寫一些在我們傳統(tǒng)中決不登大雅之堂的場景或故事,但正是這一點,使外人的歷史著作更有生氣。
下面我就要摘錄一些細節(jié),而這些細節(jié),在中國著作里頭相對稀缺,因此尤顯可貴。這些細節(jié)來自美人著作《鴉片戰(zhàn)爭——一個帝國的沉迷和另一個帝國的墮落》(三聯(lián)書店2005年版,國內(nèi)容易買),這書實際上是本通俗著作,所取材多來自杰克.比欽1975年的著作《中國鴉片戰(zhàn)爭》,道格拉斯.赫爾德1967年的《弓箭戰(zhàn)爭》,彼得.費伊1975年的《鴉片戰(zhàn)爭:1842-1844》,亞瑟.維利1958年《中國人心目中的鴉片戰(zhàn)爭》。遺憾的是,后四本第一手性更強的著作在國內(nèi)目前似乎均沒有譯本。不過,從《鴉片戰(zhàn)爭——一個帝國的沉迷和另一個帝國的墮落》中,已可窺出其余著作的不少材料。
1816年,英國第二次派往中國的使者安赫斯特同其前輩馬戛爾尼一樣,遭遇到厄運。上一次,因為叩頭問題,乾隆沒有理會馬戛爾尼代表英國的外交及貿(mào)易請求,還把后者的禮物堆到廁所里去。這一次,嘉慶的手下則展開了更有中國特色的處理辦法:中國官員主動提出,可以讓安赫斯特向皇帝的空椅子磕頭。但后者拒絕把臉放在地上,當然也不愿意磕頭9次之多。中國官員決定再想點辦法。像歌劇中的喜劇場景一樣,他們在半夜叫醒大使,陪他來到皇帝的空椅子前,希望大使能因為睡得昏頭昏腦而不再拒絕。在大使半睡著彎下一條腿時,中國一位大臣按住他的頭,希望能迅速放到地面上去。大使還很困,眼看就要磕頭,可是一位隨從及時將他扶住,頭最終沒磕成。當然,英國第二位中國大使安赫斯特也就沒能見到嘉慶。
1834年虎門戰(zhàn)役,虎門60個炮臺在短時間內(nèi)被全部摧毀——由于大炮固定在水泥臺上不能瞄準,發(fā)射的炮彈要靠運氣很好才可能落到英國戰(zhàn)船上。當時一位英國人事后回憶:那更像煙花而不是大炮。
林則徐相信外國人的戒煙方法,他在1839年向廣州的教會醫(yī)療協(xié)會求助,看有沒有根治鴉片癮的藥物。但是這所協(xié)會可能不是最好的求助地方,因為其第二大董事查頓,就是當時英人在中國最大的鴉片販子。
后來,林則徐提議,對在18月內(nèi)無法戒除鴉片癮的中國人,處以死刑。
林則徐始終相信西方醫(yī)學。他在1839年患上疝氣,拜訪了一位叫彼德·帕克的傳教士的診所。這位畢業(yè)于耶魯大學的醫(yī)師給林則徐安了疝帶,緩解了他的痛苦,而且送給他5條疝帶——這是彼德的全部存貨。
1840年,外交大臣巴麥尊擊敗了反對黨議員格拉斯頓的道德譴責,后者反對鴉片戰(zhàn)爭的提案在下議院以262對271票落敗。
1840年7月,舟山定海之戰(zhàn),中國死亡2000多人,英國只死了19人。但是隨后,英國人遭遇了他們最大的死亡使者。這個死亡使者是他們的自己人,英軍定海戰(zhàn)隊的首領(lǐng),中校喬治.布勒爾。他擔心軍隊入城會破壞居民的房子,所以駐扎在一個充滿瘴氣的稻田里。此外,當時溫度已經(jīng)高過30多攝氏度,這位嚴于律己的中校卻命令士兵必須扣緊厚厚的毛嗶嘰制服最上面的扣子。因此,英軍駐扎期間共有500多人死于痢疾或瘧疾。
后來,一位軍官在家信中寫:我們在戰(zhàn)爭中游戲,可是,隨后我們又在游戲中死亡。
1840年,在廣州,英法教士常會在街頭拉住中國老百姓,進行一番即興說教。中國人會禮貌地停下來,但是會轉(zhuǎn)換話題,詢問西方服裝的價格,并且評論說,和中國人比起來,西方人的鼻子太大了。
(另外,有清朝官員堅持認為夷人在陸地上將不堪一擊,因為“他們的腿上都穿著衣服,因此筆直僵硬而不能彎曲,一旦上岸,他們摔倒后很難爬起來”。)
1840年9月,一艘英船在寧波一處沙灘擱淺,船上28名人士被中國俘虜送往監(jiān)獄。俘虜受到區(qū)別對待,歐洲俘虜可以在走出籠子的時候除去鐐銬,印度人則始終帶著。這是因為,中國獄吏很看不慣印度人用手抓米飯吃。
不知為何,中國方面堅持認為被俘虜?shù)拇L夫人是維多利亞女王的妹妹,于是給她安排了仆人與華貴的臥室。中國人對于等級制度的尊重即使在監(jiān)獄中都充分體現(xiàn)。被俘虜?shù)拇L則利用自己的幽默與畫畫特長贏得中國官員的好感,他們都追著讓這位畫家為自己畫像,作為報酬,每畫一張給一打豬肉餅。
1841年《穿鼻草約》簽署當天,皇上命令琦善停止談判,因為內(nèi)陸增援部隊在楊芳的指揮下正開往廣州。但是這個70歲的大元帥是個不合時宜的選手,他已經(jīng)完全失聰,只能靠文字下達命令。
(此外,楊芳還崇拜巫術(shù),相信狗血和穢物能使英軍的大炮爆炸。后來,廣東有劇名“琦侯爺痛哭龍亭,楊參將廣收馬桶”正是歌詠此事)
三元里大捷的神話,實際上只有4名英軍死亡,20多人受傷的成績。而且主要原因是當時突發(fā)大雨,英軍該支隊被困稻田中槍支受潮不能開火。了解到情況后,英軍總司令傳話給當?shù)亻L官余葆純,如果不解除義勇包圍,主力英軍將攻打并盡屠廣州城。余葆純清楚雙方實力,也知道英軍的槍炮不會永遠受潮,于是勸退義勇,避免廣州被屠,從此擔上賣國賊的惡名。
之后,名聲掃地的余葆純擔任一次主考時,被愛國考生將墨汁潑到臉上,于是他提前退休,郁郁而終。
1842年,在寧波戰(zhàn)役中,有人建議清朝官員找來猴子把鞭炮送到英軍船上,點火燒船,因為猴子不好找而沒有實行。又有人想出辦法,讓商人們向英軍出賣感染了天花的肉,可是將軍奕經(jīng)反對這個計劃,認為如此太不道德。
1842年7月,鎮(zhèn)江淪陷,守軍首領(lǐng)海齡坐在所有的朝廷文件上,點燃火把自焚。他死之前,無法發(fā)泄對英軍的仇恨,就發(fā)泄到漢人身上,有種族屠殺的味道。他在淪陷前聚集全城百姓,指控其中許多漢人叛國,論罪處死。他所殺戮的“叛國賊”人數(shù)超過英軍所殺死的中方軍隊人數(shù)。
1842年9月,英軍在鎮(zhèn)江貼出一份告示,建議居民到SUI-SHAN去看看,“那里鴉片大減價,機會不容錯過”。
1842年8月7日,《南京條約》簽訂,足足4卷紙,用絲綢捆好。接著是豐盛的午宴。飯后甜點時間,中方使者耆英堅持要按滿洲的風俗,讓英方全權(quán)大臣亨利·璞鼎查的嘴里塞滿蜜餞,以象征和解。
在場的一位英國人后來寫道:“我永遠不能忘記亨利爵士臉上明顯的順從表情”。
幾千年來,為了政治目的,為了挽回面子,中國人總是改寫歷史。
1839年九龍戰(zhàn)役后,中國船上的司令官報告林則徐,中方大勝,擊沉幾艘英國船,并造成英軍50多人的死傷。(事實上英軍此役無任何人員或船只的損傷)
1840年8月,英國只費了4名傷員的代價就攻占了澳門。中國官員對皇上的報告卻說:“我們打死的英國人不計其數(shù),他們破爛的船只的骸片,阻擋了我們船只的正常行駛”。
1841年3月,在中國海軍接連敗退后。林則徐在日記中卻寫:“我們的常規(guī)軍擊沉了他們兩艘船,粉碎了一艘戰(zhàn)艦的主桅桿,后來他們就撤退了”。
1842年,鎮(zhèn)海戰(zhàn)役,270只中國戰(zhàn)船在鎮(zhèn)海外徘徊一個月,卻始終沒有接近鎮(zhèn)海的英軍。后來,他們撈起海中一些中國戰(zhàn)船的殘骸,送往北京,證明中國海軍大勝。但是,被宣稱完全被打敗的英軍,還是穩(wěn)當?shù)伛v守在鎮(zhèn)海。
最后摘錄唯一一段煽情的文字:
“巴夏禮(英人商業(yè)總監(jiān))被釋放不到兩天,就接到恒祺(曾看管巴夏禮的清朝官員)來信,請求他陪同去圓明園。恒祺非常擔心他最好的朋友,圓明園主管文豐,他擔心這位朋友會在無力保衛(wèi)圓明園后自殺。
他們找了很久以后,看到文豐臉朝下沉在園里一個湖中,已經(jīng)溺水身亡。
恒祺全然不顧官場的禮節(jié),坐在湖邊泥濘的岸上,把頭埋在雙手里,試圖掩藏自己的淚水,但是他像孩子般抽泣聳動的肩膀卻說明了一切。
不耐煩的巴夏禮后來寫道,這是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為中國人感到可惜。
特別聲明:以上內(nèi)容(如有圖片或視頻亦包括在內(nèi))為自媒體平臺“網(wǎng)易號”用戶上傳并發(fā)布,本平臺僅提供信息存儲服務。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