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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家北上)
離開開封,奔契丹。
這種體驗,一般人不會擁有,歷史上也出現(xiàn)不了幾次。
剛剛出發(fā)的時候,石重貴一直想要拜見耶律德光,想要見這位契丹皇帝一面,畢竟輸也要輸個明白,要看看自己到底是栽在了什么樣的人物手上。
但是,耶律德光拒絕了這個請求,而且是多次拒絕,石重貴多次提出見面的請求,耶律德光都沒有同意。
耶律德光的理由是:
豈有兩個天子道路 相見?。ㄅf五代史·卷八十五)
這個世界上怎么可能會有兩個天子在道路上相見呢?
見了也尷尬,對壓倒式勝利者耶律德光來說,也沒有必要了。
見到了又能怎么樣,沒見到又能怎么樣?
只是為了安撫石重貴,耶律德光又略帶戲謔的托人給石重貴帶了句話:
孫子啊,不必擔心,一定給你們留一個安身立命的地方。
石敬瑭對耶律德光稱父,石重貴是是石敬瑭的(養(yǎng))兒子,自然對耶律德光就稱孫。
見不到契丹皇帝,也就見不到了,那就上路吧。
此行的目的是,是黃龍府,這個地方在今天的吉林長春,當時的東北地區(qū)尚未開化,冰天雪地,風沙苦寒,所以說是安置,倒不如說是流放。
(入主中原 耶律德光)
出了開封之后,石重貴在開封城外的封禪寺休息了一天。
眾岫聳寒色,精廬向此分,時值冬季,封禪寺在群山的寒色懷抱中瘦硬裸露,四周草木凋盡,唯余松枝偶承積雪,如披素縞。
說大白話就是這天兒,真冷。
待在封禪寺里的石重貴可以說是又冷又餓,他向寺廟里的和尚們討要齋飯,但被和尚們拒絕,和尚們說,不知道契丹人的心意究竟如何,所以不敢給你們提供飲食。
沒辦法,石重貴只好把身上佩戴的一些珍貴的飾物取下來,賄賂給看守他的士兵,這才勉強換了點吃的填飽肚子。
第二天一早,早飯沒吃,石重貴一行人訣別故都,踏上了向北遷徙的路途。
一路往北走,中原的一些州郡和城池,知道出帝來了,都想要看望一下,至少給點東西,送點禮品聊表心意,不過契丹人早已下了命令,不允許人任何后晉官僚接觸石重貴,因此石重貴是一個人也沒見著,一點支援也沒拿到。
往北走啊走,走啊走,就走到了中渡橋,幾天前杜重威在這里安營扎寨的痕跡還在,石重貴看到這番景狀,他有點繃不住了,對左右侍從嚎哭道:
我哪里曾虧待過杜重威,如今卻被這奸賊所害,落得這樣的下場。
的確,石重貴一直對杜重威寵愛有加,杜重威為官時橫征暴斂,殘害百姓,石重貴全都視若無睹,杜重威為將時,怯戰(zhàn)逃跑賣隊友,面對契丹軍隊殘害平民卻不伸出援手,石重貴也從不怪罪。
可以說,石重貴對得起他杜重威,可是石重貴有沒有想過,他是對得起杜重威了,可他對得起戰(zhàn)死的將士,無辜的百姓嗎?
私恩濫施,縱豺狼而噬國本,公義盡喪,雖嚎哭已負蒼生。
一個統(tǒng)治者最大的失職,不是對某個人的虧欠,而是對其所肩負的整個天下蒼生的背叛。
石重貴的眼淚,流的實在太晚了,也流錯了對象。
再往前走,就到了晉遼邊境,又是一座小橋,到了橋上的時候,石重貴凝望故土,再次感嘆,說以后可能就回不來了,那么腳下的這座橋,自此后就叫做還鄉(xiāng)橋吧。
石重貴是無法返回了,但是一百多年之后,還會有兩個中原皇帝經過這里,走上和石重貴一樣屈辱的流亡之路。
一座橋,連接的已經不是空間上的兩塊土地,而是時間上的悲劇,它讓后來者經過時,可以清晰的見到亡國老前輩的嘆息聲在風中回響,這是一種超越個人命運的,關于國運興衰的深沉悲哀。
(故國橋頭)
接著走,到幽州,過范陽,到薊州,平州,再到榆關,走出這么老遠,一路上是毫無供給,缺衣少食,好在隨行的宮女還能采點野菜野果充饑,不至于讓石重貴餓死。
又走了七八天,到錦州,錦州當時有一尊耶律阿保機的塑像,這是契丹的開國皇帝,契丹人十分尊敬,他們稍作停留,對阿保機的塑像進行拜謁,契丹士兵們自己拜也就算了,他們還強迫石重貴一行人跪地叩頭,也跟著自己一同拜謁阿保機,石重貴當然不干,可是沒奈何,亡國之君沒有拒絕和選擇的權利,他只能是在契丹士兵的強迫下老老實實的跪地磕頭。
拜謁完了之后,石重貴痛哭流涕,說薛超誤我,是他沒讓我死成,因此我才會受到這樣的屈辱。
只怪別人,不怪自己,這也是古代亡國之君們的一個通病了。
風塵仆仆,舟車勞頓,好不容易到了終點站黃龍府,結果前腳到,后腳石重貴又被通知,黃龍府你就別待了,給你安排了新的地方。
什么地方呢?契丹人決定,把石重貴弄到懷密州去居住。
這個地方,很遠,離黃龍府還有五百多公里,石重貴只好長嘆一聲,重新上路。
走吧,反正去哪里其實都一樣了。
到懷密州,經過遼陽,到遼陽的時候,有個變故,縱橫沙場的耶律德光病死了,遼朝的新皇帝成了耶律德光的侄子耶律阮,也就是遼世宗。
從耶律德光到遼世宗,這期間契丹內部發(fā)生了很多事情,這里先不提,我們在之后的章節(jié)再講,反正石重貴途徑遼陽的時候,新皇帝耶律阮正好也在遼陽,耶律阮還挺客氣,擺下酒宴,請石重貴吃了頓飯,石重貴興許還挺感激耶律阮,認為這位契丹新帝人還挺好,可是吃完飯他才知道,這頓飯是有代價的,代價就是耶律阮帶走了他身邊所有的侍女,以及他的一個兒子。
石重貴還有一個幼女,具體叫什么名字不知道,但是長得很清秀,耶律阮的大舅子,叫做綽諾錫里,他就相中了石重貴的這個女兒,石重貴說我這個女兒啊,歲數(shù)太小,還不能嫁人,結果最后還是被耶律阮把女兒給搶走了。
又能怎么樣呢?不過是任人欺凌罷了。
耶律阮沒有讓石重貴去懷密州,而是最終把他安置在了建州,也就是今天遼寧朝陽西南部。
去建州的路上,石重貴的母親勞累過度,病死,抵達建州后,日子終于穩(wěn)定下來,契丹人給了石重貴五十頃地來耕種,在土地旁,石重貴等人也建造起了房屋居住,可是這才安頓下來,契丹一個叫做耶律璟的王爺(后來也做了皇帝)又把石重貴的兩個妃子,一個趙氏,一個聶氏給搶走了。
(亡國受辱 石重貴)
石重貴的皇后馮氏,過慣了飫甘饜肥,桂宮柏寢的日子,一來她吃不了這個苦,二來她擔心時間一長,自己也被契丹人擄走,所以她就計劃和丈夫一起自殺,石重貴連連受辱,精神世界早已崩塌,也決心去死,偏偏他們時刻處于契丹士兵的監(jiān)視中,手邊又找不到毒藥,最后只能作罷。
失敗者難以拒絕,難以選擇,難以承受,甚至就連死去的權利都沒有了。
是的,石重貴是老死的,某種視角來看,他也算是善終了。
據(jù)說臨死之前,石重貴還對杜重威等人憤恨難平,連斥數(shù)語。
哎,這就是這類能力低下的亡國之君的普遍共性,就好像明朝的崇禎一樣,死到臨頭他還在怪別人,怪宗室,怪文官,怪邊將,就是不會怪自己。
歷史是何其的相似,唐玄宗曾經逼著哥舒翰出戰(zhàn),崇禎曾經逼著孫傳庭出戰(zhàn),唯一不同的是,哥舒翰后來被追封為了太尉,而就在孫傳庭戰(zhàn)死之后,崇禎還在想著怎么治孫傳庭的罪過。
石重貴呢,他怪景延廣,可景延廣最后沒有屈服于契丹人,選擇了扼喉自盡,他怪杜重威,可杜重威不是石頭縫里蹦出來的,他是你石重貴一手提拔任用的,而至于能真正幫助到自己的和凝桑維翰等人,石重貴卻從都來都是冷淡疏遠。
在這位皇帝北狩途中,他無數(shù)次的懊惱,無數(shù)次的感嘆,無數(shù)次的涕淚橫流,他留下了很多的只言片語,卻一個字也沒檢討過自己。
石重貴死于公元974年,他在北方渡過了漫長的余生,甚至他死的時候,后晉之后的兩個朝代,后漢和后周都已經滅亡了。
當一個人不再擁有,又沒有什么可以失去的時候,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細數(shù)過去。
我為什么這么倒霉?為什么別人都對不起我?為什么國破家亡的命運落到了我的頭上?到底是誰害了我?
舉目四望,是無垠的,枯黃瑟縮的草野,一直延伸到天地交界處。
失敗總是貫穿了人生的始終,痛苦總是徘徊在生命的各處。
可以說,他是一個完美的悲劇樣本,演示了一個人如何通過一系列錯誤的選擇和不反思的態(tài)度,親手毀掉自己的一切,并在余生長久的品嘗這杯自釀的苦酒...
參考資料:
《宣政雜錄》
《新五代史·卷九》
《讀通鑒論 · 卷三十》
《舊五代史·卷八十一》
陳守義.朝陽縣“烏蘭黃道遺址”為“安晉城”考.遼金歷史與考古,2020
吳翔宇.契丹伐晉起因再探——兼論后晉出帝朝的政治轉向.煙臺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20
郭洋辰.中原文獻所見石重貴入遼事跡考源——兼論遼宋并立時期的跨境逃人與信息溝通.文獻,2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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